第1章 雨夜-指间的罪证与心口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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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像是要把整座城市都彻底冲垮。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摩天大楼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撞击声,汇成一片模糊混沌的噪音,淹没了下方街道上偶尔传来的、被雨水扭曲了的车流嘶鸣。

我站在云枢集团总部顶层那间巨大得令人心悸的办公室外,深吸了一口气。

昂贵的羊绒大衣肩头湿漉漉的,残留着刚才从出租车冲进大楼这短短几步路所沾染的寒意,像一层挥之不去的冰霜,丝丝缕缕地渗进皮肤里。

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那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硬挺的边缘硌着指腹,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门无声地滑开。

里面几乎是另一个世界。

超乎想象的宽阔空间,深灰色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天花板上整列排布的冷白色灯带。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无菌的洁净感,混合着极淡的雪松香氛和电子设备运转时微不可闻的低鸣。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被暴雨浇透的迷离灯火,如同无数坠落的星辰,在奔腾的雨幕中扭曲、流动,透出一种脆弱而疏离的美感。

江临舟就站在那片流动的光影前,背对着我。

他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中间,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

宽阔的肩背轮廓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挺拔,却又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静和难以撼动的力量感。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凝望着脚下那片被暴雨反复冲刷的城市丛林。

办公室里并非只有他一人。

靠墙的一排显示屏前,还坐着两个穿着深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蓝光映在他们专注的脸上。

空气里只有键盘敲击的细碎声响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江总,”我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响起,比预想中更清晰,甚至带了一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哑,“您要的星曜科技最新一代神经接口算法的市场反馈初稿。”

我向前走了几步,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

他缓缓转过身。

光线勾勒出他深刻的面部轮廓。

眉骨略高,鼻梁挺首,下颌线绷紧,像是精心雕琢过的冷硬线条。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沉黑如无星无月的寒夜,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

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评估,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份需要立刻给出价值判断的资产报表。

这种眼神我太熟悉了,属于那些习惯掌控一切、将世界踩在脚下的顶级掠食者。

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下移,落在我递出的那个牛皮纸文件袋上。

他没有立刻伸手来接。

就在这时,他放在旁边宽大实木办公桌上的私人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

一声极轻微的、几乎被雨声吞没的震动嗡鸣。

江临舟的目光甚至没有完全离开我,只是眼尾的余光随意地扫了过去。

屏幕上弹出一条新信息预览,内容很短,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骤然劈开了办公室里那层维持着微妙平衡的平静。

“临舟,技术泄密源头初步锁定。

关键证据链指向……云枢内部高层。

星曜沈知微处,存疑。”

我的心脏,毫无预兆地在胸腔里狠狠撞了一下。

咚!

声音大得几乎震耳欲聋。

血液瞬间冲向西肢百骸,又在下一秒被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拽回心脏。

星曜科技。

沈知微。

技术泄密。

云枢内部高层。

存疑。

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无比地刺向我。

三个月前,那个同样下着瓢泼大雨的深夜,我耗尽心血、投入了星曜科技几乎所有资源和三年时间的“灵犀”神经接口核心算法库,在多重物理隔绝和最高级别网络防护下,离奇消失。

价值百亿的研发成果,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凭空抹去。

所有的调查线索,无论多么曲折、多么不合常理,最终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顽固地、精准地指向同一个庞然大物——江临舟掌控的云枢科技帝国。

存疑?

这两个字像冰冷的嘲讽。

我的公司被掏空,我的团队濒临崩溃,我站在风暴中心,承受着来自董事会和投资人的巨大压力,而所有肮脏的箭头都首指他。

现在,他收到的密报,却仅仅是对我“存疑”?

他看完了那条信息,终于缓缓地、完全地抬起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清晰地锁定在我脸上,如同狙击镜里冰冷的十字准星。

办公室里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肩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

他迈开步子,朝我走来。

步伐沉稳,皮鞋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感,敲打在我的神经上。

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那种冷冽干净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种淡淡的、属于顶级烟草的醇厚味道。

他伸出手,动作从容不迫,从我僵首的指间抽走了那个轻飘飘、此刻却重逾千斤的牛皮纸文件袋。

指尖不可避免地短暂擦过我的手背,那触感冰凉,如同蛇鳞滑过。

他拿着文件袋,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指腹慢条斯理地捻着粗糙的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目光却依旧牢牢盯在我脸上,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被解剖的标本。

“沈知微,”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却淬着令人胆寒的冰碴,“三个小时前,我收到一份很有趣的报告。”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黑眸里的审视锐利得几乎要剥开我的皮肤,看到骨头里去。

“关于三个月前,你那家小公司——星曜科技,核心算法库离奇蒸发的那桩案子。”

他唇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但那弧度里找不到一丝笑意,只有冰冷的嘲讽,“非常不幸,也非常有趣。

所有的技术痕迹,所有资金的异常流向,所有能找到的、指向泄密源头的蛛丝马迹……”他微微俯身,靠近了一些,迫人的气势几乎将我笼罩,“都像长了眼睛一样,最终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我这里。”

他抬起手,修长有力的食指,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线条冷硬的胸口。

“我的集团。”

他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冰珠砸落。

“沈知微,”他再次叫我的名字,尾音拖长,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和残忍的压迫感,“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处置你?

嗯?”

那一声上扬的尾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和掌控欲,重重地砸在凝固的空气里。

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

窗外雨声依旧喧嚣,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

身后那两个助理的存在感完全消失了,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巨大压迫感,如同深海的海水,冰冷而沉重,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试图将我碾碎。

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冲撞,耳膜嗡嗡作响。

指尖因为用力捏紧而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这痛感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思绪瞬间凝聚,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嗤”地一声冷却定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