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塞北小国献上的质子，被敌国皇帝金镯赐名“恭奴”。却在暗处结党营私，
笼络邻国太子。敌国太子夜夜逼我陪酒：“公主的傲骨，只配垫孤的靴底。
”那夜他撕开我衣襟时发现了妊娠纹，暴怒掐住我的脖颈：“孽种是谁的？
”我笑着抚上他指尖：“猜猜看——若朝臣知晓他们敬重的太子，
正因玷污质子名节而动摇国本呢？”三日后敌国宫变，我用他赐的名字签下降书。
踏着敌军尸骸返国那日，父皇率百官跪迎：“请公主继位！
”我抬手点了点旧时朝臣：“凡议和派，尽诛九族。”加冕时礼官高呼女帝万岁，
血顺着龙椅往下滴。无人看见皇冠内侧，正刻着当年屈辱的小字——“恭奴”。
金丝雀在笼中哀鸣，那声音纤细脆弱，像根针，轻轻扎进耳膜深处。这精致囚笼，
摆在大金宫东暖阁窗下，离我跪着的地方，不过十步。地上铺着厚厚的织金绒毯，
踩上去本该如坠云端，可双膝触地的瞬间，浸骨的寒意依旧透过衣料直钻上来。殿宇空旷，
唯有远处龙椅上那道目光，如沉甸甸的铅块压在我的背上。我深深俯首，
下颌几乎抵到冰冷的胸前，视线凝固在膝前那片繁复华丽的织金牡丹纹上，灼得人眼睛发涩。
“跪着的，是承泽公主？”龙椅上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沉缓，
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威严拖腔，每一个字都像打磨过，锐利地刮过殿内的死寂。
我喉头动了一下，想出声答话，然而一股更重的威压如实质般碾落下来，
将那句未出的话语生生堵了回去，仿佛连呼吸的权利也要被剥夺。空气凝滞如冰，
连笼中雀的哀鸣都噤了声。不知隔了多久，或许也只有片刻，
另一个更加圆滑谄媚的声音适时接道：“回禀陛下，正是北渝国送来的承泽公主。北渝小邦，
蒙陛下天恩浩荡，感念臣服之心，献上其王女苏璇，入京侍奉，永沐恩泽……”“苏璇？
”那高高在上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金石相击，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玩味，
“金玉堆砌的封号？呵，听着倒是贵重。可她如今站在这大金宫的砖石上，又算得什么？
”沉重的脚步声自御阶上移下来，步步逼近。
一双镶嵌硕大东珠的龙靴稳稳踏入我僵滞的视野边缘，停在距我额前三寸处。
那明黄的缎面上，盘踞着狰狞的五爪金龙，张牙舞爪，仿佛下一瞬就会撕破锦缎，扑将下来。
阴影当头笼罩，带着龙涎香与权力的森然气息。“既入了我大金宫门，”他慢条斯理地说，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过去的虚名，都该如灰尘般拂去。往后，就当个‘恭’字在头，
‘奴’字在心的安分物事罢。这名字，寡人亲赐。汝往后，就是‘恭奴’。”“恭奴。
”两字落定，殿内似乎响起几不可闻的吸气声，旋即是死水般的沉寂。
头顶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刺穿我的颅骨。我没有动，视线里只有那冰冷的御靴尖，
还有靴帮上滚着的金色祥云。额前的冷汗顺着鬓角缓缓滑下，冰冷的触感直抵下颌。
我放在膝前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柔嫩的肉里，试图用这尖锐的痛楚，
压下那几乎要从喉头涌出的腥甜和屈辱。刺痛传来，一点温热的湿意从指缝间渗出，
晕开了掌心。金丝雀又断断续续叫了一声，比方才更显怯懦可怜。“恭奴，
”那靴尖向前挪了半寸，几乎要碰到我紧贴地面的额头，“寡人的话，你可听清了？
”声线沉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胸肺间最后一点气息被彻底抽空，
巨大的压迫感扼住咽喉。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起伏，
带动着整个上身不受控地痉挛了一下，牵得脖颈上沉甸甸的赤金项圈发出细微的撞击声。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光洁的猩红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响。
“奴婢……恭奴……谢陛下……赐名！”声音从喉管深处挤出，破裂嘶哑，如同摩擦过砂砾。
每一字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碾碎了骨髓里最后一丝不肯低头的碎片。额下的方砖，
仿佛正贪婪汲取着我此刻破碎的温度与尊严。靴尖停住，又缓缓退了回去。“嗯。
”龙椅上的人似乎满意了，“带她下去。”脚步声远去。我只用沾了尘土的额头，
在冰冷的金砖上，烙下更深的印痕。无人看见，掌心那摊被指甲刺破渗出的温热鲜血，
正无声无息地渗透身下昂贵的织金地毯，与那浓烈如血的红，融为一体。
铜兽香炉吐出最后一口稀薄的白烟，那股熟悉而奢靡的沉水香气终究淡尽了。
偏殿内只剩下灯火将尽时特有的暗淡，人影模糊摇曳在四壁华丽的宫锦上，
空气里弥漫着残余的酒气和一种难言的空洞。雕花窗开着半扇，
露出大金宫庞大宫殿群黝黑的剪影，像蛰伏的巨兽脊背。
晚风裹着外面潮湿的泥土气息和隐约宫巡的甲叶碰撞声送进来，吹动低垂的纱幔。
我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褪去了白日那身标志性的华丽“质子服”，
只着一件月白色的素纱襦裙。这衣裙料子轻薄，紧贴着身体，清晰地勾勒出腰胯的曲线，
也毫不遮掩地透出了左臂内侧那道暗红、扭曲的新疤——数日前一次骑马练射留下的痕迹。
门轴发出轻悠一声，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如同融入这片昏暝的游鱼。是陈文，
他的衣衫也沾染了夜露的清冷气，腰间佩剑早已在殿前侍卫处解下，步履沉稳却无声，
几步便到了灯影半明的地界。灯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他的目光没有先落在我身上，
反而敏锐地投向窗外那片沉寂的黑暗，凝神确认了片刻，才收回视线。“今日议的，
还是开春西境屯兵，索要粮饷的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一股子边疆风雪打磨出的粗粝感，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
“那帮户部蠹虫又在哭穷。”我仍旧靠着榻几，没有动，指尖无意识地绕着一缕垂落的头发，
卷紧了，又松开。目光落在那道蜿蜒丑陋的疤痕上，仿佛在欣赏什么独特的纹饰。
“太子没替你那位户部尚书舅舅开口？”我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屋外的天气，
“他们太子一脉，不是素来最爱插手军需，好把爪牙伸进你们镇西军？
”陈文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像淬了火的匕首。他走到榻旁，离我更近了一步，
宫灯的光晕清晰地映出他眉宇间深深的刻痕和眼下的疲惫。“他自然开口，”他冷哼，
喉头翻滚着一丝压抑的怒意，“还说什么‘镇西军常年戍边，劳苦功高’，倒比唱得还好听！
可谁不知道，只要粮草兵马过他们的手，就必定层层克扣，肥了他们太子党的腰包！
”他猛地一拳，重重砸在坚硬的沉香木榻几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这帮蠹虫，
简直不把我边军将士的命当命！”榻几震了一下，旁边的灯盏跟着微晃，暗影摇曳。
我抬起眼，静静地看进他因愤怒而炽亮的眼底。那片火光中，除了对蠹虫的恨意，更深处，
还隐约跳跃着对那把至高龙椅的、永不熄灭的渴望。“蠹虫，自然要除。
”我的声音在昏暗里显得格外清晰，宛如淬过冰的玉石落地，“但眼下，太子根基未伤，
还不是时候。”陈文急促的呼吸微微一窒，盯着我。“粮草，未必全指望户部。”我伸手，
从身后隐密的暗格里摸出一份薄薄的羊皮舆图。手指沿着那坚韧的纹路滑动，
最终停在大金疆域之外更北方的某个点上，“燕邯那边的商道，这些年愈发通畅了。
他们缺盐铁、丝绸、茶叶，而我们……缺真金白银，还有最要紧的粮草。
”陈文的目光瞬间被点燃了，牢牢锁在那张舆图上：“你有法子？”“商道虽开，
但沿途关卡林立，税吏如狼似虎。”我放下舆图，拿起案头一柄小小的玉刀，
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冰凉的玉石触感渗入指尖。“若能打通几处关键的节点，
让粮草辎重悄然流入西境……镇西军的胃口，能填几分？”陈文眼神灼热，声音压得更低，
几乎只剩下气息：“你有几分把握？”“十成不敢说。”我的指尖抚过玉刀锋利的刃口，
一丝微弱的刺痛传来，“六七成，总还是有的。”他胸膛起伏了一下，片刻的沉默后，
他猛地抱拳，双拳紧握，骨节泛白：“若能成！这镇西军中上下，莫不感念公主大恩！
日后若有驱使，敢不从命！”夜风拂过，殿中烛火又是一阵剧烈的跳动，终于噗地一声，
中间那盏最大的灯彻底熄灭了。巨大的阴影瞬间吞噬过来，将我和他站立的地方一并吞没。
黑暗中，唯余彼此眼中跳动的星火，一触即燃。窗外，大金宫庞大的暗影依旧蛰伏着，
像无知无觉的巨兽，却不知深藏在鳞甲缝隙间的毒蛇，已悄然吐出了信子。
镶金嵌玉的沉重宫门向内无声滑开，
那股霸道、灼热而令人窒息的酒气便裹着风一起冲了进来，瞬间淹没了熏炉里温婉的沉水香。
金碧辉煌的光亮争先恐后地涌入，有些刺眼。殿内侍奉的宫女们瑟缩了一下，
如同被无形鞭子抽打的蝶，齐刷刷地垂下了头颅，身体紧绷着向两旁退开，
恨不得融入那些嵌满五彩螺钿的壁板缝隙里。大金太子赫连铮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
被背后宫灯的光晕镶了一圈浮动的金边，影子长长地投射进来，几乎劈开了整个华美宴厅。
他紫袍金冠，身姿英武，那张足以称得上俊朗的脸上，此刻却浮着不正常的酡红，
眼底的醉意蒸腾，目光锐利如鹰隼，穿过人群喧嚣，牢牢地钉在了我的方向。
我端坐在离主位不远的一方小案后。案上佳肴罗列，金樽玉箸，
身侧还有几位身份相当的宗室女眷，正低声闲谈着。酒令行过了三巡，席间的气氛正浓，
但那份“热闹”，在赫连铮出现的一刹那就凝固了。所有交谈声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截断。
我端起面前那只小巧的甜白瓷盖碗，里面是温热的红枣雪耳羹，指尖稳稳地托着碗底，
垂着眼帘，舀起一勺，汤汁晃得极轻微。“恭奴！”赫连铮的声音裹挟着浓烈的酒气传来，
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径直穿透那片突兀的寂静。他已大步走到我的案前，
高大的身躯在我面前投下浓重的阴影，那份炙热的压迫感如同火焰般灼烤着肌肤。
他猛地伸出手，五指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刀形成的粗砺茧子，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
瓷碗里的雪耳羹被我另一只手扶住，只微微漾起几圈涟漪。我的手腕纤细，
被他铁钳般的手指箍住的地方，肌肤瞬间发白，生疼的感觉沿着骨头清晰地传上来。
但我依旧端着那碗甜羹，平稳地递到唇边，若无其事地啜饮了一口温润的汤汁，
仿佛那只被死死扼住的手根本不是我的。“太子殿下安。”我抬眸看向他，目光平静无波，
像一泓不起波澜的深潭，“这是您爱饮的‘春雪酿’，婢子斗胆，替您温上了。
”话语轻柔恭顺，眼神却没有任何闪躲。赫连铮那醉意与得意交织的目光，
狠狠剐过我低眉顺目的脸庞。他胸腔起伏了一下，似乎很满意这种掌控感，
攥住我腕骨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施力而泛白。“好！算你还有些眼色！
”他几乎是拖着我的身体离了座位，那只精巧的甜白瓷碗失手滑落，
无声地跌落在厚软的波斯地毯上，雪耳羹泼溅开来，染污了一大片金丝织纹。他拖着我，
径直穿过这片骤然死寂、人人屏息的殿宇中央。两侧王公贵胄的目光如芒在背，或是不忍，
或是鄙夷，或是赤裸裸的玩味，交织成一张无形而沉甸的网。
我被拖到御座下首那张最尊贵的紫檀木大案前。桌上杯盘狼藉，酒气冲天。
赫连铮像丢弃一件玩物般猛地将我掼在冰冷的案沿。腰际被狠狠硌了一下，
尖锐的痛楚猛地袭来。我没吭声，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借着弯腰去够桌上酒壶的动作，
掩饰了一瞬间身体的微颤。“斟酒！”他大马金刀地坐下，一把扯开自己交襟的领口，
露出微汗的脖颈，醉眼中闪着狂傲的光，“倒满！今日让诸位看看，
昔日北渝那只最骄傲的金凤凰，是如何在我大金宫中……卑躬屈膝！
”他猛地重重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玉杯金盏叮当作响。
席间响起几声压抑着的、模糊不清的附和大笑，更多的目光却聚焦在我身上，
如同无形的针刺，扎得每一寸肌肤都泛起寒意。我的手指因他的大力拖拽而微微颤抖着，
勉强握住了冰凉的鎏金酒壶长颈。壶身沉重，琥珀色的酒液晃荡着，
倒映着殿顶璀璨却冰冷的琉璃莲花灯盏，也映着我此刻毫无表情的脸。手腕被他攥过的地方，
痛麻未消，一片灼热。酒液细细地注入他面前那只硕大的兽头白玉觥，琥珀流香。倒满七分，
手腕轻抬，正要稳住那壶势。就在壶口即将离开玉觥的刹那，
一只穿着金线密绣云纹的乌皮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
冰冷坚硬的靴尖狠狠踩在了我的手背上！踩住了壶颈！更用力往下碾！“呃！
”一股钻心的剧痛顺着手背直冲脑海，手腕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强行按弯！我闷哼一声，
咬紧了牙关，唇齿间溢出一丝血腥气，瞬间又被强行咽了回去。酒壶被死死钉在玉觥口上，
壶腹内的酒液被迫涌流得更急更快，哗啦啦地溢出觥口，泼洒在我被死死踩住的手背上。
冰凉的琼浆，和那皮靴上令人作呕的尘土气味混合在一起。
手背上的皮肉在坚硬冰冷的鞋底碾磨下发出哀鸣。
赫连铮欣赏着我因剧痛而微微扭曲的面孔和骤然失血的唇色，凑近了，
带着酒气的灼热话语直接喷吐在我耳边：“别停啊，恭奴。”那声音轻缓，
却带着毒蛇般的恶意，“继续倒满它。”他放肆的大笑喷在我耳侧，带着灼烫的酒气，
“你们北渝送来的宝贝骨头……孤倒要看看，还能硬上几分？
”那只脚得意而缓慢地碾磨着我的手背，感受着皮肉与骨头的变形，
“还是说……你这公主的傲骨，不过……只配垫在孤的靴底？
”殿内那些压抑的笑声此刻陡然放大了些。觥中酒满，还在不断溢出。我的下颌绷得死紧，
眼前有瞬间的眩晕。舌尖死死抵着上颚，口腔里弥漫开浓烈的铁锈味。
指节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微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视野的角落，
是那双靴帮上滚着的金丝云纹，华美，高贵，带着权力的烙印，
此刻正死死压在我卑微的手背上，碾压、践踏，如同碾压一只卑贱的爬虫。
琥珀色的琼浆从满溢的觥中流淌下来，流过我僵住的手指，一滴一滴，
沉重地砸在猩红如血的地毯上，濡湿了一片深暗，无声无息。深秋的夜风寒气刺骨，
撕扯着窗外光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怪响。殿内几盏宫灯的光芒不安地跃动着，
在地上拖出长长短短、不停扭动的黑痕。赫连铮的动作粗暴得完全失了理智，
没有半分往日的试探与狎昵。那双布满血丝的眼死死钉在我身上，
仿佛要将我的皮肉都剜下来。嗤啦——！脆弱的丝帛再也经受不住蛮力，应声撕裂。
冰凉的空气骤然接触到温热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就在这一刹，
他滚烫的、钳子般的手停滞了。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我的身体僵直，
连指尖都冰冷得如同屋檐下垂挂的冰棱。那几道隐秘的、蜿蜒曲折的痕迹，
深深浅浅盘踞在腰腹之间，那是比蛇更丑陋的纹路，
是过往一个生命存留过的、不可磨灭的烙印。赫连铮粗重的呼吸陡然凝固。浓烈的酒气，
暴戾的腥膻，都在这一刻被一种纯粹的、火山喷发前死寂的惊怒所取代。
他仿佛被毒蝎子猛地蜇了一下，滚烫的手掌猛地收回，却又在下一瞬化作铁钳！
五指如烧红的烙铁，狠狠扼住了我的脖颈！我猝不及防地被巨大的力量从榻上提起，
如同拎着一件破败的玩偶。后背重重撞上雕花冰冷坚硬的床柱，撞得眼冒金星，
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来，肺叶拼命翕张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充斥着血液奔流的轰鸣。“孽种？！
”他的面孔因极致的暴怒和一种被亵渎的疯狂而扭曲变形，鼻尖几乎要撞上我的鼻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