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过于炫目，冰冷地切割着宴会厅里每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味、雪茄的余烬，还有某种不言而喻的、属于成功者的松弛感。
苏晚端着那杯几乎没怎么动的红酒，指尖冰凉，
努力把自己缩进角落里厚重天鹅绒窗帘的阴影里，试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遮蔽，
抵挡四面八方涌来的喧嚣。“接下来，”主持人清亮的声音透过麦克风，
带着一种职业化的激动，响彻整个空间，
“让我们隆重有请今晚的重磅嘉宾——星穹科技创始人兼CEO，周屿白先生！
”“哗——”掌声如潮水般汹涌而至。那个名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
毫无预兆地凿进苏晚的耳膜。周屿白。她猛地一颤，杯底暗红色的液体剧烈地晃荡起来，
几乎要泼溅到她月白色的礼服裙摆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
发出沉闷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巨响。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被点燃，
灼烧着四肢百骸。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高跟鞋的细跟差点绊到沉重的窗帘流苏。
视线慌乱地抬起，越过攒动的人头，死死钉在舞台中央那道被强光笼罩的身影上。是他。
五年了。时间像最精准的雕刻刀，削去了他眉宇间最后一丝属于校园的青涩和锐气，
沉淀下一种近乎冷峻的轮廓。裁剪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妥帖地包裹着他挺拔的身形，
肩线平直宽阔。他站在台上，从容地微微颔首，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灯光落在他脸上，
勾勒出深邃的眉眼和紧抿的薄唇。那份掌控全局的沉稳气场，
无声地向所有人宣告着他的今非昔比。
“星穹科技…周屿白…”旁边一个端着香槟的同行压低声音，难掩惊叹，“真是年轻有为啊，
听说他们刚拿到C轮融资，估值吓死人。啧，这圈子里新冒出来的独角兽，势头猛得吓人。
”另一个声音带着点八卦的意味接话：“可不是？关键人还长得这么…啧，
简直就是小说里走出来的霸总原型。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那些窃窃私语像细密的针，
扎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她死死攥着高脚杯冰凉的杯柱，指节用力到泛白，
仿佛那是唯一能让她站立的支撑。胃里翻搅着，一种冰冷的、名为恐惧的东西迅速蔓延开来。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五年前那个同样冰冷的雨夜，自己说过的每一个字，
以及他眼中最后熄灭的光。“晚晚？你怎么了？脸色好白。” 同事林薇关切地凑过来，
碰了碰她的手臂。苏晚像受惊般猛地一缩，杯中残余的酒液终于泼洒出来，
在昂贵的丝绒地毯上洇开一小块暗沉的污渍。“没…没什么。”她仓促地放下杯子，
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成调，“可能…可能有点闷，我去下洗手间。”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踩着细高跟，跌跌撞撞地挤开人群，朝着远离舞台的方向奔去。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她混乱的脑子里无限放大，
盖过了身后周屿白透过麦克风传来的、沉稳而清晰的演讲开场白。那声音，
穿透五年的时光壁垒，依旧带着一种让她心悸的力量。
洗手间冰凉的瓷砖墙壁贴上裸露的后背，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苏晚掬起冷水狠狠泼在脸上，
试图浇灭那股从心底烧起来的、混杂着恐慌和难堪的灼热。镜子里的女人妆容精致，
眼线勾勒出妩媚的弧度，可那双眼睛里，却盛满了惊魂未定和一种深重的疲惫。五年。
她以为时间足够长，长到可以彻底埋葬一段年少轻狂的过往。她换了城市，换了工作，
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的交集。可命运偏偏如此促狭，在她职业生涯摇摇欲坠的时刻，
把他推回了她的面前，还是以如此高高在上、光芒万丈的姿态。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顶头上司张总的来电。苏晚深吸一口气，接通。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焦躁和最后通牒的味道：“苏晚！你人呢？还在会场吧？
听着，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给我拿到星穹科技那个‘智慧社区’项目的合作意向！
这是我们部门最后的机会了！拿不到，你知道后果！这个季度业绩再垫底，别说奖金，
位置都保不住！我不管你认不认识那个周屿白，就是装也得装出点交情来！听见没？
”“嘟嘟嘟……”忙音响起，像一记重锤，砸碎了苏晚最后一点残存的侥幸。后果？
她当然知道。冰冷的辞退信，这个城市高昂的房租，银行卡里日渐稀薄的数字，
还有父母电话里小心翼翼的询问……生活的重压早已像无形的蛛网，将她层层缠裹，
动弹不得。而星穹科技，这个突然崛起的行业新贵，
它那个被无数人虎视眈眈的“智慧社区”项目，竟成了悬在她头顶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而这根稻草，偏偏攥在那个人的手里。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睛，
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五年前那个雨夜，他浑身湿透站在路灯下的样子，
那双被雨水和绝望浸透的眼睛，又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她说过的话，像淬毒的刀子，
一遍遍回响在耳边。“……周屿白，够了！不是所有事情光靠‘努力’就有用的！
你看看你现在？拿什么给我未来？靠那些没日没夜写的、可能永远也卖不出去的代码吗？
别那么天真了！我们结束了！别再纠缠了，真的……很没意思。”每一句，
都精准地刺向他最深的骄傲和无力。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冷水，还是别的什么。
她抹了把脸，对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然后，
挺直脊背，拉开门，重新走回那片觥筹交错、暗流汹涌的名利场。目标明确——舞台侧后方，
那个被几位西装革履人士围住的、身影挺拔的男人。
人群在他周围自然地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苏晚一步步走近，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
悄无声息，却又沉重无比。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记忆的荆棘上。她走到那个旋涡的边缘，
停下。周屿白正侧身听着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总说话，姿态谦和，
但眉宇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他似乎感应到什么，目光倏然转了过来。隔着几步的距离，
两道视线在空中猝然相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周围那些虚化的面孔、嘈杂的寒暄、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都潮水般退去。
只剩下彼此眼中映出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他深邃的眼眸里，
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强作镇定，那目光像探照灯，瞬间穿透了她精心维持的伪装。没有惊讶，
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令人窒息，
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出现，只是在等待这一刻。苏晚的心脏被那目光攥紧，
骤然失序地狂跳起来。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几乎要在他这份可怕的平静里败下阵来。然而，
后通牒般的咆哮、银行卡余额的警告、深夜修改方案时屏幕的冷光……这些画面碎片般闪过，
瞬间压倒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她不能退。苏晚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
唇角努力向上弯起一个职业化的、足够明媚的弧度，尽管那笑容僵硬得如同面具。“周总，
” 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努力维持着平稳，“好久不见。
”那笑容和声音，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终于在那片平静无波的水面上，
激起了第一道清晰的涟漪。周屿白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目光却依旧锁在她脸上，没有移开半分，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围在他身边的几位老总都是人精，瞬间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变化。
探究的目光在苏晚和周屿白之间来回扫视。那位头发花白的老总适时地笑着开口：“周总，
这位是……？”周屿白没有立刻回答，视线依旧落在苏晚身上，似乎在斟酌词句，
又像是在欣赏她此刻的窘迫。那短暂的停顿，让苏晚如芒在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他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带着一种奇特的、公式化的温度：“苏晚小姐，一位……故人。”“故人”两个字，
被他念得轻飘飘，却像裹着冰渣，狠狠砸在苏晚心上。她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
“原来是苏小姐，”老总恍然，笑容更深了些，带着商场上惯有的圆滑，“真是幸会。
苏小姐也在关注智慧社区的项目？”话题被巧妙地引向了核心。苏晚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立刻调整状态，拿出十二分的专业素养，流畅地接话：“是的，王总。
我们对星穹科技的前沿理念和技术实力非常钦佩，
这个项目与我们团队目前的研究方向高度契合，相信如果能合作，
一定能产生1+1大于2的效果……”她语速平稳，思路清晰，
将提前准备好的合作优势一一阐述，目光诚恳地望向周屿白。周屿白安静地听着，
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一枚样式简洁的铂金素圈戒指，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直到苏晚说完最后一个字，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他忽然抬起眼，
目光再次精准地捕捉到她眼中极力掩饰的紧张和期待。“苏小姐的口才，还是和从前一样好。
” 他淡淡地说，语气听不出褒贬。随即，他话锋一转，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口吻：“关于合作，我正好有些初步的想法。这里太吵，
不如……去楼上我的休息室详谈？”这不是询问，是通知。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楼上休息室？
远离人群，单独相处？他到底想做什么？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疯狂闪过。但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无懈可击的职业笑容，
点了点头：“当然，听周总安排。”顶层的休息室与楼下的喧嚣仿佛两个世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霓虹如流动的星河。室内极简，只有一张宽大的沙发，
一张玻璃茶几，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冷冽的雪松香气。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空间骤然变得狭小而私密，只剩下他们两人。苏晚站在门边，
感觉手脚都有些僵硬。周屿白没有看她，径直走到酒柜旁，取出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水晶杯。
冰块撞击杯壁的清脆声响，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倒了两杯酒，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底漾开。他端着两杯酒走回沙发区，将其中一杯随意地放在茶几上，
推向苏晚的方向。自己则端着另一杯，倚在沙发靠背上，长腿交叠，姿态松弛，
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没有说话，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缓慢地、一寸寸地刮过她的脸，仿佛在审视一件阔别已久的物品，
评估着它的价值与损耗。苏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每一秒都像是煎熬。她走到茶几旁，
却没有碰那杯酒，只是站定，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干涩了几分：“周总，
关于智慧社区项目……”“不急。”周屿白打断她，抿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的视线终于从她脸上移开，落在手中晃动的酒杯上，灯光透过琥珀色的液体，
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跳动的光点。“五年不见，苏晚，”他念她的名字，字正腔圆，
带着一种奇异的、缓慢的腔调，“过得怎么样？”这看似寻常的寒暄，从他口中说出，
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张力。苏晚的指尖掐进掌心，用细微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托周总的福，还好。”她回答得滴水不漏，语气平淡。“是吗？”周屿白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短促而微凉，没什么温度。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
这个姿势让他离她更近了些，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气，无声地侵袭过来。
“可我听说，”他抬起眼，目光重新锁住她，锐利如刀，“你现在的处境，
似乎没那么‘好’？”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残忍的精准，“远科咨询…业绩连续垫底？
部门面临裁撤？张总给你的压力不小吧？不然，”他顿了顿，
唇角的弧度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以苏小姐当年决绝离开的姿态，今天怎么会屈尊，
主动来找我这个‘故人’？”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子弹，击碎了苏晚强撑的盔甲，
露出内里狼狈不堪的真实。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她的窘迫，她的走投无路，
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巨大的难堪和愤怒瞬间冲上头顶，烧得她脸颊发烫，
几乎要脱口而出反驳的话。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不能。
她需要这个项目。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再抬起时，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周总消息灵通。”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所以，您叫我来，是为了欣赏我的狼狈？”“欣赏？”周屿白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趣，
轻轻重复了一遍。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苏晚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他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动作随意地扔在玻璃茶几上，
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文件夹的封面上，
“智慧社区项目战略合作框架协议”几个黑色加粗的字体，刺痛了苏晚的眼睛。“这份协议，
”周屿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签上你的名字。
项目，就是你的。”巨大的狂喜瞬间攫住了苏晚的心脏，几乎让她眩晕。但下一秒，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对象是周屿白。“条件？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周屿白俯下身，双手撑在茶几边缘，
那张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脸逼近她，距离近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苍白的倒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