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家伙！你说，外面还有人吗？”“切，死都死完了，除了在这的一百来人，
出去再找到一个难民都是天方夜谭。”“咔嚓——”屋顶的茅草再也承受不住厚重的积雪，
带着簌簌雪粒塌了下来。阳光骤然洒落进积满灰尘的屋子，却像淬了冰的刀锋，
落在人们脸上时只剩刺骨的寒意。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一个月，身处边境的李家镇首当其冲，
成了敌人第一个啃咬的目标。镇委办公室的窗棂糊着破纸，被北风撕得哗哗作响。
一个中年医生气呼呼地在房间里踱步，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哀鸣。他面前的两名少女垂着头，
发梢凝着未化的雪珠。“小玫，医院现在怎么样？”名叫小玫的少女缓缓抬起失神的双眼，
睫毛上还挂着霜花：“孙院长，还是一样，要药没药，食物也所剩无几。
”孙院长示意她们坐到桌旁的破沙发上，皮革裂开的纹路里积着细雪。
他语重心长地说：“小玫，小玖，你们虽然才十几岁，但已有了基础的医疗知识。这样，
你们分一些物资和药品带到地下室去。为防空袭，镇民都转移到了那里。底下潮湿，
得小心传染病。有特殊情况，我们也会把伤员转移过去。懂了吗？”二人点头，
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跟着孙院长走出镇委。门外的风卷着雪沫子扑过来，
像无数小石子砸在脸上，仿佛在预示这个小镇摇摇欲坠的命运。小玫把自己裹进破旧的棉袄，
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她不停地往手心哈气，白雾刚散开，指尖就又冻得发僵。
快到镇医院时，小玫突然拽住两人的衣袖：“小玖，孙院长！有人！
”远处的发动机轰鸣声穿透风雪，两道明晃晃的车灯像野兽的眼睛，在夜幕里扫来扫去。
孙院长脸色一凛，拉着她们钻进路边一间塌了半面墙的土房。军用车呼啸而过，
轮胎碾过积雪的咯吱声渐行渐远，只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
孙院长的声音带着颤抖：“这条路只通综合医院……这帮孙子到底想干什么！
”三人又走了几分钟，转过最后一个拐角，医院的轮廓在风雪中浮现。
往常冷清的门口此刻停着几辆军用车，车灯刺破夜幕，把雪地照得如同白昼。
两拨人影在光晕里争执，一方是穿着制服的敌人，另一方是留守医院的医生。
孙院长让她们缩在拐角的阴影里：“你们在这别动，无论发生什么都别过来，懂吗？
”小玖攥紧了拳头：“可是……”孙院长拍了拍她的肩膀，
笑容在风雪中有些模糊：“没事的，相信我。”他深吸一口气，壮硕的身躯迎着车灯走过去，
身影在雪地上拉得很长。小玫和小玖挤在断墙后，不停地探出头张望。风雪太大，
车灯的光晕里浮动着雪粒，只能看清人们晃动的轮廓。只见孙院长先和医生们低声交谈，
随后一名医生匆匆退回大楼。他转向那群敌人，抬手比划着像是在解释什么，
对方却连连摇头，步步紧逼。突然，孙院长叉着腰说了句什么，声音被风撕得粉碎，
但在场的医生都停了动作，连敌人也顿住了脚步。小玫和小玖对视一眼，
彼此眼中的焦急与恐惧在雪光里格外清晰。“砰——砰！”两声微弱的枪响划破风雪，
像两块冰碴砸进她们耳朵。二人同时一颤，透过拐角缝隙，看见孙院长捂住胸口，
缓缓倒在雪地里，另一只手还指着对方的方向。“院长！”小玫挣脱小玖的手就要冲出去，
却被死死拽住，嘴巴也被捂住。“小玫！你冷静点！你这样上去只是送死！
”小玖压低声音嘶吼，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可是……可是你没看见他们开枪了吗？！
”小玫在掌心呜咽，眼泪混着雪水往下淌。小玖的眼眶也红了，
却死死咬着嘴唇：“院长让我们别出去！我们冲上去能做什么？你想让他白白牺牲吗？
”小玫一时语塞，抽泣着把头埋进小玖怀里。小玖抬起头，看见医生们抬着孙院长进了大楼，
敌人也纷纷上车，引擎声再次撕裂夜空。她拉起小玫，钻进路边一个被雪半掩的排水渠。
军用车的灯光扫过渠口时，她们能听见轮胎碾过结冰路面的脆响，直到车影消失在镇子尽头，
李家镇才重新被风雪吞噬，只剩下风声卷着雪粒的呜咽。她们在雪地里互相依偎，
小玫眼角的泪花很快冻成了冰碴，像碎玻璃贴在脸上。“小玖，”小玫缩着脖子小声问，
“我们该怎么办？回医院吗？”小玖伸出手，
雪花在她掌心瞬间融成水珠：“也许……这是唯一的选择。”两人刚踏上通往医院的路，
一个身影扛着大袋子从斜后方跑过来，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卢医生！
”她们跑过去帮忙卸下袋子，积雪从袋口簌簌落下。“医院情况怎么样了？
”卢医生把她们拉到一处背风的墙根，墙皮冻得像冰块：“孙院长说，你们别回医院了。
他胸部中枪，虽然是手枪，但能不能挺过去还难说。医院现在乱成一锅粥，
你们回去也帮不上忙。这袋子是你们去地下室的物资，我送你们过去，之后就得靠自己了。
有消息我们会想办法传下去。”小玫点点头，声音发颤：“卢医生，
医院……是不是我们最后的地上据点了？”卢医生苦笑一声，
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是的。”短短两个字，像两块冻硬的石头，砸在她们心上。
卢医生扛起袋子，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镇西头走：“还有什么想问的？”“他们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伤害平民？”小玫的声音带着哭腔，屈辱与不甘在风雪中飘散。
卢医生的脚步顿了顿，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声：“这场战争波及了全世界。我们邻着个小国，
正规军自顾不暇，民间却冒出些‘武装组织’，就像山贼，趁乱抢镇子糊口。
”“国家真的不管我们了吗？”小玫追问。卢医生摇摇头，
雪片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不是不管，是无能为力。国家经济本就不好，
中部和东部战事吃紧，顾不上这种边境小冲突了。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不过据说战事稳定后会安排撤离，在那之前……只能靠自己。
”“靠自己”三个字在雪地里格外沉重，压得两人脚步都慢了半拍。
“之前不是说会空投物资吗？”小玖的声音异常平静，脸色却比雪地更白。“投过一次，
就在李家镇被袭第二天，”卢医生踢开路上的一块冻石，“但被山那边的人抢了。
他们军备比我们强得多，驻镇的士兵没几天就撤到大城市了……之后就再没消息了。
”一路无话，只有三人踩雪的咯吱声和风声交织。走到地下室入口时，天色已完全黑透，
雪光却把路面照得隐约可见。卢医生用手电筒照着陡峭的土楼梯，光柱里浮动着细小的雪粒。
与地下室里的人交接后，一个身影从暗处走出来，手里提着盏油灯。“李叔！
”小玫和小玖跑过去，油灯的光晕在她们脸上跳动。来人身形佝偻，头发却硬挺挺地竖着，
花白的发丝上沾着雪。他一手搂住一个，掌心粗糙却温暖：“小玫，小玖，辛苦你们了。
”“李叔，您头发又白了好多。”小玫仰头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李叔揉了揉她们的头发，转向卢医生：“外面怎么样？
”卢医生擦了擦冻红的鼻尖：“不太好。前两天的袭击加暴风雪，镇子已经看不出原样了，
能运作的只剩医院和镇委。老孙中枪了，生死未卜。”李叔猛地攥紧拳头，
指节发白：“那帮畜生连医院都不放过？”卢医生点头：“恐怕下次目标就是这里了。
地下室能不能再腾些地方？万一……”“我尽量。”李叔打断他，声音沙哑。
卢医生看了眼漫天飞雪，苦笑：“我该回去了，医院离不开人。这俩孩子就交给你了。
”“放心，我拼了命也护着她们。”卢医生抱了抱两个女孩，转身走进风雪。
他的背影很快被夜色吞没，没敢回头。顺着窄小的土楼梯往下走，
潮湿的气息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比上面暖和些，却更憋闷。李叔提着油灯在前头引路，
火苗被气流吹得忽明忽暗：“这地下室是抗战时期建的，那时这边也遭过轰炸，
之后就一直修修补补，成了现在的‘地下城’。有五个入口，覆盖半径五公里，
最边缘的人家跑过来也就一分多钟。”小玫和小玖在李家镇住了两三年，
还是头次知道这地方。“所有人转移后，我们封了三个入口，”李叔推开一扇木门，
吱呀声在通道里回荡，“剩下两个，一个通镇外公路，另一个就是刚才那个，连着医院。
”穿过木门，眼前豁然开朗。地下室很大，借着几盏油灯的光，
能看见五十几人零零散散地坐着，大多裹着破旧的棉被，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和潮气。
李叔把油灯挂在墙上的铁钩上：“之前一次轰炸震断了电线，材料不够，
先修了楼梯间的照明，里面只能凑合用油灯了。”听见动静，众人纷纷抬头。
一个穿军绿色棉袄的青年站起来，棉袄上的破洞露出里面的棉絮：“李叔，
咋把她们俩送下来了？”“这几天病倒了几个，”李叔往火堆里添了块柴，火星噼啪溅起，
“医院情况不好，她们在上面太危险。”青年点头：“确实该下来，
就是……那帮人怕是又要闹腾。”“我去说，”李叔拨了拨火堆，
“他们总不能拿人命当玩笑。”小玫和小玖跟着李叔穿过大厅，地上的干草发出沙沙声。
走了十几米，出现两扇木门，门板上的漆早已剥落。李叔推开第一扇，
油灯的光立刻涌进去：“这是你们的房间。”里面摆着两张小床，床旁的壁炉积着黑灰，
墙上挂着的旧挂钟“滴答”作响。土桌上放着水罐和几张皱纸，头顶的油灯昏昏沉沉，
两旁墙角还立着两盏未点燃的油灯。“委屈你们了。”李叔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
小玫摇摇头，睫毛上沾着的潮气亮晶晶的：“这时候有地方住就很好了，您还有事要交代吗？
”李叔推开另一扇门，里面是七张铁架床，床脚锈迹斑斑：“这是病房，基本医疗设施都有，
你们看看还缺什么。”二人点头道谢。“今晚先歇着吧，”李叔往门口走，“折腾一天了，
明天再安排病人过来。”话音刚落，大厅的吵闹声越来越近。李叔皱眉：“你们在这等着，
别出来。”他还没走到门口，一个秃头大汉就撞了进来，身上的酒气混着汗味扑面而来。
“老李，你什么意思？”大汉指着小玫和小玖，唾沫星子溅在地上，
“物资本就只够撑两三个月，现在十五天都难！你还往里面塞人？”李叔拍开他的手，
手背在火光下泛着红：“骆镇长，她们是医生！能救那些患病的！你为了点物资，
要眼睁睁看着自家人死？”骆镇长冷笑一声，嘴角的刀疤在阴影里扭动：“现在是两个，
以后呢？医院的人都要下来！到时候别说两三个月，半个月都撑不住！
我早说过别和上面来往，你偏不听！”李叔后退一步，背挺得笔直，
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纹路：“你自己想清楚。”骆镇长哼了一声，转身撞开木门，
脚步声在通道里渐渐远去。大厅的喧闹声平息后，李叔坐在病床上，
揉着眉心：“老骆也是被吓怕了。他带的人从镇上逃出来时，半路遭了埋伏，
一百来人最后只剩四五十……”他站起身：“不说这些了，你们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忙。
”听着她们郑重的回应，李叔笑了笑，转身离开，木门在身后吱呀合上。
暴风雪不知何时停了，外面只剩下风刮过入口的呜咽。两位姑娘简单收拾后，
小玖拍了拍身边的床：“小玫，你那床离壁炉远，把床推过来一起睡吧，暖和点。”“嗯。
”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竟意外地合适。小玫缩进被窝，鼻尖还能闻到淡淡的霉味。“小玖，
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不知道，十天半个月？”小玖望着跳动的油灯，“也许更久。
”“物资本来就少，今天骆镇长那样子……”“别想了，”小玖拉过棉被盖住两人，
“我们好好治病，总能撑过去的。”小玫抱住小玖的手臂，像只受惊的小兽蜷缩起来。
小玖先是一愣，随即轻轻拍着她的背：“睡吧，明天还要忙。”怀里的人没再说话，
呼吸渐渐平稳。第二天，小玫在一阵寒意中醒来。身边空荡荡的，她慌乱地摸了摸，
被褥已经凉了。“小玖？小玖？”她小声喊着，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发飘。正着急下床，
房门“嘎吱”一声开了。“小玫，醒啦？早饭我拿来了。”小玖端着个缺口的陶盘走进来，
上面摆着两个硬面馍和一小碗菜汤。“哼！”小玫嘟着嘴扭过头，脸颊在晨光里泛着红。
小玖放下盘子坐到床边：“怎么了？不开心？”小玫摇摇头，睫毛上还挂着刚醒的潮气。
“那是咋了？”小玖戳了戳她的脸颊。小玫突然转过脸，
眼里含着泪：“你去拿早饭为什么不说一声！我醒来看不见你，还以为……还以为你出事了！
”小玖一愣，随即笑出声：“原来是这事，我还以为我梦游对你做了什么呢。
”她理了理小玫的头发，“那我们约好，不管干什么都一起，好不好？
”小玫的脸色这才缓和些：“这还差不多。”“快吃吧，”小玖把馍递过去，
“吃完收拾一下，该去病房了。”“好！”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血腥味在走廊里弥漫。
“孙院长，您怎么样？”单床病房内，几名医生围着病床，白大褂上沾着点点血渍。
孙院长抓住卢医生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小卢啊，我怕是不行了……万一我走了，
你就是代理院长。小玫和小玖呢？”卢医生俯下身，声音压得很低：“她们都好，您先养伤，
别多想。”孙院长摇摇头，呼吸带着杂音：“我年纪大了，本就干不了多久。
你当年程门立雪求我收徒，她们俩也是我一手带大的……算圆了我没孩子的梦。你是师兄，
一定要照看好她们。”他转向其他医生，声音陡然提高：“我养伤期间，你们都听卢医生的！
医院不能丢！”众人沉默着点头。这时一名护士匆匆跑进来，在卢医生耳边低语几句。
卢医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像窗外的天空。“怎么了？”孙院长追问。“没事，
家里点小事。”卢医生勉强笑了笑。“去吧。”孙院长摆摆手。众人退出病房，
跟着卢医生来到大厅。阳光透过布满裂纹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卢，
刚才的事……不是家事吧？”一名老医生率先开口，白胡子上沾着灰尘。卢医生背对着众人，
望着窗外的雪，几秒钟后才转身：“护士说，昨晚又有十个病人没了。三个是伤势过重，
另外七个……是中毒死的。他们都在三楼，孙院长那层。还有，昨晚巡楼的护士被人杀了，
遗体在储蓄间发现的。”大厅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咽。
“是谁干的……”有人低声问，声音发颤。卢医生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满是疲惫：“他们的目标很清楚。从今天起，三楼加派巡逻，
必须保证孙院长身边时刻有人。一楼柜台下有武器，大家都拿上备用。”地下室。
医务室门口已经排满了长队，大多数都是由于不适应地下室阴暗潮湿的环境而感冒发烧的。
“来，这是您的药，请拿好。”小玫发完最后一位病人的药，难得的靠在椅子上休息。“哎，
小玖啊，以前在医院的时候都没这么忙过啊。”“您这是感冒，
我等会拿些药给你……”“完全没有在听呢……”“早中晚各吃一次即可……啊，你说什么？
”小玖突然发觉小玫在说话。“没啥，就觉得医生的责任感突然上来了。
”小玫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是啊，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医生。”小玫站起来，
对排排坐在小玫身后的病人招呼到：“后面也可以来这边排！”傍晚时分，
总算是把病人都安顿好了。她们轻轻地脱下白大褂，挂在衣架上，正准备去清点药品时，
“咚咚”地敲门声响起“门没关，请进！在椅子等等。”小玫头也不回的说。“哈哈，
姑娘们，我还没生病，该去吃饭了！”一阵爽朗的男声响起。“啊！”小玫吓了一跳，
回头：“是李叔啊，真是的，还在这装外人。”“嘿嘿。”李叔摸摸头，
笑道：“收拾完就去吃饭吧，大家都在等你们了。”“嗯！”二人乖乖巧巧地回答道。
和李叔走进大厅，见三位村民负责烧饭，几十个人席地而坐地吃饭。轮到小玫和小玖时，
打饭的村民还特地多加了一些给她们，他笑着说：“你们两个小姑娘多吃点，
在地下当医生也辛苦，我们都感谢你们啊！”小玫小脸微红：“谢谢……谢谢大伯。
”她们缩在一个小角落里，小玖悄悄说：“哎，小玫，我们的伙食好像还不错。
”“嗯……好吃……”“好冷漠啊。”“嘻嘻嘻，赶紧吃吧。”医院外。
今天晚上又下起了大雪，几名士兵坐在医院外边瑟瑟发抖。他们之中有一人像只瘦猴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