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墨偏着头,左颊***辣地疼。他缓缓抬手,指腹蹭过嘴角,竟见一抹猩红。
"为了只畜生?"他低笑出声,眼底却凝着寒冰。叶芸儿的手还在发抖,
纤细的腕骨上还沾着方才挣扎时蹭到的兔毛。那只雪团似的小兽正蜷在她裙边,
三瓣嘴不住地颤——就像她此刻的呼吸。
"它...它只是饿了..."她的声音比兔子的绒毛还轻,
"厨房的剩菜明明那么多..."萧子墨突然擒住她下巴。这个动作他做过千百遍,
往常总会惹出梨花带雨的啜泣。可此刻,他竟在少女眼中看到一簇火苗——就像去年元宵,
她偷偷放走的那盏莲花灯,明明弱不禁风,却偏要逆着风雪飘远。"好得很。"他松手时,
甩落的玉佩穗子在叶芸儿颈间划出了道红痕,"既然你这么喜欢畜生..."当夜,
叶府后门抬出个蒙着白布的竹笼。更漏敲三更时,有丫鬟看见大小姐赤着脚站在雪地里,
怀里抱着个僵硬的毛团。月光照着她指甲缝里的血——那血竟是从她自己掌心掐出来的。
一日后,萧家便送去了退婚书。退婚书在青石板上燃成灰烬时,叶芸儿正在后院埋兔。
素白中衣染了泥,十指鲜血淋漓,她却像觉不出疼。"小姐..."丫鬟捧着药膏簌簌发抖,
"萧家派人来说...说...""说我不如畜牲通人性?"她突然轻笑,
指尖掠过土堆旁歪斜的木牌——上面用血画了只兔子。当夜暴雨倾盆。
萧子墨在书房听见窗棂作响,推开却见满地湿漉漉的兔毛。正要呵斥下人,
喉间突然剧痛——一根银簪抵在他颈动脉上,簪头还沾着新鲜泥土。"你教我的。
"叶芸儿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对畜牲...要一击毙命。"他这才发现,
她腰间别着的正是那日自己甩落的玉佩。月光穿透云层时,
那龙凤玉佩里好似有血丝游动——像极了她现在猩红的眼尾。银簪刺破皮肤的刹那,
萧子墨突然低笑起来。"原来兔子急了..."他迎着簪尖向前,任由颈间沁出血线,
"真的会咬人。"叶芸儿瞳孔骤缩。记忆中这个居高临下的贵公子,
此刻眼中竟翻滚着比她更浓稠的黑暗。他温热的血顺着簪身蜿蜒而下,
滴在她虎口结痂的伤口上——那是埋兔时指甲抠出来的。"疯子!"她猛地抽回银簪,
却在后退时被门槛绊住。萧子墨的身影如鬼魅般逼近。染血的手掌一把钳住她后颈,
另一只手抚上她震颤的眼睫,指尖还沾着从自己脖颈抹下的血:"这眼神..."他低笑,
气息喷在她染血的唇角,"可比你装乖时动人多了。""少爷!"廊下突然传来茶盏碎裂声。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一个家仆僵立在月光里,手中灯笼"啪"地坠地。昏黄光影中,
能清晰看见两人纠缠的姿态——萧子墨的玉带钩扯开了叶芸儿半边衣襟,
而她手中的银簪正抵着他的前颈。两人指间缠绕着彼此衣袍扯落的丝线,
像极了月老祠里被撕烂的姻缘绳。"闭眼。"叶芸儿只听见耳畔一声轻语,
眼前便掠过玉色广袖。待回神时,萧子墨已立在台阶下,而那家仆软绵绵地倒在他臂弯里。
月光照亮他脖颈处一点黑砂旧疤——正是她银簪方才抵住的位置。
"现在..."他将昏厥的仆人随手抛进花丛,转身时衣摆扫过满地灯笼碎片,
"该清算我们的事了。"萧子墨的指腹擦过叶芸儿颈侧,触到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忽然笑了:"原来大小姐怕了。""怕?"叶芸儿反手将银簪重新抵在他的心口,
簪尖刺破锦缎,"萧公子才该怕——御史大人后日便要到江南了。
"萧子墨的指尖还停留在叶芸儿颈侧,却因她的话骤然收紧。他眯起眼睛,
烛火在瞳孔里跳动:"大小姐好手段,连御史的行程都摸清了?"叶芸儿不退反进,
银簪又往前送了几分,
立刻洇开一点暗红:"比不上萧公子——私盐、兵器、还有......"她忽然压低声音,
"一年前漕运那批'沉船'的货物。"灯盏翻倒的声响惊动了窗外的夜莺。火光窜起的刹那,
萧子墨看清了她袖中露出的信笺一角——那是他亲笔所书,末尾还印着萧家的私章。
叶芸儿忽然欺身上前,染血的指甲掐进萧子墨的腕间:"不如...我们做笔交易?
"萧子墨垂眸看着腕上渗出的血珠,忽地低笑:"妙!大小姐想谈什么交易?
""地契…我要叶家当年抵押的地契。"叶芸儿猛地拽过他,窗外惊雷炸响,
瞬间照亮了她眼底不知何来的猩红恨意。"地契?"萧子墨突然低笑出声,
手指顺着她脖颈滑到腕间,一把扣住,"就凭你袖中那一封信?"叶芸儿也笑了。
她的袖中滑出的不仅仅只有信笺,还有一块沾血的碎瓷——正是去年漕帮火拼时失踪的证物。
萧子墨的指尖突然加重力道,在她腕间掐出青白:"大小姐当真以为,
光凭这些就能要挟萧家?""要挟?"叶芸儿忽然绽开一抹艳丽的笑容,
染着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碎瓷边缘,"三月初九那晚,
漕帮大当家临死前...可是在这瓷片上留了字的。
"月光恰好照在瓷片暗红的纹路上——那分明是用血写的"萧"字。
萧子墨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眼神骤冷起来,却又在转瞬间化作了玩味的笑意。
"明日酉时。"他猛地松开钳制,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钥匙扔在地上,"城西当铺,丙字柜。
"钥匙落地发出清脆声响,他忽然俯身,在叶芸儿弯腰的刹那,指尖挑开她腰间丝绦。
那枚象征着两家婚约的龙凤玉佩,就这样轻巧地重新落回了他的掌心。"交易成立。
"萧子墨将玉佩收入袖中,转身时衣摆扫过她裙角,"但大小姐记住,
叶家的东西......"月光穿过窗棂,
照见他侧脸冰冷的笑意:"迟早是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的。""叶家?"叶芸儿皱眉轻声嘟囔,
只当是萧子墨一时口误。她拾起铜钥匙刚要离去,萧子墨已退至廊柱阴影处,"对了。
"他忽然驻足,月光将他的侧脸镀上银边,"大小姐最好自己亲自去取——当铺新来的朝奉,
最认人脸。"叶芸儿盯着钥匙,忽然发现铜匙末端刻着细小的"漕"字。她心头一跳,
但萧子墨摩挲着玉佩上那道新鲜的裂痕先她一步已经开口:"既是交易...总该有些诚意。
"夜风卷起落叶,将碎瓷上的血渍映得愈发刺目,叶芸儿的指尖在铜匙上蓦地一顿,
那枚小小的"漕"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像是被血浸透后又干涸的痕迹。"怎么?
"萧子墨的声音裹着夜风飘来,"大小姐不敢接这交易?
"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玉佩上的裂痕,在龙纹眼珠处暧昧地打着转儿。
叶芸儿突然想起昨日自己摔玉时,特意对准那龙眼砸下的狠劲。夜风骤急,
卷着枯叶擦过她的裙角,碎瓷与铜匙上的血渍被月光照得格外发亮。"好一个诚意。
"叶芸儿冷笑,将铜匙攥入掌心,"那萧公子可要让新来的朝奉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萧子墨的袖口,留下的淡淡冷香里混着一丝血腥气。夜里,
萧府后院的水井突然泛起一股泥腥味,打捞上来一个铁盒,
里面正是装着叶家当年那些抵押的地契,还有一叠按着血手印的卖身契——最上面那张,
赫然是叶芸儿乳母的名字。次日,城西当铺叶芸儿戴着帷帽踏入昏暗厅堂,
铜匙刚搁上乌木案面,柜台后的年轻人便突然佝偻着背剧烈咳嗽起来,
叶芸儿忽然惊觉这张被烫伤毁去半边的脸——竟是当年叶府管事的独子!
"丙字柜...咳咳...在三楼。"他借着递回钥匙的动作,
布满老茧的拇指在她掌心重重一按,声音压得极低,"今早刚进了批漕帮的货……别去。
"二楼突然传来茶盏碎裂声。年轻人脸色骤变,猛地抬高声调:"客官若要赎当,
需出示原押票!"看来萧子墨那家伙果然是想拖自己一起下水。叶芸儿没有理会年轻朝奉,
依旧缓步上楼,榉木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昏暗走廊里,
一滩未干的水渍正缓缓漫向墙角——那形状,像极了昨夜井绳拖出的水痕,
而尽头处便是那扇斑驳的丙字柜门。"吱呀——"柜门洞开的瞬间,
霉味混着铁腥气扑面而来。几包打着漕帮火漆的货物上,静静躺着一本泛黄的账册。
她伸手去取时,柜顶突然坠下一滴水,
在"漕运密录"的封皮上溅开一朵暗绿色的水花——那气味,似乎也泛着井苔的腥气。
账册翻开的脆响在寂静的柜楼里格外刺耳。一张泛黄的***从夹层滑落,
叶芸儿下意识接住——褐色的血渍在纸页上晕开,歪扭的字迹像是有人用折断的指甲,
蘸着血一点点抠出来的:戊戌年三更,
亲见叶府管家赵德全携火油入西偏院叶芸儿的呼吸骤然停滞,
指尖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往后翻去,漕运密账的末页,
一行朱砂小楷刺入眼帘——目击者:大当家胡铁山,酬金纹银二千两,
已封口"封口"二字被反复描红,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血丝,宛如一道未干的血痕。
"是他?"叶芸儿的指尖死死掐进账册。楼下骤然爆发的喝骂声撞碎了当铺的死寂。
年轻朝奉的嗓音拔得凄厉:"大爷们仔细脚下——这楼梯年久失修!
""刺啦——"叶芸儿撕下账册末页的脆响还未消散,柜内货架却如骨牌倾塌。
漕帮的人立刻惊觉奔袭而上,却被朝奉死死拦住,她扑向窗口时,
余光瞥见朝奉正被漕帮打手按在楼道上,半张毁容的脸死死抵着柜门——那方向正对着她。
"走啊!"朝奉突然暴起,双臂抡起砸向追兵。叶芸儿纵身跃出窗口,
裙裾撕裂在腐朽的窗框上。她重重跌进馊水横流的后巷,怀中的***和账页贴着心口发烫。
漕帮特有的水牛皮靴声已在柜内炸响,
领头人吼声带着运河畔特有的土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撞翻酸臭的腌菜坛钻进暗渠,
老鼠擦着脚背窜过。刚喘口气,前方岔路口忽然晃出三个持刀人影。"在这儿!
"叶芸儿反手将发间簪子射向瓦檐。脆响引开追兵的刹那,
叶芸儿也被一股蛮力拽入一辆正在飞驰的青篷马车。车厢内,萧子墨正慢条斯理地煮着茶,
檀木小几上,碧螺春在琉璃盏中舒展,氤氲热气后是他似笑非笑的脸,
而案上则摆着那卷地契,"这便是大小姐想要的。"他推过一盏碧螺春,"现在,
我们可以谈谈真正的交易。"茶汤倒映着两人交错的影子,
一片焦黑的茶叶正缓缓沉底——恰似叶家老宅火场上空,飘落的那场灰雨。"真正的交易?
"叶芸儿冷笑,纤指已迫不及待地展开那卷地契,"本小姐要的已经到手,
何必..."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指尖下的纸面太过光滑,
叶家祖传的地契用的该是掺了艾草的桑皮纸,会带着细微的糙感。
而这纸..."看出问题了?"萧子墨忽然倾身,带着松墨清冽的气息,
修长的手指划过契尾的朱印,"这个印鉴,用的也只是普通朱砂。
""十年前你们叶家押来的,就是赝品。"萧子墨指节叩击案几,声音像淬了冰般冷厉。
"原来……***的证词,密账的记录……"她喉间涌上铁锈味,是咬破的舌尖渗了血。
数百次午夜梦回时对乳母临终呓语的揣测,此刻都被这些血纸假契所证实。
"就算知道了真相..."萧子墨指尖划过她颤抖的腕脉,
"凭你现在连祠堂台阶都踏不上的处境...又能奈他们如何?"窗外惊雷炸响,
照亮了叶芸儿眼中翻涌的恨意。是啊!
这大概也是乳母到死都不敢说出真相的原因……萧子墨的指尖蘸着茶汤,
在案几上缓缓画出一道水痕。水迹蜿蜒,竟勾勒出叶家祠堂的轮廓。"现在,"他抬眸,
眼底暗芒如刀,"可想听听真正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