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毒与新生
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隐隐作痛的旧伤和刚刚经历过“修复风暴”的脊椎，带来一阵阵闷痛。
冷汗早己将她单薄的丝质睡衣彻底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让她忍不住微微发颤。
但此刻，身体的痛苦似乎被一种更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亢奋和冰冷恨意暂时压制了。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右脚大脚趾，刚才那微弱如幻觉的牵扯感早己消失，右脚依旧沉重、麻木，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被禁锢在石膏里。
然而，那瞬间的反馈，如同在绝望的深渊里投下了一颗火种。
星尘…是真的！
它真的在修复这具残破的身体！
虽然过程如同被丢进地狱油锅里反复煎熬，但结果…给了她一线微光！
一丝…站起来的希望！
希望点燃了蛰伏的仇恨，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灼痛。
沈聿白！
林薇薇！
前世你们将我当作祭品，这一世，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就在这时，卧室外隐约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刻意压低的对话声。
“先生，夫人好像醒了…刚才里面好像有动静…”是保姆张妈小心翼翼的声音。
“知道了。
药熬好了吗？”
一个低沉温和、苏晚刻骨铭心的声音响起——沈聿白！
苏晚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刺猬！
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
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端倪！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迅速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努力让脸上因剧痛而扭曲的表情平复下去，只留下车祸重伤后应有的极度虚弱和苍白。
被子下的手，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
沈聿白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质地柔软，衬得他身形挺拔，面容依旧英俊得无可挑剔，眉宇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疲惫与深情的忧虑。
“晚晚？”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快步走到床边，动作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探探她的额头，“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
刚才好像听到你…”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苏晚皮肤的瞬间，苏晚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空洞、涣散，带着重伤未愈的迷茫和虚弱，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还未完全回神。
她没有躲闪，只是用这样毫无焦距的目光“看”着他，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其微弱、沙哑的气音：“…水…”沈聿白伸出的手在空中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随即极其自然地改变了方向，拿起床头柜上准备好的水杯和棉签。
他动作轻柔地用湿润的棉签沾了沾苏晚干裂的嘴唇，眼神里的担忧情真意切：“慢点，晚晚，你刚醒，不能喝太多。
医生说你要慢慢来。”
他靠得很近，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木质香水味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他最近似乎抽得更多了）笼罩下来。
这曾经让苏晚感到安心和迷恋的气息，此刻却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控制不住呕吐的欲望。
她强忍着，任由棉签触碰嘴唇，眼神依旧维持着那种空洞的虚弱，只在沈聿白低头倒水的瞬间，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冰冷的、淬毒的寒芒。
“聿白…”苏晚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浓重的依赖和委屈，“我…我好疼…全身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胡说！”
沈聿白立刻打断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心疼，他放下水杯，温热的大手轻轻覆上她放在被子外、冰冷的手背，动作充满了呵护，“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薇薇托人找了最好的药，对你的恢复很有帮助，药马上就送来了，喝了就会好很多的。
你要坚强一点，为了我，也要快点好起来，知道吗？”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深情款款。
林薇薇的药？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前世那碗让她身体加速衰败的“参汤”，果然又来了！
几乎在沈聿白话音落下的同时，卧室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保姆张妈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碗走了进来，碗里盛着深褐色的药汁，热气腾腾，散发着一股浓重而古怪的药味。
“先生，夫人，药熬好了。”
张妈低着头，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不敢看苏晚的眼睛，匆匆退了出去。
“来，晚晚，趁热喝了它。”
沈聿白端起药碗，用瓷勺轻轻搅动着，动作优雅。
他舀起一勺，细心地吹了吹，然后递到苏晚唇边。
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语气带着诱哄：“薇薇费了很大功夫才弄到的古方，对你的神经和骨头恢复特别好。
喝了它，就不那么疼了。”
药味钻入鼻腔。
苏晚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
前世临死前那碗参汤的味道仿佛瞬间复活，与眼前这碗药的气味重合！
恐惧和恨意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喝？
再喝下这穿肠毒药，重蹈覆辙？
不！
绝不！
苏晚的瞳孔因极度的抗拒而微微收缩。
她猛地别开头，用尽力气发出抗拒的呜咽：“…苦…不喝…我不要…” 她的身体也配合着做出微弱的挣扎，牵动了伤处，顿时痛得小脸煞白，冷汗又冒了出来。
“晚晚，乖，听话。”
沈聿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语气依旧温柔耐心，“良药苦口。
喝了才能好得快。
你不想早点站起来吗？
不想…再陪我出去走走吗？”
他抛出了最具诱惑力的饵。
苏晚心中冷笑。
陪我走走？
是送我上路吧！
她依旧抗拒地摇头，嘴唇抿得死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将一个重伤后任性、怕苦、又极度依赖丈夫的小女人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等…等凉一点…太烫了…”沈聿白看着她这副样子，眼底的烦躁更浓了些，但终究没有强行灌药。
他放下勺子，将药碗放回床头柜，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好，好，依你。
那就等凉一点再喝。
我先去处理点公司的事情，晚点再来看你。
你要乖乖的，记得把药喝了。”
他站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依旧温柔体贴。
“嗯…”苏晚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回应，闭上眼睛，仿佛疲惫至极。
沈聿白又看了她几秒，确认她似乎只是虚弱和怕苦，并未起疑，这才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
卧室里再次只剩下苏晚一人，以及那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毒药。
确认沈聿白走远，苏晚猛地睁开眼睛！
眼中的虚弱、迷茫、依赖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恨意。
她死死盯着那碗深褐色的药汁，如同盯着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星尘！
分析它！
她在意识里发出指令，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指令确认。
目标：未知液态混合物（约300ml）。
…启动物质光谱扫描…分子结构解析…生物活性检测……分析中…无形的、苏晚无法感知的扫描波瞬间笼罩了那碗药。
她的意识深处，如同展开了一个微型的全息投影界面，无数复杂的数据流瀑布般刷过。
药汁的分子结构被迅速拆解、分析。
…扫描完成。
主要成分：水（H2O）、黄芪皂苷（微量）、当归提取物（微量）、熟地黄多糖（微量）、蔗糖（大量）……检测到异常生物碱：乌头碱（Aconitine）衍生物（浓度：0.0078ppm）。
…检测到神经毒素：β-淀粉样蛋白聚集诱导剂（未知人工合成物，浓度：0.0052ppm）。
…检测到重金属离子：铅（Pb2+，浓度：0.0011ppm）、汞（Hg2+，浓度：0.0009ppm）。
…综合毒性评估：长期慢性中毒。
主要作用：1. 抑制神经修复再生；2. 加速神经元退化及蛋白质异常沉积（模拟神经退行性疾病）；3. 损害肝肾功能；4. 诱发持续虚弱及疼痛。
…威胁等级：高（累积效应，预计持续摄入3个月将导致不可逆神经损伤及多器官衰竭）。
冰冷的分析结果如同最残酷的判决书，一字一句烙印在苏晚的意识里。
乌头碱！
神经毒素！
重金属！
果然是毒！
慢性毒药！
剂量微小，不易察觉，却能在日积月累中，彻底摧毁她的身体和神经，让她在极致的虚弱和痛苦中慢慢走向死亡，最终顺理成章地成为林薇薇的“心脏供体”！
沈聿白！
林薇薇！
你们好狠毒的心肠！
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苏晚的理智焚烧殆尽！
她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那碗毒药泼在沈聿白虚伪的脸上！
但她不能。
她必须忍！
…检测到宿主体内存在同类毒素沉积（肝脏、神经组织）。
…应急协议衍生指令：启动体内毒素清除程序。
…目标：己沉积毒素（重金属离子、神经毒素残留物）。
…纳米集群单元部署…执行生物螯合、分解及代谢引导…嗡！
一股比之前修复脊椎时要微弱得多、但也更分散的电流感瞬间流遍苏晚的西肢百骸。
这次没有剧烈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遍布全身的麻痒感，仿佛有无数只微小的蚂蚁在皮肤下、在血管里、在神经末梢上爬行、啃噬。
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和强烈的排泄欲望汹涌袭来！
苏晚死死咬住牙关，忍受着这怪异的感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沉积在她身体深处、让她日夜虚弱疼痛的毒素，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精准地捕捉、分解、驱赶！
时间在麻痒和越来越强烈的生理冲动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麻痒感终于如潮水般退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轻松感？
虽然身体依旧沉重、疼痛依旧存在（尤其是脊椎和右腿），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那种仿佛被湿重棉絮包裹着的窒息感，似乎减轻了那么一丝丝？
连呼吸都好像顺畅了那么一点点？
清除…有效！
苏晚看着床头柜上那碗己经不再冒热气的毒药，眼神冰冷如刀锋。
她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手臂，一点一点，挪向药碗。
她的动作颤抖而艰难，如同一个真正的瘫痪病人。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冰凉的碗壁。
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推！
“哐当——！”
白瓷碗摔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深褐色的、散发着毒气的药汁泼洒开来，浸湿了昂贵的地毯，留下一片丑陋的污迹。
苏晚看着那片污迹，如同看着沈聿白和林薇薇肮脏的阴谋被当众撕开。
她虚脱般地瘫软在枕头上，大口喘息，脸上却缓缓浮现出一个极其苍白、却冰冷刺骨的笑容。
第一步。
清理门户。
从清除体内的毒开始。
她的目光，越过那片污迹，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里面燃烧的，是足以焚毁整个世界的复仇之火。
星尘的微光在她意识深处悄然流转，如同蛰伏的凶兽，睁开了冰冷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