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蜷缩在401室最幽深的角落,后背紧贴冰冷坚硬的墙壁,仿佛那是隔绝门外地狱的最后一道堤坝。
饥饿,这最古老也最残忍的刑罚,正用一把无形的钝刀,在她空瘪的胃袋里反复研磨。
每一次研磨都带起一股带着铁锈腥气的灼痛,这痛感顺着神经纤维向上攀爬,缠绕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视野边缘如同被劣质墨水晕染,阵阵发黑。
窗外是永恒的铅灰色穹窿,尘埃云层吞噬了日光,白昼如同污浊的黄昏。
空气凝滞,弥漫着复合的恶臭:垃圾***的酸馊,若有似无的铁锈腥甜,以及一种甜腻中带着焦糊、独属于“异变”的死亡气息。
这气味无孔不入,渗透门窗的缝隙,污染着每一次呼吸。
三天前,世界崩塌的轰鸣犹在耳畔。
新闻里“突发性群体癔症”的播报尾音未落,楼下便爆发出第一声非人的惨嚎。
她冲到窗边,只看到凝固污血般的夕阳下,几个动作扭曲如提线木偶的身影,正以超乎常理的敏捷扑倒行人。
肢体被拗断的角度,飞溅的暗红液体……她猛地拉上窗帘,将自己封死在这六十平米的钢筋混凝土棺椁里。
现在,鼹鼠必须离巢。
最后半瓶水与饼干的刻度,在昨天就己归零。
胃袋的绞痛和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盘踞在骨髓里的恐惧。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附,死死钉在厨房操作台下那个小小的储物柜。
罐头。
豆豉鲮鱼。
午餐肉。
活命的火种。
拿到它们,需要穿过客厅。
那扇破窗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冷风裹挟着意义不明的低语灌入。
地板上,凝固的深褐色污迹和几道触目惊心的拖拽血痕,如同地狱绘卷的草稿。
“呼……” 她做了个深长而颤抖的呼吸,压下擂鼓般的心跳。
像一头在丛林中潜行的母兽,她西肢着地,身体压至最低,紧贴冰凉的地砖,利用沙发和翻倒矮几的阴影,一点一点地向厨房挪动。
螺丝刀的塑料柄被她手心的冷汗浸得滑腻,金属的冰冷触感是唯一的锚点。
近了……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凉的金属柜门把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她屏住呼吸,将全部意志集中在手上。
螺丝刀最细的尖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小心翼翼地楔入锁舌与柜体之间那微乎其微的缝隙——这是她过去三天,在极度的恐惧和无聊中,用目光反复丈量才寻获的生门。
“咔哒。”
一声轻得如同幻觉的脆响。
锁舌弹开。
成了!
狂喜如电流窜遍全身,却在下一秒被更深的冰冷淹没。
就在柜门弹开的刹那,她眼角的余光透过厨房破窗,瞥见对面五楼阳台——一个扭曲的身影正以非人的角度探出上半身!
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球,毫无焦点地扫视着,最终……似乎在她这个方向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被发现了吗?
“吼——!!!”
楼下炸雷般的嗜血嘶吼!
沉重如擂鼓的脚步声!
正以恐怖的速度冲上楼梯!
近在咫尺!
不能等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
林晚猛地咬牙,爆发出骨子里的狠劲,不再顾忌声音,扑到柜门前一把拉开!
两个圆滚滚、沉甸甸的金属罐头!
她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手一个死死搂进怀里!
冰凉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短暂而奇异的安全感。
几乎就在罐头离柜的瞬间——“砰!
砰!
砰!
砰!”
狂暴的撞击如同巨锤砸在厚重的防盗门上!
整扇门疯狂震颤!
野兽般的嘶吼!
利齿啃噬骨骼的碎裂声!
肉体被撕扯开的、湿漉漉的恐怖声响!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透过门缝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
是它们!
就在门外!
它们在攻击那个尖叫的人!
林晚抱着罐头连滚带爬缩回角落,后背重重撞墙。
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陷下唇,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抑制住惊叫。
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门外的惨叫声迅速微弱,最终被令人作呕的咀嚼、撕扯和吞咽声彻底取代。
这就是末世。
温情被彻底撕碎,只剩下***裸的掠夺与吞噬。
为了生存……所有人都在滑向疯狂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声音渐渐平息,只剩下拖沓沉重的脚步声远去。
林晚瘫软在地,像被抽干了骨头。
胃里的饥饿感依旧灼烧,但刚才那地狱般的听觉盛宴,让她对怀里的罐头产生了强烈的生理性厌恶。
她干呕着,吐出苦涩的胆汁。
就在这时——“呜……哇……哇……”一声极其微弱、细若游丝、却又无比清晰的婴儿啼哭声,极其突兀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从楼下某个角落顽强地钻了出来。
林晚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婴儿?
在这种地狱里,竟然还有婴儿活着?
那哭声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和绝望,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被恐惧和绝望层层包裹、己然麻木的心脏。
她低头看着怀里冰冷的罐头,又抬头望向哭声传来的方向。
螺丝刀冰冷的触感还握在汗湿的手心。
为了生存……她可以变得疯狂、自私、不择手段。
但……真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