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枕头边手机震得像抽筋。我闭着眼，摸索着按掉。三秒后，又他妈开始震。
没完没了。我火气“噌”地冒上来，一把抓过手机，屏幕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林晚！
方案呢？！”“凌晨两点半了程竞！你是人吗？！”我对着微信语音吼回去，
声音哑得像破锣。“客户明天一早就要看初稿，你跟我说凌晨两点半？
”程竞的语音条跳出来，冷冰冰，没一点人味儿。“明天？谁答应的明天？
那客户上个月就说要，你非拖到现在！”“上个月我在休年假！”“年假？谁批的？
我同意了吗？”“我他妈休自己的假要你同意？！”我把手机狠狠摔进枕头里。世界安静了。
三秒。嗡嗡嗡……手机顽强地继续震。屏幕上跳动着程竞那张死人脸的头像。
我认命地坐起来，顶着一头鸡窝，掀开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打在我油光满面的脸上。
困。累。烦。想死。或者，想程竞死。程竞，我们组的活阎王。内卷狂魔。卷王中的战斗机。
人送外号：永动机。我是林晚。组里著名的摆烂王。能躺着绝不坐着，能摸鱼绝不干活。
人生信条：差不多得了。本来我俩井水不犯河水。他是卷他的，我是烂我的。偏偏上个月，
公司搞什么“鲶鱼效应”，把程竞这条大鲶鱼，空投到了我们这摊温吞水里。
还成了我的直属上司。我的好日子，彻底到头了。程竞来的第一天。部门晨会。
我习惯性缩在角落，眼皮打架，神游天外。“林晚。”一个冷硬的声音像冰锥子，
精准地扎进我混沌的脑子。我一个激灵。抬头就对上一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镜片后的目光，
锐利得像手术刀。“上周五交给你的市场分析报告，为什么今天还没看到？
”程竞站在投影仪前，白光照着他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啊？报告？”我脑子一片空白，
下意识狡辩，“我…我做了啊！可能…可能邮箱延迟了？”“哦？”程竞嘴角扯了一下，
那绝对不是笑。他拿起手边的遥控器。啪。投影幕布上清晰显示出我的邮箱发送记录。
上周五下午三点零五分。发送状态：草稿箱。压根没点发送。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
包括我们那平时和稀泥的部门老大，都默默低下了头。只有程竞，像座冰山似的杵在那儿。
“林晚，解释。”我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我…我忘了点发送。”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忘了？”程竞推了下眼镜，“公司花钱雇你，
是让你来‘忘了’的？”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
“今天下班前，报告，还有一份两千字的检讨，放到我桌上。”他不再看我，转向下一个人。
“还有，从今天起，所有工作邮件，抄送我一份。”我瘫在椅子上。感觉天塌了。
两千字检讨？我高考作文都没写过这么多字！这日子没法过了。程竞的规矩，又多又变态。
日报要精确到分钟。周报要数据详实，附带下周计划。项目进度必须每天汇报。迟到一分钟，
扣半天年假。他好像不用睡觉。无论我加班到多晚，凌晨一两点给他发邮件，他都能秒回。
“林晚，第三页数据有问题，重算。”“林晚，这个配色太丑，换。”“林晚，逻辑不通，
重写。”每次看到他的名字在凌晨闪烁，我都想顺着网线爬过去掐死他。
组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人人自危。以前还能一起点杯奶茶，聊聊八卦。现在？
上个厕所都恨不得带小跑。程竞像个精密的人形监控器，无处不在。我的摆烂大业，
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打击。被迫卷起来。黑眼圈快掉到嘴角。咖啡当水喝。
感觉身体被掏空。不行。我得反抗。不能让他这么欺负人。机会来得很快。
公司要竞标一个大项目。程竞亲自带队。我被硬塞进项目组。
“林晚负责前期资料收集和初步框架搭建。”程竞在项目启动会上分配任务。他看向我，
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别搞砸”。我扯出一个假笑。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收集资料？
简单。我打开浏览器，熟练地输入关键词。复制。粘贴。稍微改几个字。东拼西凑。一上午，
“搞定”。我哼着小曲，把一份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文档打包，发给了程竞。
邮件标题：竞标项目初步框架 - 林晚。发送。完美。下午三点。程竞的内线电话来了。
“林晚，过来。”声音听不出喜怒。我心里有点打鼓。推开他办公室的门。
他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没抬头。笔记本屏幕幽幽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桌上，
摊着我那份“精心准备”的资料。他指了指。“解释一下。”“解释什么？”我装傻。
“这份东西。”他抬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第三页第二段，
和‘行业先锋网’上某篇文章重合度85%。第五页的数据分析，
直接照搬了竞争对手半年前发布的行业报告，连错别字都一模一样。还有你的‘框架’，
逻辑混乱，毫无重点，像是把一堆垃圾信息强行塞进一个破箩筐。”他语气平铺直叙。
像在念一份枯燥的质检报告。但每一个字都像耳光，抽在我脸上。“林晚，公司请你来，
是做事的，不是来玩‘大家来找茬’的。”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扑面而来。
“你觉得你很聪明？糊弄我？还是糊弄你自己？”我脸上烧得厉害。手指抠着裤缝。
“我…我查了资料…”“查资料？”程竞打断我，冷笑一声，“这叫抄袭，叫敷衍，
叫不负责任！”他猛地合上笔记本。“重做。”“明天早上九点，
我要看到一份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否则，项目组你不用待了。”他声音不大。
但每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得我透心凉。“出去。”我几乎是逃出他办公室的。后背全是冷汗。
走廊的冷气一吹，我打了个哆嗦。心里那点火苗，被浇得透透的。
只剩下恐惧和…一点点不甘心。妈的。拼了。我就不信了！那天晚上，
我破天荒留到了全公司最后一个走。灯都熄了大半。只有我们项目组那片还亮着。
程竞办公室的灯也亮着。我对着电脑，疯狂查资料。看案例。分析数据。头昏眼花。
胃饿得抽抽。凌晨一点。我终于憋出了一份勉强能入眼的框架。
比之前那个“破箩筐”强了八百倍。我揉着酸痛的脖子，把邮件发出去。刚点了发送。
程竞办公室的门开了。他走出来，手里拿着车钥匙。看到我还在，他似乎有点意外。
脚步顿了一下。“发你了。”我嗓子干得冒烟。“嗯。”他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早点回去。”声音居然没那么冷了。说完他就走了。背影挺拔。脚步很快。消失在电梯口。
我看着空荡荡的工位区。又看看自己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呸！
一定是饿昏头了！我甩甩脑袋，关电脑走人。项目紧锣密鼓地推进。
程竞像台上了发条的机器。永远精力充沛。永远一丝不苟。在他高压的鞭策下，我这个烂泥，
居然也被迫糊上了墙。虽然过程极其痛苦。像扒皮抽筋。但交上去的东西，
一次比一次挨骂少。甚至偶尔能在他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认可？
见鬼了。竞标前一周。压力巨大。程竞召集核心成员开最后碰头会。会议室气氛凝重。
他指着投影上密密麻麻的PPT，条分缕析，逻辑严密。“竞争对手的优势在这里，
我们必须用创新点打。”“林晚，”他忽然点我名，“你负责的模块，那个差异化策略，
再具体点，数据支撑要更强。”我立刻坐直：“好，我今晚就完善！”“不是今晚。
”程竞看我一眼，“现在就去改，两小时后给我看。”我：“……”行，你是老大。
我抱着笔记本冲回工位。争分夺秒。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感觉灵魂都在燃烧。两个小时后。
我顶着一双熊猫眼，把热乎的修改稿发给他。他很快回复：“可以。”就俩字。
但我差点激动得哭出来。被这个活阎王说“可以”，比中彩票还难！我瘫在椅子上。
感觉身体被掏空。但心底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点小小的…成就感？妈的。
我好像被这卷王PUA了？不行不行，不能堕落！我甩甩头，试图把这种可怕的想法甩出去。
竞标日。大会议室。对方公司的高层坐了一排。气氛肃杀。我们这边主讲是程竞。
他站在前面，西装笔挺，冷静沉着。PPT翻页。逻辑清晰。数据有力。应对提问，
滴水不漏。我坐在下面，负责播放PPT。手心里全是汗。比我自己上去讲还紧张。
到了我负责的模块。我深吸一口气，点开动画。程竞的声音平稳响起，
精准地引出了我的部分。他讲得非常好。完全抓住了我方案里的亮点。
甚至比我自己想的还要透彻。对方几个高层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交换一下眼神。
看不出倾向。最后提问环节。对方一个看起来就很精明的副总，
突然抛出一个极其刁钻的问题。角度清奇。直指我们方案里一个隐藏的风险点。我心脏骤停。
完了！这个点我们内部讨论过，但没找到完美的解决方案，只是做了预案。会议室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程竞身上。我屏住呼吸，感觉后背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程竞沉默了两秒。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他推了下眼镜。“这个问题提得很好。”“事实上，
我们也预见到了这个潜在风险。”他话锋一转，
竟然直接引用了我在那份预案里提出的几个模糊想法。但被他巧妙地整合、深化、拔高。
赋予了一个全新的解决路径。听起来既专业又具有前瞻性。他语速不快。条理分明。
甚至引用了几个最新的行业数据佐证。对方副总的眉头，从紧锁，到慢慢舒展。最后，
竟然微微点了点头。我目瞪口呆。手心湿漉漉的。看着台上那个冷静得不像人的家伙。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靠…真特么牛X！这卷王，卷得是有道理的。结果毫无悬念。
我们拿下了这个大单。公司一片欢腾。部门老大拍着程竞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程啊！干得漂亮！我就知道你能行！”程竞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团队努力。
”他破天荒地提了一句。然后目光扫过我。“林晚负责的模块，客户评价很高。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颗小石子投进我心里。激起一点涟漪。我有点别扭地别开脸。
心里却莫名地，有点轻飘飘的。像喝了口小甜水。庆功宴。部门包了个KTV大包间。
灯光昏暗。鬼哭狼嚎。啤酒瓶堆了一桌子。程竞居然也来了。虽然还是坐在角落，
端着杯柠檬水，跟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但至少没提前走。老大喝高了，拉着程竞非要唱歌。
程竞一脸抗拒。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我缩在另一边，跟几个同事摇骰子。“五个六！
”“开！哈哈哈林晚你喝！”我愿赌服输，灌下一杯啤酒。冰凉的液体滑下去。爽。
酒意上头。胆子也大了点。我偷瞄角落里的程竞。他正试图摆脱老大的魔爪，
表情堪称生无可恋。有点滑稽。跟我印象里那个冷面阎王判若两人。鬼使神差地。
我端着酒杯，蹭了过去。“程…程哥？”舌头有点打结。程竞抬眼，看到是我，
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那个…敬你一杯？”我把酒杯往前递了递，
啤酒沫子差点洒出来，“谢谢你…没把我踢出项目组。”这话是真心的。
虽然过程痛苦得像蜕皮。程竞看着我，没动。“你最后改的那几稿，还行。”他声音不大，
在嘈杂的音乐里几乎听不清。但我听清了。心里那点小得意又冒出来了。“嘿嘿，是吧？
我也觉得我潜力无限！”酒壮怂人胆。程竞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少喝点。
”他瞥了眼我手里的杯子。“没事！高兴嘛！”我又灌了一口。放下杯子。
音乐换成了舒缓的情歌。灯光迷离。气氛有点微妙。
我看着程竞在昏暗光影下显得没那么冷硬的侧脸。憋了很久的话，借着酒劲脱口而出。
“程竞…你干嘛非要这么拼啊？”“你不累吗？”程竞转过来看我。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
他没回答。只是拿起他那杯柠檬水，喝了一口。过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理我时。
他开口了。声音很低。“我爸…以前开个小厂。”“很辛苦。”“后来，
厂子被一家大公司挤垮了。”“就因为我爸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合同，
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报表。”“被人坑了。”“背了一身债。”“那年我高三。
”“家里连我下学期的学费都凑不出来。”他语气很平淡。像在讲别人的事。“从那时候起，
我就知道。”“躺平？”“没资格。”“不拼命往上爬，就只能被人踩在脚底下。
”“连保护家人的能力都没有。”他抬眼，看向包间里群魔乱舞的同事。“你们觉得我卷？
”“我只是不想输。”“一次都不想。”他说完了。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
包厢里震耳欲聋的音乐还在响。灯光闪烁。我却觉得周围安静了一瞬。
心里那点因为被逼着努力而生出的怨气，突然就散了。堵得慌。还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永动机的背后，是根不敢松的发条。“对不起啊…”我讷讷地说，声音干巴巴的。
程竞看我一眼。“跟你没关系。”他站起身。“走了。”“哎？”我跟着站起来，“这就走？
”“嗯。”他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明天早会别迟到。”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少喝点酒，伤胃。”说完，他拉开门。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嘈杂的光影外。我站在原地。
手里还端着半杯啤酒。冰凉的。心里却有点热。好像第一次，
看懂了那个“卷王”标签下的人。项目奖金发下来了。厚厚一沓。摸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我捏着这笔“血汗钱”，难得没想着立刻躺平挥霍。脑子里冒出程竞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还有他那杯万年不变的柠檬水。鬼使神差地。下班后，
我绕路去了市中心那家死贵死贵的进口超市。在茶叶货架前徘徊了半天。最后，
咬牙拿了一盒包装低调但价格一点也不低调的普洱熟茶饼。据说养胃。结账的时候，
心都在滴血。第二天一早。我踩着点溜进程竞办公室。他正对着电脑，眉头微蹙。
“程哥…早。”我把那个朴素的纸袋飞快地放在他桌角，
“那个…项目奖金发了…谢谢你带我…这个…养胃的！”一口气说完。不敢看他表情。
转身就想跑。“等等。”程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僵住。慢慢转过身。
他拿起那个纸袋看了看。又抬头看我。镜片后的目光有点复杂。“谢谢。”他说。
声音居然…有点温和？“不过，”他话锋一转，“以后别买这么贵的。”“啊？哦…哦！
”我胡乱点头。“还有，”他指了指我，“你黑眼圈又重了。昨晚几点睡的？
”“……”我立刻心虚，“没…没多晚！十二点就睡了！”程竞明显不信。但没戳穿。
“注意效率，不是耗时间。”他点了点桌面，“出去做事吧。”“哦！好！”我如蒙大赦，
赶紧溜了。关上门。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长长舒了口气。嘴角却不自觉地往上翘。
感觉…好像也没那么怕他了？日子还在继续。程竞依旧是那个行走的KPI。要求严格。
效率至上。但好像…没那么不近人情了？他会在我连续加班几天后，丢给我一盒胃药。
包装很眼熟。就是上次我买茶那家死贵超市的。他会在周报里，把我做得好的地方，
用红色标出来。虽然旁边肯定还跟着一串需要改进的蓝色批注。他甚至在一次部门聚餐时，
破天荒地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虽然理由是：“别光吃肉，营养不均衡影响大脑供氧，
降低工作效率。”我：“……”行吧。你赢了。而我。被迫卷着卷着。
好像也卷出了一点…门道？至少交上去的东西，挨骂的次数指数级下降。
偶尔还能在程竞那得到一句吝啬的“还行”。我开始学着规划时间。学着抓重点。
学着在DDL之前，给自己留点余地。虽然还是怀念以前躺平的快乐。
但看着自己经手的东西，真真切切地落地，被客户认可。
那种感觉…好像比躺平更让人上瘾一点？一点点而已！我坚决不承认自己被程竞同化了！
一个周五下午。难得的准点下班。阳光很好。我心情也不错。慢悠悠收拾东西。
琢磨着晚上是追剧还是打游戏。程竞办公室的门开了。他走出来。手里拎着公文包。
脸色有点疲惫。“林晚，下班？”“嗯！”我点头，心情明媚。“一起走？”他忽然说。
“啊？”我愣住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顺路。”他言简意赅，“去地铁站。
”“哦…哦！好！”我有点懵，赶紧跟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走着。
有点尴尬的沉默。“咳…”我试图找话题，“程哥，周末…有啥安排？”“加班。
”程竞目视前方。我：“……”行吧，当我没问。又是沉默。走到一个路口。等红灯。
程竞忽然开口。“林晚。”“嗯？”“你最近…进步很大。”他声音很平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