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总说我可怜，看不见花，看不见雪，看不见爱人的脸。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以为黑暗是我的牢笼，却忘了—当视觉被抽走，
心跳声、呼吸声、甚至谎话里的裂缝，都会在我耳边炸成响。
最后我决定放过我爱的那个男人，包括我自己。1我的世界是一片永恒的、死寂的黑。
自从三年前那场车祸夺走我的视力后，声音和触感就成了我感知世界的全部。但此刻，
我宁愿自己又聋又瞎。“喂，你们看，林清清又站在那里了，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嘘，
小声点，人家听得见。不过说真的，她每天这样不累吗？要是我，早就申请休学了。
”“休学？她敢吗？沈家肯让她休学吗？她现在可是沈家资助的‘慈善项目’，
得乖乖待在学校里，才能体现沈家的仁慈啊。”尖锐的、刻薄的，
夹杂着虚伪怜悯的窃窃私语从教室外的走廊四面八方传进我的耳朵。我看不见她们的表情，
却能清晰地在脑海中勾勒出她们嘴角那幸灾乐祸的弧度。我只是想在下课后，
在教室门口等我的朋友苏晚一起去食堂，这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在她们眼里却成了一场可笑的表演。“行了行了，别说了，怪可怜的。
”一个故作善良的声音响起，却紧接着一句更恶毒的补充，“毕竟她以前那么骄傲，
现在变成这样，肯定不好受。听说她以前弹钢琴可厉害了，现在这双手，连路都摸不稳。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骄傲？是啊，我曾经是天之骄女，
是舞台上最耀眼的存在。可现在，我只是一个需要别人“可怜”的瞎子。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氛围，转身想走。我走得急，
忘了脚下那道我每天都会小心翼翼迈过的门槛。我的世界是黑暗的，平衡感本就脆弱，
此刻心神大乱，更是雪上加霜。脚尖狠狠地磕在门槛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我惊呼一声，
本能地向前伸出手臂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的空气。“砰！”我狼狈地摔倒在地，
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痛。然而，最剧烈的疼痛，却来自我的右手手心。
我感觉到一阵湿热的黏腻迅速蔓延开来， 是血。“哈哈哈！你们看到了吗？
她摔了个狗吃屎！”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手心的剧痛和周围毫不掩饰的嘲笑声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张巨大的网，将我死死困住。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身体却不听使唤，膝盖的疼痛让我使不上力。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我只是失去了光明，不是失去了尊严！我不想被当成一个笑话，
一个谈资，一个需要被怜悯的废物！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绝望从我心底喷涌而出，
像失控的火山岩浆，瞬间烧毁了我所有的理智。我胡乱地在冰冷的地面上摸索着，
指尖触到了一个尖锐的、带着棱角的硬物——正是那块划破我手掌的罪魁祸首，
一块玻璃碎片。就是这些像碎片一样尖锐伤人的东西，划破了我的手，也刺穿了我的心。
那一刻，我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鼓动的声音。
我只想让那些刺耳的笑声停下来，只想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目光注意到我的存在，
哪怕是用最糟糕的方式。“都给我闭嘴！”我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
抓起那块沾着我鲜血的碎片，朝着笑声最密集的方向，狠狠地扔了过去。
我不在乎它会扔到哪里，会砸中什么。我只想制造出一点混乱，一点声响，
来打破这片让我窒息的嘲讽。碎片划破空气，紧接着，预想中的惊叫和混乱并没有立刻到来。
走廊里出现了一瞬间诡异的安静，然后，是更加激烈的指责和厌恶。“疯子！她真是个疯子！
”“她居然拿玻璃片扔人！快叫老师来！”“天啊，林清清，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成功地让他们注意到了我，却也成功地将自己推向了更深的深渊。就在这时，
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人群，像一道光照进了我黑暗的世界。“清清！
你怎么了？别怕，我来了！”是苏晚。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沈知远最爱的人。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脚步声急促地向我靠近。我能感觉到她蹲下身，
试图来搀扶我僵硬的身体。她的到来，像一剂镇定剂，让我沸腾的血液有了一丝冷却的迹象。
“苏晚……”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大家让一让，清清她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苏晚试图为我辩解，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短促的惊呼打断了。“啊！
”是苏晚的声音！她叫得又急又痛。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哗然声四起。“苏晚！你怎么样？
”“天哪，她把苏晚也弄伤了！真是个白眼狼！”“苏晚对她那么好，她居然恩将仇报！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从头到脚都动弹不得。我伤到了苏晚？
怎么会？巨大的震惊和愧疚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狠狠地揉捏着，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的身体像石头一样僵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我想道歉，想问她伤到了哪里，
可我的嘴唇却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泪水在眼眶里疯狂地打着转，
却被我用尽最后的倔强死死地逼了回去。我不能哭，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些人面前。
就在这片混乱的顶点，一阵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
强行冲开了围观的人群。那脚步声，我太熟悉了。熟悉到哪怕时隔三年，
哪怕我的世界只剩下黑暗，我也能在一瞬间分辨出来。我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紧接着，我听到了苏晚那带着哭腔和一丝惊慌依赖的呼喊，那个称呼。“知远哥哥，小心！
”知远哥哥，沈知远。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我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
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转向了同一个方向，那个我刚刚不顾一切扔出碎片的方向。
2我看到了，在他们眼中，我林清清是什么样子。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
一个不分场合、不顾体面，只会用暴力和尖叫来宣泄嫉妒的泼妇。他们看我的眼神，
就像在看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危险品，唯恐避之不及。原来，我已经活成了一个笑话。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无力的自嘲像是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理智。是啊，
林清清，你闹啊，你再闹啊，你看有谁会信你？有谁会站在你这边？我的“目光”，
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风暴的中心，沈知远。他站在那里，人群自动为他分出一条通路。
白色衬衫的袖子被划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鲜红的血液正从伤口处缓缓渗出。
有人递上干净的手帕，有人急着要去叫医生，他都只是微微摇头，一一拒绝了。他垂着眼，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那张俊朗如神祇的脸上，
没有愤怒，没有不耐，只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平静。我的心，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知远，你怎么样？疼不疼啊？
”一个娇弱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是苏晚。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柔弱无骨地靠在沈知远另一侧手臂上，仰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眼底盛满了担忧和自责。
“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护着我，你怎么会受伤，清清，
你怎么能……怎么能对知远下这么重的手？”“我没有推她！”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尖利，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她故意陷害我！
沈知远，你看清楚，这个女人在演戏！”我的辩解，在苏晚柔弱的啜泣声中，显得那么苍白，
那么可笑。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那些同情的目光全都给了楚楚可怜的苏晚，而投向我的，
只剩下加倍的鄙夷。整个世界都与我为敌。我死死的感知沈知远的方向，这是我最后的浮木。
我不需要全世界的信任，我只要他一个人的。只要他说一句“我相信你”，
我就可以无视所有人的眼光，继续像个战士一样，把所有委屈都咽下去。他终于抬起了眼，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望向我。没有预想中的失望，也没有冰冷的质问，
他的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然后，我听见他说。“我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我知道。这三个字，比一千句“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更伤人，
比一万句“你闹够了没有”更残忍。他知道。他知道苏晚在演戏，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可是，
他什么也没做。他没有当众揭穿苏晚的谎言，没有为我辩解一句，
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为我抱不平的情绪。他只是用这样一句轻飘飘的“我知道”，
像打发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试图平息这场闹剧，维护他那可笑的体面。原来在他心里，
我的清白，我的委屈，我的尊严，都比不上他不想把场面闹得太难看的所谓风度。
我彻底溃败了。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苏晚那张虚伪的脸，众人指指点点的嘴脸，
还有沈知远那张让我爱了十年，也痛了十年的脸，全都化成了一团扭曲的光影。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我转过身，像个打了败仗的逃兵，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只想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眼泪终于冲破了最后的防线，
像断了线的珠子，滚烫地砸在手背上，砸在那块已经开始凝结血痂的伤口上，一阵刺痛。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疯狂地叫嚣着，
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我早已知道答案的现实。因为在所有人眼里，苏晚温柔善良，
而我林清清，刁蛮任性。一个完美的受害者，一个天生的加害者，这剧本，
写得多么顺理成章。我停下脚步，我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地埋进去，任由泪水肆意横流。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沉稳而又熟悉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
最终停在了我的身后。我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停止哭泣。整个世界，
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笼罩。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走廊里安静得只剩下我压抑的啜泣声和他沉稳的呼吸声。
就在我以为他会像从前无数次争吵后那样，沉默地转身离开时，他却忽然在我身前蹲了下来。
一片阴影将我笼罩。我倔强地依旧不肯抬头，只是将脸埋得更深。他依然没有说话。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的过了四年，沈知远也陪着我这么过了四年。
3酒精棉签触碰到我手腕伤口的一瞬间，我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立刻停下了动作，
温暖干燥的手掌握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很轻，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我看不见，
但我能感觉到他靠得很近。这本该是世界上最能让我安心的气息，此刻却像一张无形的网，
让我喘不过气。“没有。”我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你继续吧。”他沉默了片刻，
才重新拿起棉签，这一次，他的动作比刚才还要轻柔百倍。棉签拂过伤口的触感，痒痒的，
麻麻的。我能想象出他专注的神情，眉头微蹙，眼神里或许还带着心疼。可越是这样，
我心里的那份不安就越是疯长。这份温柔，究竟是出于爱，还是出于愧疚和怜悯？
自从那场车祸夺走了我的光明，沈知远就变成了我的眼睛。他为我放弃了去国外深造的机会，
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所有人都说我林清清好福气，
拥有沈知远这样情深义重的男人。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黑暗放大了我所有的不安全感。
我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他这根浮木，却又时时刻刻担心着，他会不会有厌倦的一天。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靠听他的语气，感受他触碰我的力道，来猜测他的情绪。这种猜忌，
日夜折磨着我。“好了。”他终于处理完了伤口，又细心地为我缠上纱布，
最后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他似乎觉得有趣，还拉着我的手，让我去触摸那个结，“看，
像不像一只蝴蝶？”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沉默，
握着我的手没有松开，轻声问：“清清，还在为今天下午的事生气？我说了，那只是个意外。
”下午，在院子里，我被一根不知谁丢弃的树枝绊倒，手腕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我害怕的不是摔倒，而是那一瞬间，他喊出我名字时语气里的惊慌失措。那样的惊慌，
让我觉得我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一个随时会给他惹麻烦的累赘。我正想说点什么，
他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松开我的手，去拿手机。我听见他走到窗边，
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我还是清晰地听见了那个名字，
那个我以为再也不会从他口中听到的名字。“苏晚？你回来了？”轰的一声，
我脑子里所有的弦都断了。苏晚。苏晚，那个被沈家所有人认定为未来儿媳的女人。
那个两年前，在他向我求婚后，一声不响远走国外的女人。她回来了。
我听不见沈知远后面说了什么，耳边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声。他挂了电话，脚步声向我走来。
我能感觉到他语气的犹豫和迟疑：“清清，刚才的电话是……”“她回来了，是吗？
”我打断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他顿了顿，
似乎在斟酌用词，“她刚下飞机，打电话就是问候一下。”“问候？”我猛地站起身，
因为动作太急，膝盖撞到了面前的茶几，发出一声闷响。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歇斯里地尖叫起来，“她回来干什么！
她回来找你了是不是！沈知远，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爱着她！”“清清，你冷静点！
”他快步上前想要扶住我。“别碰我！”我像被火烫到一样挥开他的手，全身都在发抖，
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那些被我强行压在心底的恐惧、自卑和怨恨，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娶了我这个瞎子！现在她回来了，一个完好无损的苏晚回来了，
你是不是觉得终于可以摆脱我这个累赘了？！”我的话像刀子一样，句句戳心。
我知道这样很伤人，很丑陋，可我控制不住。我就像一个困在黑暗牢笼里的囚犯，
苏晚的归来，就像有人告诉我，那个唯一能带我出去的人，要走了。“你胡说什么！
”沈知闻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痛楚和怒气，他不再顾及我的挣扎，强行将我拉进怀里，
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抱住我，“林清清，你看着我！”他忘了，我根本看不见。“你听我说！
”他捧着我的脸，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额头上，“我爱的人是你，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我和苏晚早就结束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恳求，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我相信他吗？我多想相信他啊。可我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