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离婚协议书拍在红木办公桌上。纸页滑过光亮的桌面。停在沈聿白正在签字的钢笔尖前。

“签了吧。”我说。沈聿白头也没抬。手指捏着钢笔。

继续在文件末尾签他那个龙飞凤舞的名字。电脑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冷白。

下颌线绷得像刀削。办公室里只有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我自己的呼吸声。有点重。

我等了足足三分钟。他才放下笔。合上文件夹。推到一边。终于抬眼。那双眼睛。深。黑。

没什么情绪。像两口冻住的深井。“理由。”他开口。声音不高。有点哑。“腻了。

”我抱起胳膊。指甲掐进手心。“三年合约到期。”“互不拖欠。

”沈聿白往后靠进宽大的真皮椅背。手指交叉搁在平坦的小腹上。“宋晚瓷。

”他叫我的全名。“我记得合约里没有腻了这一条。”“现在有了。”我抬了抬下巴。

“我单方面加的。”他看着我。没说话。眼神像X光。扫过我全身。看得我后背发毛。

但我没躲。挺直了背。“沈家给你的不够？”他问。“不够。”“哪方面？”“方方面面。

”空气又凝固了。落地窗外。城市灯火像碎钻撒在黑丝绒上。真刺眼。“想清楚。

”他声音沉了点。“协议签了。”“沈家给你的所有附属卡。”“房产。”“车。

”“都会停用收回。”“包括你那个小画廊的注资。”“我知道。”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干巴巴的。“我不靠沈家活。”沈聿白嘴角动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你靠什么？

”“画画？”“卖那些……”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词。“无人问津的抽象线条？

”我胸口像被捅了一下。***辣的。“对。”我梗着脖子。“就靠那个。”“饿不死。

”他沉默了几秒。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坐下说。”“不用。”我站着没动。

“签个字。”“五分钟的事。”“我赶时间。”“赶什么时间？”他挑眉。“约了人？

”“对。”“谁？”“跟沈总没关系。”我盯着他面前那份离婚协议。“签完字。

”“你我都自由。”沈聿白没看协议。看我。“我不同意。”他说。声音不高。

砸在我耳朵里像冰雹。“理由？”我学他刚才的话。“没腻。”他吐出两个字。轻飘飘的。

我差点气笑。“你当我是玩具？”“沈聿白。”“合约婚姻。”“各取所需。

”“现在我不需要了。”“懂吗？”他忽然抬手。按住胃的位置。眉头极快地皱了一下。

又松开。快得像是我的错觉。“胃疼？”我脱口而出。说完就想咬舌头。多嘴。

沈聿白没否认。也没承认。“明天让陈律师重新拟协议。”他说。“条件随你开。”“不用。

”我斩钉截铁。“就这份。”“现在签。”“立刻。”“马上。”他脸色似乎更白了一点。

唇抿成一条直线。“我再说一次。”“宋晚瓷。”“坐下。”“等我把这个会开完。

”“再谈。”“没什么好谈的。”我抓起桌上的协议。朝他眼前又推近一寸。“要么签字。

”“要么我找媒体发声明。”“单方面解除婚约。”“你知道后果。

”沈聿白的眼神终于变了。像冰层裂开一条缝。底下有暗流涌过。“威胁我？”“不敢。

”我扯了扯嘴角。“实话。”“沈家的股价。”“丢不起这个人吧？”他盯着我。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叫保安把我扔出去。“好。”他终于说。伸手。拿起钢笔。拔掉笔帽。

金属笔尖悬在甲方签名栏上方。“你确定？”他最后问了一次。“确定。”我听见自己说。

声音有点飘。他不再看我。低头。笔尖落下。第一个笔画刚划开。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沈总！”他的特助周岭冲进来。脸色煞白。“城西工地出事了！”“塔吊倒塌！

”“砸了工人宿舍！”沈聿白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协议上。洇开一团墨迹。“伤亡？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晃了一下。手撑住桌面。“还在统计！”周岭声音发颤。

“现场很乱！”“媒体已经过去了！”沈聿白抓起外套就往外走。看都没再看那份协议一眼。

“***。”“通知所有部门负责人。”“三分钟后一号会议室***。”“叫司机备车。

”“去现场。”他语速飞快。走到门口。又停住。没回头。“协议的事。”“改天。

”门砰地关上。留下我一个人。对着桌上墨迹晕染的离婚协议。

还有他椅背上搭着的那条灰色羊绒围巾。去年冬天我随手买的。他居然一直用着。

我抓起围巾。想扔进垃圾桶。犹豫了一下。还是扔回椅子上。转身就走。刚出沈氏大楼。

手机就炸了。全是推送。“沈氏地产惊爆安全事故！”“塔吊倒塌伤亡不明！

”“豪门婚姻破裂前兆？宋晚瓷现身沈氏总部！”配图是我刚才进大楼的背影。狗仔真快。

我拉高衣领。低头疾走。画廊不能回了。那群苍蝇肯定堵在门口。回我和沈聿白那个“家”？

更不行。三年。那栋别墅里到处都是痕迹。他的剃须刀。我的颜料。阳台上并排的拖鞋。

厨房里他专用的骨瓷杯。我甩甩头。叫了辆车。“师傅。”“去南巷老街。”老城区。

我的秘密据点。一个不到四十平的小公寓。婚前偷偷买的。刷的还是当年卖画攒下的钱。

谁都不知道。包括沈聿白。车子刚启动。手机又响。一个陌生号码。我挂断。又响。

锲而不舍。我接起来。“哪位？”“晚瓷姐！”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我是小雅！

”“工地那边……”“我哥……我哥被压在下面了！”小雅。我画廊的助理。

一个笑起来有虎牙的姑娘。她哥在沈氏的建筑队干活。“什么位置？”我坐直身体。

“工人宿舍东区！”小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救援队还没挖到那边！”“晚瓷姐！

”“求求你……”“我知道不该麻烦你……”“可我找不到别人了！

”“求你……求你跟沈总说一声……”“先救救我哥……”我喉咙发紧。“别急。

”“我问问。”电话挂断。我攥着手机。指尖发凉。打给沈聿白？他这会儿估计在飞机上。

或者在混乱的现场。根本不会接电话。直接去现场？理智告诉我别添乱。

可小雅绝望的哭声在耳朵里打转。“师傅。”“改道。”“去城西工地。”越靠近工地。

路越堵。警车。救护车。工程车。闪着灯挤作一团。还有黑压压的人群。记者。家属。

看热闹的。我付了钱。下车。戴上口罩。往里挤。警戒线拉了好几道。穿制服的人来回奔忙。

尘土混着焦糊味呛人。我眯着眼。在一片混乱中搜寻。终于看到临时搭建的指挥棚。

沈聿白站在那里。白衬衫沾满了灰。袖子卷到肘部。手里抓着对讲机。

正在跟几个戴安全帽的人快速说着什么。侧脸线条绷得像弓弦。我没往前凑。拿出手机。

找到周岭的号码。编辑短信。“周特助。”“工人宿舍东区。

”“有一个叫赵大伟的工人被困。”“请优先救援。”“宋晚瓷。”发送。几秒后。

我看见周岭摸出手机。低头看。然后凑到沈聿白耳边说了句什么。沈聿白动作顿住。

猛地转头。目光像探照灯。穿过混乱的人群。直直钉在我身上。我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大步朝我走来。脸色难看得吓人。“你来干什么！

”他一把抓住我手腕。力气很大。“添乱吗！”“我……”我想挣开。没成功。“这里危险！

”“立刻回去！”“我只是……”“回去！”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里有红血丝。“周岭！

”“送太太上车！”周岭小跑过来。“太太……”“我不走！”我也火了。甩他的手。

“我有事！”“什么事比命重要！”他声音更高。周围有人看过来。“赵大伟！

”我冲口而出。“小雅她哥！”“在宿舍东区！”“救他！”沈聿白愣了一下。

抓着我的手松了点劲。“谁？”“我画廊助理的哥哥！”我急急地说。“人被压在下面了！

”“求你……”“先救他行不行？”沈聿白盯着我。眼神复杂。“知道了。”他松开我。

转头对周岭说。“通知救援队。”“东区加派一组人手。”“重点搜救。”“是！

”周岭立刻跑开。沈聿白又看向我。“现在。”“立刻。”“离开这里。”语气不容置疑。

“我……”“别让我说第二遍。”他眼神沉得吓人。

“或者你想被明天的头条写成沈家祸不单行。”“总裁夫人亲临现场博眼球？

”我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咬咬牙。转身挤出人群。回到南巷的小公寓。天已经黑透了。

没开灯。我瘫在旧沙发上。手机屏幕亮着。不断刷新新闻。“沈氏工地事故已致3死17伤！

”“救援仍在进行！”“沈聿白现场指挥！”照片里。他半跪在废墟边。

跟救援人员一起搬开一块水泥板。白衬衫的肩头洇开一片深色。是血？还是泥？我关掉手机。

心口发闷。打开电视。本地新闻台正在直播。镜头晃得厉害。记者语速飞快。

“……最新消息，又一名被困工人获救！”画面切到担架抬出的人。满脸血污。

但能看出轮廓。是小雅朋友圈里晒过的那个憨厚大哥。我松了口气。抓起手机想打给小雅。

又放下。现在打过去。她肯定更乱。新闻画面扫过指挥棚。沈聿白站在那里。侧影对着镜头。

一手按着胃。一手拿着对讲机。脸色白得像纸。腰却挺得笔直。记者把话筒递过去。“沈总！

伤亡情况能否……”他抬手挡开话筒。没说话。转身快步走向另一边救援点。镜头追过去。

他脚步忽然踉跄了一下。旁边的人赶紧扶住。他摆摆手。推开。继续走。

背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随时会断。我关了电视。房间里一片死寂。冰箱里空荡荡。

只有半包不知道过没过期的挂面。我烧了水。把面条扔进去。看着面条在浑浊的水里翻滚。

像一团乱麻。手机突然震动。一个本地座机号码。我接起来。“请问是宋晚瓷女士吗？

”一个陌生的男声。“我是。”“这里是市二院急诊。”“有位沈聿白先生。

”“他的紧急联系人填的是您。”“他现在情况不太好。”“能尽快过来吗？”水开了。

蒸汽顶着锅盖。噗噗作响。我忘了关火。赶到医院时。急诊室乱糟糟的。消毒水味刺鼻。

护士站。我报了名字。“沈聿白家属？”值班护士抬头看我一眼。“那边。”“留观三床。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脚步有点沉。留观区用帘子隔着。三床的帘子拉开一半。

沈聿白躺在窄小的病床上。闭着眼。手上打着点滴。脸色比医院的墙还白。额发被冷汗浸湿。

贴在皮肤上。西装外套胡乱搭在床尾。沾满了灰和暗色污渍。白衬衫的袖口卷着。

露出的手臂上。一道新鲜的划伤。胡乱贴着纱布。渗着血丝。周岭站在床边。一脸疲惫。

看见我。像看见救星。“太太！”“您来了！”声音有点大。沈聿白眼皮动了动。睁开。

看到我。眉头立刻皱起。“你来干什么。”声音哑得厉害。“医院打的电话。”我站在床尾。

没靠近。“紧急联系人。”他闭了闭眼。“周岭。”“去改掉。”“沈总！”周岭急了。

“您刚才都疼晕过去了！”“胃出血不是小事！”“医生说要住院观察！”“不住。

”沈聿白撑着胳膊要坐起来。手背上针头回血。“工地那边……”“工地有王副总盯着！

”周岭按住他。“您必须休息！”“我说了不住！”沈聿白突然拔高声音。带着火气。

“死不了！”旁边床位的病人和家属都看过来。我上前一步。按住他另一只没打针的手。

冰凉。“躺下。”我说。他抬眼瞪我。“你……”“躺下。”我手上加了点力。

“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他胸膛起伏。喘了两下。居然真的慢慢躺回去了。眼睛还盯着我。

“周岭。”我转头。“去办住院。”“通知陈秘书。”“把沈总需要处理的文件送过来。

”“病房要单间。”“安静点。”“再找个靠谱的护工。”“24小时盯着。

”周岭愣了一下。飞快点头。“好的太太！我马上去！”转身跑了。沈聿白还盯着我。

眼神像刀子。“使唤我的人挺顺手？”“不然呢？”我拉过旁边的凳子坐下。

“看你把自己作死？”他冷哼一声。别过脸。看着天花板。“死不了。”“胃出血也能死人。

”我硬邦邦地说。“用不着你操心。”“签了字我就走。”我沉默。

从包里拿出那份被墨迹弄脏的离婚协议。放在他手边。“现在签也行。”他猛地转回头。

动作太急。牵扯到输液管。晃了一下。“宋晚瓷！”他咬着牙。“你非得现在？

”“早签早清净。”我迎着他的目光。“省得医院下次还打给我。”他胸口剧烈起伏。

盯着那份协议。像要把它烧穿。“好。”他忽然说。伸手就去撕手背上的胶布。“我签！

”“现在签！”“签完你滚！”动作太粗暴。针头被扯歪。血珠立刻冒出来。染红了胶布。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你疯了吗！”“放开！”他挣扎。力气大得吓人。“沈聿白！

”我死死压住他手腕。“你再动！”“我叫医生给你打镇定剂！”他不动了。喘着气。

瞪着我。眼睛赤红。“你到底想怎么样？”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离婚协议。

”“我送来了。”“你签。”“我走。”我一字一顿。“两清。”他盯着我。很久。

忽然笑了。嘴角扯开。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两清？”“宋晚瓷。”“这三年。

”“你清得了吗？”病房门被推开。护士端着治疗盘进来。“三床沈聿白？”“准备转病房。

”“家属来搭把手。”我松开沈聿白。起身。他手腕上被我按出了红印。

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护士推来轮椅。沈聿白自己拔了针头。血珠滚落。他看都没看。

扯了团纱布按住。起身就往轮椅上坐。动作利落。完全不像个病人。“我能走。”“不行！

”护士拦住。“必须轮椅！”“规定！”沈聿白皱眉。还是坐下了。我推起轮椅。

他后背僵了一下。没回头。电梯里。只有我们俩。镜子映出他的脸。疲惫。苍白。

下颌冒出了青茬。“协议……”他忽然开口。声音很低。“等我出院。”“律师会处理。

”“放心。”“该给你的。”“一分不会少。”我看着电梯跳动的数字。“好。

”VIP病房在顶层。落地窗外能看见江景。夜景璀璨。像流动的星河。

沈聿白自己撑着站起来。挪到病床边。躺下。动作有点慢。额角有冷汗。我站在门口。

没进去。“护工一会儿到。”“周岭在办手续。”“我走了。”他侧躺着。背对着我。“嗯。

”我转身。手碰到门把。“宋晚瓷。”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闷闷的。“为什么是赵大伟？

”我停住。“什么？”“工地那么多人。”他没回头。“为什么偏偏让救他？

”我沉默了几秒。“小雅求我了。”“就这样？”“就这样。”身后没声音了。我拉开门。

“晚瓷姐！”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从走廊那头传来。她跑得头发都散了。扑到门口。“沈总！

”她对着病床方向就鞠躬。“谢谢您！”“谢谢您救我哥！”沈聿白没动。也没说话。

小雅又转向我。抓住我的手。冰凉。发抖。“晚瓷姐！

”“医生说再晚半小时……”“我哥就……”她说不下去。眼泪往下掉。“谢谢您！

”“真的……”我拍拍她手背。“人没事就好。”“去看看你哥吧。”“他在楼下骨科病房。

”小雅抹着眼泪。千恩万谢地走了。我回头看了一眼。沈聿白还是那个姿势。背对着门。

像座沉默的山。我轻轻带上门。电梯下行。数字跳动。像倒计时。我和沈聿白的倒计时。

回到南巷公寓。冷锅冷灶。我点了外卖。麻辣烫。红油浮在汤上。吃了一口。辣得呛出眼泪。

手机亮了一下。周岭的短信。“太太，沈总已安顿好。”“护工到位。”“您放心。

”我没回。删掉短信。画廊暂时关了。门口每天堵着记者。还有事故遇难者家属举牌子。

“沈氏还我亲人命！”照片被发到网上。有人扒出我是沈聿白妻子。

我的画廊主页被愤怒的留言淹没。“黑心资本家老婆！”“血馒头好吃吗？”“画卖那么贵！

沾着人血的吧！”我关了评论区。拉黑电话。小雅发消息问要不要报警。“不用。”我回。

“清者自清。”话虽这么说。出门买菜还是被认出来了。在超市收银台。

排在我后面的大妈突然指着我的脸。“哎！你不是那个……”周围目光唰地聚过来。

“沈聿白老婆！”有人喊。“害死人的是你家吧！”“还有脸出来！”议论声嗡嗡响起。

我低头装袋。加快动作。一个鸡蛋没拿稳。掉在地上。碎了。黄黄白白的液体淌开。“哟！

报应来了！”有人阴阳怪气。我掏出钱。扔在收银台。没等找零。拎起袋子就走。

身后传来哄笑。“跑什么呀！”“心虚呗！”“有钱人都这样！”我快步走出超市。

阳光刺眼。袋子勒得手疼。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滑到我面前。车窗降下。周岭的脸。“太太。

”“沈总让我接您。”“不用。”我绕开车走。“太太！”周岭下车追上来。压低声音。

“这里不安全。”“沈总担心……”“担心他的股价？”我冷笑。“还是担心我给他丢人？

”周岭噎住。“太太……”“回去告诉他。”我停下脚步。“真想为我好。”“就把字签了。

”周岭面露难色。“沈总他……”“还在医院。”“情况不太好。”我攥紧购物袋。

“医生怎么说？”“胃出血止住了。”“但人一直低烧。”“吃不下东西。”周岭叹气。

“工地事故的赔偿谈判僵着。”“家属要价太高。”“媒体天天堵门。”“沈总不肯住院。

”“昨天又偷偷回公司开会。”“被医生骂了。”我沉默。“太太。”周岭声音更低。

“您……能不能去看看沈总？”“他晚上疼得睡不着。”“叫的都是您的名字。

”我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不去。”我转身。“协议一天不签。”“我一天不见他。

”“太太！”周岭在后面喊。我没回头。三天后。事故赔偿协议初步达成。

沈氏股价开始回升。新闻里。沈聿白代表公司出席发布会。西装笔挺。脸色依然苍白。

但眼神锐利。对着镜头鞠躬。道歉。承诺。姿态放得很低。记者尖锐提问。“沈总！

”“这次事故是否暴露沈氏管理漏洞？”“您个人是否该引咎辞职？”沈聿白站直身体。

直视镜头。“管理责任在我。”“我接受一切批评。”“但辞职。”“不会。

”“我会留在沈氏。”“负责到底。”“直到每一位遇难者家属得到妥善安置。

”“直到所有安全隐患彻底清除。”掷地有声。发布会结束。他走下台。脚步晃了一下。

被旁边的人扶住。镜头切走。我关上电视。手机响。沈聿白的号码。我接起。“协议拟好了。

”他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有点疲惫。“明天上午十点。”“民政局。”“带上证件。

”我握紧手机。指甲陷进掌心。“好。”第二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

民政局门口没什么人。我提前十分钟到。沈聿白的车已经到了。他靠在车边。穿着黑色大衣。

人瘦了一圈。显得更高。更冷峻。看见我。他直起身。“东西带了？”他问。“带了。

”我拍拍包。“你呢？”他拿出一份文件。“新的协议。”“看看。”“没问题就签。

”我接过来。翻到财产分割页。愣住了。沈氏集团5%的股份。三处核心地段房产。

两间画廊的产权。还有一笔天文数字的现金补偿。“什么意思？”我抬眼看他。“补偿。

”他语气平淡。“耽误你三年。”“应得的。”“我不需要。”我把协议塞回去。

“按之前那份就行。”“必须签。”他按住我的手。力气很大。“否则不离。”我瞪他。

他毫不退让。“宋晚瓷。”“别在这种时候跟我犟。”我深吸一口气。“行。”“我签。

”“进去吧。”离婚登记处。工作人员是个中年大姐。看看我们俩。“都想好了？

”“想好了。”我说。沈聿白没说话。点点头。大姐递过表格。“填吧。”钢笔尖划过纸张。

沙沙响。像心被磨过。填到最后一栏。签名。我拿起笔。名字写到一半。“聿白！

”一个女人声音从门口传来。高跟鞋哒哒响。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冲进来。妆容精致。

眼圈通红。是林薇儿。沈聿白母亲最中意的“准儿媳”。当年我和沈聿白协议结婚。

她闹得最凶。“你不能签！”林薇儿扑到桌前。一把按住沈聿白的手。眼泪说来就来。

“伯母气病了！”“在医院抢救！”“她要见你！”沈聿白猛地站起身。“什么？”“真的！

”林薇儿哭得梨花带雨。“心脏不舒服！”“刚送进ICU！”“医生下病危了！

”沈聿白脸色骤变。看向工作人员。“抱歉。”“手续……”“你去吧。”我放下笔。

“救人要紧。”他深深看我一眼。“等我。”转身大步离开。林薇儿跟在他身后。出门前。

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我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

看着填了一半的表格。沈聿白那栏。签名也只写了一半。一个“沈”字。力透纸背。

像一道没完成的伤口。工作人员小心地问。“您看……”“改天吧。”我收起笔。

走出民政局。阳光刺得眼睛疼。手机震动。小雅发来一个新闻链接。

“沈氏集团总裁母亲突发心脏病入院！”配图是沈聿白匆匆走进医院的背影。

林薇儿跟在旁边。伸手想扶他胳膊。被他避开。我关掉新闻。打车去医院。不是去看沈夫人。

是去取我的体检报告。上次胃不舒服。顺便做了检查。医院永远人满为患。

我排队等着拿报告。路过急诊留观区。鬼使神差。往三床方向看了一眼。帘子拉着。

里面传出压抑的咳嗽声。还有女人低低的啜泣。

”“你吓死我了……”“胃出血还硬撑……”“为了那个女人值得吗……”是林薇儿的声音。

我脚步顿住。“出去。”沈聿白的声音响起。沙哑。疲惫。“聿白……”“我让你出去！

”带着火气。帘子唰地被拉开。林薇儿红着眼睛冲出来。差点撞到我。看见我。她愣了一下。

随即扬起下巴。“你来干什么？”“看聿白笑话？”“还是嫌害得他不够？”我没理她。

看向病床。沈聿白半靠在床头。手上打着点滴。脸色白得透明。看见我。他瞳孔缩了一下。

“你来干什么？”语气很冲。和民政局门口判若两人。“路过。”我说。“拿体检报告。

”“是吗？”林薇儿冷笑。“这么巧？”“该不会是跟踪聿白吧？”“离婚协议没签成。

”“不死心？”我懒得跟她废话。转身要走。“宋晚瓷。”沈聿白叫住我。“协议带着吗？

”我回头。“带着。”“现在签？”他伸出手。“拿笔来。”林薇儿尖叫。“聿白！你疯了！

”“伯母还在ICU！”“医生说你不能再受***！”“闭嘴！”沈聿白厉声喝止。

眼睛却盯着我。“签不签？”我看着他伸出的手。手背上针头附近一片青紫。新的旧的交叠。

“等你妈脱离危险吧。”我说。“不差这几天。”他手僵在半空。眼神复杂。我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林薇儿带着哭腔的质问。“你就这么护着她？”“她都把你害成这样了！

”沈聿白说了句什么。听不清。体检报告一切正常。医生说我胃不好。压力太大。开了点药。

我拎着药袋走出医院。手机响了。沈聿白的母亲。沈夫人。我和沈聿白结婚三年。

她给我打电话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每次都没好事。我接起。“宋晚瓷。

”沈夫人的声音隔着电波。依然带着居高临下的冷。“谈谈。”“我和您没什么好谈的。

”“关于聿白。”她说。“还有你一直想要的自由。”半小时后。市中心茶室。私密包厢。

沈夫人坐在我对面。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病容。只有眼角细微的纹路。暴露了年纪。

“您身体没事？”我问。她端起骨瓷杯。抿了一口。“聿白信了就行。”我懂了。

“为了阻止他签字？”“为了让他清醒。”她放下杯子。“宋晚瓷。”“三年前你拿了钱。

”“签了协议。”“就该知道有今天。”“我是知道。”我看着杯子里浮沉的茶叶。

“所以今天去离婚了。”“是么？”她轻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新的离婚协议里。

”“聿白要分给你5%的沈氏股份？”我抬眼。“您怎么知道？”“我是他母亲。

”她目光锐利。“更是沈氏董事。”“那份协议。”“我看过。”“不可能。”我皱眉。

“他今早才给我。”“草案。”沈夫人纠正。“律师团送审的草案。”“我压下了。

”包厢里很安静。只有茶水沸腾的咕嘟声。“开个价吧。”沈夫人直接说。

“要多少才肯彻底离开聿白？”“三年前已经开过了。”我说。“我拿钱办事。

”“现在时间到了。”“钱货两讫。”“不够。”她推过来一张支票。空白。金额随我填。

“拿着。”“离开这里。”“永远别回来。”我看着那张轻飘飘的纸。笑了。“沈夫人。

”“您儿子知道您这么大方吗？”她脸色沉下来。“别敬酒不吃。”“沈聿白现在自身难保。

”我迎着她的目光。“工地事故。”“董事会问责。”“股价暴跌。”“您不帮他。

”“反倒忙着用钱砸走他老婆？”“你不是他老婆！”沈夫人声音拔高。

“你只是个拿钱演戏的戏子！”“合约到期了！”我也提高声音。“我退场了！

”“是您儿子抓着我不放！”“是他在新的协议里给我股份！

”“是他在民政局门口被您装病叫走！”“是他在医院打着点滴还要签字！”我喘了口气。

胸口起伏。“您该管的是他。”“不是我。”沈夫人死死盯着我。眼神像淬毒的针。“很好。

”她慢慢靠回椅背。“看来你是铁了心要缠着聿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您随意。

”我站起身。“支票收好。”“给需要的人吧。”走出茶室。阳光刺眼。我抬手挡了一下。

手机震动。沈聿白发来短信。“我妈找你了？”“嗯。”“说什么了？”“让我开价离开你。

”“……”“你开了多少？”“没开。”“为什么？”“合约精神。”我打字。

“只拿该拿的。”那边沉默了很久。“宋晚瓷。”“三年前那份婚前协议。”“你还留着吗？

”“留着。”“现在回家。”“书房保险柜。”“密码是你生日。”“打开。

”“看最后一页的附加条款。”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愣住了。回到别墅。

指纹锁还能打开。玄关的拖鞋还在。孤零零两双。我换上自己的。走进书房。

红木保险柜嵌在书柜里。密码。我的生日。0915。咔哒。柜门弹开。里面文件不多。

最上面一份。烫金的婚前协议。我拿出来。坐到书桌后。沈聿白的椅子。

还残留着他惯用的雪松须后水味道。翻开厚厚的协议。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名栏下方。

有一行手写的附加条款。字迹凌厉。是沈聿白的笔迹。“若三年期满，

甲方沈聿白提出续约，乙方宋晚瓷需无条件同意，合约自动延续三年。

续约补偿金：沈氏集团5%股份。”日期。是我们签字的前一天。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手机震动。沈聿白的短信。“看到了？”“为什么？”我回。“三年前为什么加这条？

”“以防万一。”“什么万一？”“万一我反悔。”“反悔什么？”“反悔放你走。

”窗外天色暗下来。书房没开灯。阴影笼罩着桌上的协议。像一张巨大的网。

“所以民政局门口。”“你给我5%的股份。”“不是补偿。”“是续约金？”“是。

”“如果我不签呢？”“那就按原协议。”“你拿钱走人。”“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因为我看出来了。”他回得很快。“你不想签续约。”“为什么？”“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