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眼睛发亮地跟我说。
"叶浅浅是天生做律师的料。
""她逻辑缜密,辩论时简直像猎人一样精准射中对手。
"有一次,我听多了,鬼使神差地问邢兆麟。
"她这么厉害,比我还牛吗?
"邢兆麟怔了几秒,随即失笑地捏我的脸。
"你们不适合在一起比较。
"我很想问他为什么不适合。
可最后,我看着他提起叶浅浅时发亮的眼睛,把话咽了回去。
我怕问了,有什么东西就藏不住了。
那天,邢兆麟扔下一句"冷血"就摔门走了。
冷血。
我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当年,我那个***父亲也是这样骂我的。
在我面无表情地举报他家暴害死妻子时。
在我按着他的头狠狠撞在母亲墓碑上时。
在我站在证人席上,看他被判监禁十年时。
最后,他在被押出法庭时回头凶狠地瞪我。
他骂我冷血时,眼睛里淬着毒。
可拜邢兆麟所赐。
十年前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如今又开始扬满了得意。
他坐在轮椅上被推到了我律所门口,对着镜头老泪纵横地控诉我不孝。
而周围,是十几台对准我的摄像机。
"安律师,请问你十年前为何要把亲生父亲送进监狱?
""安律师,你父亲说他现在身患绝症,你会承担赡养责任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向我砸来,我被蜂拥的记者挤得撞在律所玻璃门上。
突然,一道尖锐的质问刺穿嘈杂。
"安铭!
你父亲说你当年伪造证据送他入狱,这是真的吗?
"人群瞬间安静。
我死死盯着那张凑到面前的脸。
是叶浅浅。
她手中的录音笔几乎戳到我下巴上。
我扯了扯嘴角。
"你调查这么详细,那有没有查过他为什么被判十年监禁?
"她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斩钉截铁。
"无论他犯过什么错,终究是抚养你长大的父亲,他在监狱里给你写了十年忏悔信。
"说完突然拽住我手腕,将我拖到那个轮椅前。
"你看看这位老人!
癌症晚期还坚持来见你,结果你让他坐在律所门口等了六个小时!
"她像正义化身般高声宣告。
"安铭!
你枉为人女!
"我没能立即反驳。
因为她这一拽让我后腰重重撞在大理石台面棱角上,十年前被父亲用钢管打碎的腰椎瞬间炸开剧痛。
冷汗瞬间浸透衬衫,我扶着玻璃门缓缓滑坐在地。
闪光灯突然疯狂闪烁,有人惊呼。
"快看她的腰!
""天啊那些疤……"我咬紧牙关蜷缩在墙角,像个即将被蚕食殆尽的猎物。
直到疼痛稍缓,我抓住最近一个摄像机的三脚架。
"这个人家暴吸毒,当着我面掐死我的母亲,如果你们是我……"被我抓住的摄像师慌乱地后退两步,三脚架"哐当"砸在地上。
我撑着墙壁站起来。
"还有这些伤——""所以安律师,您承认拒绝赡养绝症生父的事实对吗?
""当年庭审时您是否做过伪证?
"我望着密密麻麻的话筒突然失语。
终于明白什么是邢兆麟说的"标杆案例"。
只要话题够爆,谁在乎十年前那个满身是血报警的少女。
他们只想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所有人,像鬣狗一样蚕食他的血肉。
从邢兆麟决定用我的伤痛为叶浅浅铺路的那刻起,这场审判就注定没有赢家。
我低笑出声,却在抬头时撞见人群后方熟悉的身影。
闪光灯中,我狼狈地挺起畸形的脊梁站立。
电梯旁,邢兆麟抱着案卷平静地旁观。
最终,他转身走进电梯里。
我分不清自己脸上冰凉的液体是汗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