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比灶膛里刚扒出来的红薯还烫手!
“藏起来!
必须藏起来!”
姜禾像只受惊的兔子,原地蹦跶了两下,攥紧令牌一头扎进黑漆漆的屋子。
她点亮油灯,豆大的火苗摇曳着,把她紧张兮兮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张牙舞爪。
藏哪儿?
枕头底下?
不行不行,万一捕快搜查,第一个翻的就是那儿!
米缸里?
万一哪天煮饭掉进锅里……画面太美不敢想!
墙缝?
她这破屋的墙缝比她的种田技术还烂,掉进去就彻底找不着了!
最后,姜禾的目光落在了窗台上那唯一一盆还算有点绿意的植物上——一株蔫了吧唧、叶片发黄、据说是能辟邪的……仙人掌?
还是王婶硬塞给她的,说能镇宅。
“仙人掌兄,靠你了!”
姜禾一脸悲壮,拿起小铲子,小心翼翼地在花盆边缘最深的土里刨了个坑,将那半块要命的令牌埋了进去,还特意把仙人掌歪了歪,挡住翻动过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对着仙人掌拜了拜:“掌兄,争点气,好好长,务必镇住这尊瘟神令牌!”
仙人掌无动于衷,甚至被碰歪的刺显得更蔫了。
藏好了“罪证”,姜禾刚松了半口气,肚子又惊天动地地叫了起来。
红薯没了,灶膛冰冷。
她认命地翻出最后一点陈年糙米,熬了一锅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捧着碗,她蹲在门槛上,对着那片被月光笼罩、此刻显得格外阴森的菜地,欲哭无泪地吸溜着。
“偷菜贼,红薯贼,令牌贼……”她一边喝粥一边碎碎念,“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是刨了你家祖坟还是偷了你家咸菜?
你要这么折磨我?
有本事你出来,我……我分你半碗粥!”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从她脚边掠过,吓得她一哆嗦,差点把碗扣自己头上。
接下来的日子,姜禾感觉自己活在了一个巨大的、荒诞的、随时会爆炸的泡泡里。
首先,是那半块令牌带来的无时无刻的“惊魂”。
她一天能去“探望”窗台仙人掌八百回。
给它浇水(虽然仙人掌不需要这么多水):“掌兄,令牌还好吗?
没发芽吧?”
给它晒太阳(虽然它看着快晒死了):“掌兄,晒晒更健康,务必镇住邪气!”
晚上睡觉,总觉得窗台那边有微光闪烁(其实是月光反射在瓦片上),吓得她蒙着头瑟瑟发抖,梦里全是令牌长出獠牙追着她跑。
其次,是“灵土”风波带来的啼笑皆非。
王婶那张嘴,堪比村口大喇叭加超级信号塔。
关于“御赐祥瑞种子被盗”、“神偷专偷姜大人沾了龙气的灵蔬(和红薯)”的消息,经过她添油加醋的传播,衍生出了无数离奇版本:版本一:吃了姜大人种的菜(哪怕蔫的),能延年益寿,返老还童!
(证据:隔壁李老头偷偷捡了片她扔掉的黄菜叶煮汤,第二天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能骂三条街!
)版本二:神偷其实是世外高人,专偷有灵性的东西修炼!
姜大人的菜地是块风水宝地,长出的菜自带仙气!
(证据:不然高人干嘛偷她红薯?
肯定是红薯吸收了日月精华!
)版本三:姜大人本人就是下凡来历劫的仙子!
她的菜种不活是正常的,仙气太足凡土承受不住!
那些蔫菜是仙气外泄凝结的精华!
(姜禾:……我谢谢您嘞!
)于是,姜禾那原本狗都嫌弃的菜地,一夜之间成了杏花村的“圣地”。
总有村民探头探脑,眼神炽热地盯着她地里那点可怜的、半死不活的“灵植”,以及……地里的土!
终于有一天,村里的富户赵员外腆着肚子找上门,身后小厮捧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姜大人,”赵员外笑得像尊弥勒佛,“听闻贵宝地灵土非凡,滋养万物。
鄙人想求购一盒,回去供奉在祖宗祠堂,保佑家宅平安,子孙绵长。”
说着,他打开了木盒,里面是白花花的……十两银子!
姜禾看着那银子,又看看赵员外脚下踩着的、她菜地里被雨水冲出来的一坨普通黄泥,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毁灭性冲击。
卖……卖土?
还是她这“农业黑洞”地里的土?
十两?!
这钱赚得她良心(如果还有的话)有点痛。
“这……员外,我这土……”姜禾试图解释。
“姜大人不必谦虚!”
赵员外一脸“我懂”的表情,“龙气滋养过的土,岂是凡品?
十两若是不够……够!
够了!”
姜禾生怕他反悔,一把抢过盒子,“员外稍等,我这就给您挖最新鲜的!”
她抄起小铲子,找了个离那三个“祥瑞坑”最远、看起来最平平无奇的地方,狠狠挖了一大坨土,塞满了赵员外的紫檀木盒。
赵员外心满意足地捧着“灵土”走了,留下姜禾对着十两银子发呆。
这钱……拿着怎么这么烫手呢?
很快,“姜大人卖灵土”的消息像长了翅膀。
村民们沸腾了!
十两银子买不起?
没关系!
一两!
半两!
甚至几个鸡蛋、一捆柴火,都能换一小撮“灵土”!
姜禾的小院门庭若市,比县衙告示栏还热闹。
她被迫化身“卖土西施”,每天机械地挖土、装土、收钱(或物),看着自己本就贫瘠的菜地被挖得坑坑洼洼,像被野猪拱过。
“造孽啊……”姜禾一边数着铜板,一边看着面目全非的菜地哀叹,“我这田,怕不是真要变成‘聚宝盆’了?
还是专门聚麻烦的盆!”
第三重压力,来自县衙捕快们日益焦躁的“努力”。
祥瑞种子被盗案毫无进展,“踏雪无痕”的影子都没摸着。
捕头急得嘴角起泡,头发大把掉。
压力之下,他们开始了各种骚操作:悬赏通缉令:画像上的“神偷”是根据姜禾模糊的描述画的——一个长着三头六臂、青面獠牙、腰间挂满烤红薯的……怪物?
贴在村口,吓得小孩晚上不敢出门。
地毯式搜查(扰民版): 挨家挨户盘问,重点检查红薯窖(因为神偷偷过红薯),闹得鸡飞狗跳。
村里的懒汉二狗子因为窖里红薯少了几个(其实是他自己偷吃了),被当成嫌疑人抓走,在县衙大牢里嚎了一天,最后因为证明他连姜禾家的矮篱笆都翻不过去才被放回来,成了全村笑柄。
封建迷信大法: 捕头病急乱投医,真请了个跳大神的“张半仙”来姜禾菜地做法驱邪。
张半仙穿着花花绿绿的法袍,摇着铃铛,洒着符水,围着那三个坑跳得跟抽筋似的,最后神神叨叨地说:“此贼乃千年黄鼠狼精所化,专偷有灵气的物件!
需以黑狗血淋之!”
结果淋黑狗血时,那狗不配合,一挣扎,半盆血全泼在了离得最近看热闹的王婶身上……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且味道感人。
姜禾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这场闹剧,内心麻木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
累了,毁灭吧。
赶紧的。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那个让她打喷嚏的名字带来的确切消息。
这天,姜禾刚打发走一个用破瓦罐换“灵土”的老婆婆,正揉着发酸的腰,就听见村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两个风尘仆仆、身着皂隶公服、气质明显比本地捕快精悍许多的差役策马而来,首奔里正家。
不一会儿,里正连滚爬爬地冲出来,脸色比死了亲爹还难看,扯着嗓子对闻讯赶来的捕头喊:“快!
快准备!
刑部……刑部的谢砚谢大人!
明天……明天晌午就到咱们定安县了!
点名要亲自督办……督办御赐祥瑞种子失窃案!!!”
“谢阎王”三个字,如同三道冰锥,狠狠扎进姜禾的耳朵里。
“阿——嚏!
阿嚏!
阿嚏——!!!”
惊天动地的喷嚏三联响,毫无预兆地爆发!
姜禾捂着鼻子,眼泪鼻涕齐飞,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不是感冒,是纯纯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应激反应!
周围的村民和捕快都吓了一跳,纷纷看向她。
王婶关切地问:“姜丫头,着凉了?”
捕头则眼神复杂:“姜大人,您……没事吧?”
该不会是压力太大,癔症了?
姜禾摆摆手,想说自己没事,结果一张嘴:“阿——嚏!!!”
又是一个震天响。
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快被这喷嚏震移位了。
谢砚!
活阎王!
明天就到!
亲自督办!
这几个词在她脑子里疯狂刷屏,撞得她头晕眼花。
她仿佛己经看到那位冷面侍郎大人,穿着肃杀的官袍,用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冷冷地扫视着她这片狼藉的菜地,然后精准地指出:“你在撒谎。”
接着,枷锁加身,押赴京城,秋后问斩……“噗通!”
极度的恐慌和连打喷嚏的缺氧,让姜禾眼前一黑,腿一软,首接一***坐进了身后一个刚挖出来的、准备填“灵土”的……泥坑里。
“姜大人!”
“姜丫头!”
众人惊呼着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拉她。
姜禾坐在冰冷的泥水里,脸上沾着泥点,头发上挂着草屑,手里还紧紧攥着刚收的几个换“灵土”的铜板,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仿佛灵魂己经提前一步被谢阎王勾走了。
完了。
芭比Q了。
她的好日子……不,她的小命,怕是真的要到头了。
然而,就在这兵荒马乱、众人注意力都在泥坑里的姜禾身上时,谁也没注意到——窗台上,那盆肩负着镇压“瘟神令牌”重任的蔫巴仙人掌,被混乱中不知谁撞了一下。
“啪嗒。”
花盆轻轻一歪。
一小撮被翻松的泥土,悄无声息地洒落出来,露出了埋在深处那半块象牙白令牌的一角。
温润的微光,在昏暗的灶房角落,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