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阶下囚与鎏金茶杯
她走得散漫,军靴碾过地面的回声在穹顶撞来撞去,像在敲一首不成调的曲子。
林野副官抱着本比他上半身还厚的《元帅权限总览》,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书页被风掀得哗啦响:“元帅,您现在能首接调阅帝国皇室三百年的私密档案!
包括老皇帝年轻时追皇后写的情诗,还有……不必了。”
元初在羁押区门口停下,指尖点了点电子屏上跳动的“特级俘虏”红色字样,“叛军小头头就关在这儿?”
三天前她用引擎补窗那出,让联邦军捡了个大便宜——叛军旗舰瘫痪后,他们趁乱端了对方三个补给站,押回来一船俘虏。
林野拍着胸脯保证,这里面藏着“能让叛乱从根上烂掉的大鱼”。
合金门滑开时带起一阵冷风,元初抬眼,就见羁押室中央的金属床上坐着个男人。
银灰色的囚服宽大得晃荡,却被他穿出了几分剪裁合体的意味。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头,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淡紫色的瞳孔在冷光里流转,像结着层薄冰的深潭——这颜色元初认得,在某颗早己熄灭的古恒星壁画上,帝国皇室的肖像都带着这种瞳色,据说是“流淌着星轨本源的证明”。
“新来的看守?”
男人开口,声音刻意压得沙哑,像砂纸磨过金属,却在尾音处泄了点微不可查的上扬,带着种久居上位者的倨傲,仿佛开口对话都是施舍,“水。”
元初挑了挑眉。
她随手拎起墙角那只掉了漆的金属水壶,手腕轻转,水壶在空中划出道流畅的弧线,“当啷”一声落在男人面前的小桌上。
壶嘴磕到桌面时,男人搭在膝盖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下——那是长期握着光滑权杖而非粗陶水壶的人,才会有的细微抗拒。
“谢了。”
男人拿起水壶,动作却顿住了。
壶身上还沾着几块黑褐色的星舰油污,是元初拆叛军引擎时蹭上的。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像是看到了什么玷污视线的东西,最终还是拧开盖子,仰头抿了一小口,喉结滚动的幅度都透着股克制。
“啧,皇室教养没丢啊。”
元初倚着门框,目光扫过他露在囚服袖口外的手腕。
那里有一圈极淡的白痕,不是手铐或束缚带留下的——更像是长期佩戴某种精致手环,突然取下后,皮肤一时没适应光线的印记。
男人抬眼,紫色瞳孔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像淬了冰的刀:“你说什么?”
“我说,” 元初首起身,慢悠悠踱步到桌边,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敲出规律的节奏,笃、笃、笃,像在敲某种暗号,“你们叛军挺讲究啊,当俘虏都不忘用鎏金茶杯练手?”
桌上摆着个配套的金属杯,杯沿内侧有个几乎看不见的浅痕。
那是长期用指腹摩挲杯沿形成的,力度和角度都透着讲究,只可能是端着细柄鎏金杯时才会留下——就像帝国贵族喝下午茶时,指尖捻着杯柄、指腹无意识蹭过杯沿的姿态。
男人的喉结又滚了滚,突然扯出个痞气的笑,把水壶往桌上一墩,发出“哐当”一声响,故意放大了音量:“大姐头眼神够毒啊!
我们头儿说了,当叛军也得有格调,不然跟联邦这帮死板家伙有什么区别?”
他刻意粗着嗓子说话,尾音却没收住,飘出点属于上位者的倨傲,像没藏好的尾巴尖。
元初没接话,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沙沙”声——男人正低着头,试图用指甲抠床脚的金属接缝,指尖用力到泛白,动作却笨拙得像第一次学用刀叉的贵族,连发力的角度都找不准。
“别费劲了。”
元初头也不回,声音漫不经心,“这床板是用中子星碎屑压的合金,硬度比你们帝国皇宫的承重墙还高,你指甲抠秃了都未必能留下印子。”
男人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元初关门前,眼角余光瞥见他耳根悄悄泛起一层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被说中心事的窘迫。
走廊尽头,情报官陆明正对着全息屏幕抓狂。
他把男人的影像放大到极致,指着那双看起来灰扑扑的靴子:“你看这鞋底!
磨损程度最多走了五十步,哪像从叛军巢穴里摸爬滚打逃出来的?
还有这头发,用光谱分析仪扫过,里面掺了帝国皇室专供的星尘发蜡,一克能买咱们三个士兵的月饷!”
林野凑过去探头:“那为啥帝国数据库里查不到匹配身份?”
“因为有人把他的档案从根上抹了!”
陆明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旁边的咖啡杯跳了跳,“整个帝国,除了那位据说‘在边境巡查’的太子殿下,谁有这权限?”
话音刚落,食堂的张阿姨端着个巨大的餐盘路过,嗓门比星舰警报器还响:“陆长官!
你说的那特级俘虏是不是有问题?
早上吃了五碗营养粥,还嫌我们的合成肉没嚼劲,说不如‘家里厨子做的三分熟烤肉’,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陆明:“……” 他突然想起,帝国皇室档案里,关于太子亚历克斯有一条特别备注:每日需摄入至少三公斤天然肉类,合成营养剂会引发肠胃不适。
羁押室里,亚历克斯正对着手里的营养膏皱眉。
那东西是联邦军标配,呈灰绿色,闻起来像过期的机油。
他伪装成叛军小兵混进联邦驻地,本想摸清那位“徒手拆引擎”的神秘元帅底细,没想到第一天就被看穿了大半。
那女人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摆错了展柜的古董,随意,却又洞若观火。
“系统,” 元初回到临时办公室,看着腕间光屏上弹出的“法则碎片波动增强(+8%)”提示,屈指敲了敲桌面,“这俘虏身上的碎片,比引擎上的纯多了,像是块核心碎片。”
光屏闪了闪,机械音带着点兴奋:“检测到目标携带‘秩序僵化’型法则碎片,表现为‘身份与行为的矛盾’,宿主可以通过……可以闭嘴了。”
元初抓起桌上的《联邦机械维修大全》,翻到拆机甲引擎的章节,“我现在对拆太子,还是拆法则碎片,暂时都没兴趣。”
她刚看了两行,就见林野抱着个烫金盒子冲进来,脸上的红晕比恒星爆发还亮:“元帅!
帝国皇室派人送来的慰问品!
说是感谢咱们‘善待’俘虏!”
盒子打开的瞬间,金光差点闪瞎人眼——里面是一套鎏金茶具,细柄上镶嵌着鸽血红宝石,杯沿内侧的弧度流畅优美,而杯身点缀的碎钻,在光线下折射出的紫色光晕,和羁押室里那个男人的瞳孔颜色一模一样。
元初拿起个茶杯,指尖正好扣在杯沿常被摩挲的位置,触感光滑得像婴儿的皮肤。
她突然低笑一声,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这太子,送个茶杯都在喊‘我没装’,倒是比某些只会忽悠人的系统诚实。”
羁押室里,亚历克斯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抬头看向窗外飘过的联邦军旗,银灰色的布料在星风中猎猎作响。
第一次,他对这场精心策划的刺探行动,生出了点连自己都说不清的不确定来。
而在元初的腕间,系统001正疯狂在虚拟记录板上打字:“目标人物亚历克斯(帝国太子),与宿主产生首次间接互动,法则碎片活跃度+15%……等等,这碎片的波动怎么有点像……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