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漂浮着昂贵的松节油气味，混合着尚未干透的油画颜料那特有的、略带腥气的芬芳。
苏晚站在空旷的画廊中央，高跟鞋敲击着光洁如镜的水磨石地面，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
巨大的落地窗外，黄浦江在午后的阳光下流淌着碎金，江对岸，
陆家嘴那些冰冷锐利的摩天楼群刺破天际线，
像一排沉默的巨人俯视着这片精致的牢笼——她的“晚照”画廊。手机在掌心震动，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那点午后暖意瞬间冻结成冰——厉东城。苏晚指尖冰凉，滑开接听，
甚至不需要把听筒贴近耳朵，那个低沉、永远带着掌控一切从容的声音已经钻了进来，
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脊椎。“晚上七点，皇朝酒店，顶层‘云间’厅。
林淮的画展预赏酒会，别迟到。”指令清晰，毫无温度，甚至省略了称呼。
苏晚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试图在空旷中汲取一丝对抗的力气，
声音却无法控制地透出一点紧绷：“我…画廊这边布展还需要…”“需要什么？
”厉东城打断她，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意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窒息，
“需要我派几个人过去帮你‘加快进度’？还是需要我提醒你，谁赋予你能站在那里的资格？
苏晚，别让我重复第二遍。”听筒里的忙音骤然响起，短促而冷酷。苏晚握着手机，
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她慢慢抬起头，视线掠过那些被精心调整过角度的射灯，
灯光柔和地打在几幅已经布置好的林淮早期作品上。那些画里充斥着扭曲纠缠的色彩和线条，
充满了原始的痛苦与张力，几乎要撕裂精心布置的宁静氛围。她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
被钉在那些狂乱的色彩中央，动弹不得。十年了。从那个雨夜被他从泥泞里捞起开始，
她就像一件被他精心修复、打磨、然后锁进华美金丝笼里的藏品。
他给予她世人艳羡的一切：这间外滩边上寸土寸金的画廊，衣帽间里堆积如山的当季高定，
账户里永远花不完的数字……代价是她的名字前面，永远被刻上“厉东城”三个字的烙印。
她的身体，她的时间，她的喜怒哀乐，都是他专属的领地。他是她的造物主，也是她的狱卒。
指尖残留着手机金属外壳的冰冷触感。她走到一幅尚未拆封的大型画作前，
深灰色的防尘布厚重地垂落着。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她伸出手，
指尖刚刚触碰到粗糙的布面——“苏晚姐！林老师他们到了！”助理小跑着进来，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苏晚触电般缩回手，瞬间敛去脸上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
转身时，唇角已挂上无可挑剔的、属于“晚照”画廊主理人的优雅弧度。她迎向门口。
光线从敞开的玻璃门涌入，勾勒出两个身影。走在前面的男人很高，
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色工装衬衫，袖子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微长的黑发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那双眼睛。
林淮的目光扫过画廊内部，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审视，最后，精准地落在苏晚脸上。
那目光像一把薄而冷的刀片，瞬间划开了苏晚脸上那层完美的社交假面。
她感到一种被剥开的错觉，
仿佛精心修饰的妆容、剪裁完美的香奈儿套装、乃至她引以为傲的镇定，
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都无所遁形。那里面没有惊艳，没有客套，
只有一种穿透表象的、冰冷的洞悉。他身边紧挨着一个女人，夏薇。她像一团跳跃的火焰，
一件正红色的紧身吊带裙勾勒出惊人的曲线，短得几乎包不住臀。
浓密的黑色卷发张扬地披散着，妆容精致浓烈。她的手臂紧紧挽着林淮的胳膊，
宣示主权般的姿态，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和某种尖锐的敌意，
上下扫视着苏晚。那眼神让苏晚想起被毒蛇盯上的猎物。“林先生，夏小姐，
欢迎莅临‘晚照’。”苏晚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泓死水，伸出手。
林淮的目光在她伸出的手上停留了半秒，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才慢悠悠地抬手，
短暂而敷衍地一握。他的掌心干燥，带着薄茧，触感粗糙而陌生。“场地不错。”林淮开口，
声音低沉微哑，像砂纸磨过木头。他的视线再次落在苏晚脸上，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就是……太干净了。少了点‘活气’。”他意有所指地环视四周那些昂贵又冰冷的装置。
夏薇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带着点刻薄：“干净好啊，看着就贵气。林淮，你这粗人不懂，
苏老板这里，才衬得起你现在的身价。”她说着，目光却黏在苏晚的钻石耳钉上，
又滑向她颈间一条极细的铂金项链，眼神里混杂着嫉妒和某种赤裸裸的掠夺欲。
“林老师的画本身就充满力量，环境太喧嚣反而会喧宾夺主。”苏晚保持着微笑，
巧妙地避开夏薇的锋芒，将话题引向画作，“夏小姐身上这条裙子很衬您的气质，
红得很纯粹。”夏薇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像只开屏的孔雀，更紧地贴向林淮。林淮没说话，
只是看着苏晚，那眼神依旧让她感到无所适从，仿佛他看到的不是此刻光鲜亮丽的画廊老板，
而是别的什么。---皇朝酒店顶层的“云间”厅，水晶吊灯的光芒将一切镀上虚幻的金色。
空气里是昂贵的香槟气泡、高级雪茄和顶级香水混合成的纸醉金迷。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苏晚穿着厉东城指定的那条银灰色露背鱼尾长裙，像一件精美的瓷器，被摆放在他身侧。
厉东城正被几位商界大佬簇拥着。他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高定西装，
袖口处一枚深蓝宝石袖扣在灯光下偶尔折射出冷硬的光。他游刃有余地谈笑风生，
偶尔侧头对苏晚低语一句，姿态亲昵，指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牢牢固定在身侧，
如同固定一个昂贵的配饰。苏晚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里搜寻。
林淮和夏薇在稍远处。夏薇像一朵燃烧的红玫瑰，在人群中异常惹眼，
她正兴奋地和几个艺术评论家交谈，身体语言夸张。林淮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斜倚在一根罗马柱旁，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里沉浮。
他的视线穿过晃动的人影，越过闪烁的杯光，再次精准地锁定了苏晚。
那眼神不再是画廊里冰冷的审视，而像沉静的深海，暗流汹涌，
带着某种无声的质问和深不见底的复杂情绪，牢牢吸附着她。苏晚的心跳骤然失序，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指尖却深深掐进掌心。就在这时，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报记者，
大概是喝多了，端着相机莽撞地挤到近前，镜头几乎要怼到苏晚脸上，
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厉总！厉总！请说说，传闻您和苏小姐好事将近，是真的吗？
苏小姐作为您的‘私人艺术顾问’这么多年，
是否也意味着她将成为厉氏集团的……”“私人艺术顾问”几个字被刻意拉长，语调下流。
厉东城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眼底掠过一丝暴戾的寒芒。他没有看那个记者，
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猛地扎向苏晚，仿佛这场冒犯是她精心策划的羞辱。
在苏晚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厉东城的大手已经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
猛地攫住了她纤细的肩头！“刺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裂帛声尖锐地撕破了虚伪的优雅乐章。银灰色的昂贵丝绸如同脆弱的蝶翼，
被他粗暴地扯开！苏晚只觉得肩头骤然一凉，随即是火辣辣的痛。
大半边肩膀和精致的锁骨暴露在璀璨而冷酷的灯光下，
细腻的肌肤在骤然的暴露中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更刺目的是，
一道浅粉色、尚未完全消退的旧疤痕，狰狞地盘踞在锁骨下方，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瞬间暴露在所有人或惊愕、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下！时间仿佛凝固了。
整个云间厅陷入一片死寂。香槟的气泡在杯壁无声破裂，雪茄的烟雾都凝滞了。
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聚焦在那片被强行撕开的狼狈和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上。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晚，让她无法呼吸，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她僵在原地，像一尊被当众剥去彩衣、露出丑陋胎记的泥塑。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一个身影排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林淮。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称得上平静。
但那双眼睛，沉得像暴风雨前夜的海。他径直走到苏晚面前，
在厉东城阴鸷的注视和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
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身上那件靛蓝色的工装衬衫。布料上沾染着各色干涸的油彩，
散发着他身上特有的松节油和烟草混合的气息。他没有说话，
动作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直接将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衬衫，
用力地、严严实实地裹在了苏晚裸露而颤抖的肩膀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敏感的肌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