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无声

一场高烧烧通了我堵塞十年的听觉，也让我听见了未婚夫和情人在客厅的缠绵。

他曾是父母用命换来的“救赎”，发誓要做我一辈子的耳朵。可在我失聪的十年里，

他把“聋子”钉成羞辱我的枷锁。直到婚纱店弃我而去，酒吧骂我“废物”，

连我冒雨寻他摔伤的脚踝都成了累赘。我摘下头纱，烧光十年相册，

把逃婚的背影留给满城宾客。后来他跪在雨中自残赎罪，疯人院里喃喃念我的名字。

而我对着电话轻笑：“萧程言，我的世界现在满是阳光、花开和家人笑声——”“可惜，

与你无关了。”1.衣橱里的黑暗沉闷得令人窒息，外面客厅的声音，

清晰地钻进我刚刚恢复听力的耳朵里。

“嗯……阿晏……别在这里……万一她出来……”是苏小小的声音，黏腻中带着刻意的喘息。

“怕什么？”苗成晏的嗓音曾是我过去十年无声世界里唯一的光，此刻却如利刃，

扎进我心口，“她听不见，一个聋子，能知道什么？”布料暧昧的摩擦声，

唇齿交缠的水渍声，还有那压抑又放纵的喘息，像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刺穿我的心脏。

我怎么会听见？就在几个小时前，我因为担心他冒雨去找他，摔伤了脚踝，发着高烧回来。

没想到高烧竟让我复聪，而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的背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纠缠的男女分开了，随即卧室门被推开。苗成晏看到狼狈的我，眉头紧锁，

“怎么搞的？”他语气很差，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和刚才对苏小小的温柔判若两人。

他转回客厅找出药箱带了进来，动作粗鲁地掀开我脚上的薄毯。“下雨天乱跑什么？

聋了还不够，还想当瘸子？”他拧开药油瓶盖，药油被他用力揉搓在我受伤的脚踝上，

力道大得让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过去，哪怕我只是被蚊子叮个小包，他都会紧张兮兮，

拿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一边吹气一边哄：“霜霜乖，吹吹就不疼了。

”那时的耐心和温柔，此刻回想起来，竟像个巨大的讽刺。“轻点……”我下意识地出声，

声音嘶哑干涩。这是我恢复听力后第一次对他说话。他抬头看我，

眼神里只有烦躁：“喊什么喊，忍着点！自己惹的祸还怕疼？”他根本不在意我说了什么，

或者说，他潜意识里认定我听不见他说话，自然也“听不见”自己的抱怨。

他只是粗暴地加快了揉搓的动作，仿佛在发泄某种不满。上完药，他丢开药油瓶，

甚至没给我盖好被子，转身就走。手机在他口袋里震动起来，他看也不看我直接接通，

声音瞬间变得柔和：“小小？怎么了……别担心，我马上过来，老地方等我。”他就这样，

当着我的面，对着另一个女人温言软语，然后毫不犹豫地再次离开。关门声“砰”地响起，

震得整个房间都在颤抖。黑暗重新笼罩下来，脚踝火辣辣地疼，心却像掉进了冰窟。十年前，

我的父母为救他葬身火海，我因为吸入浓烟和巨大的冲击，双耳失聪。他拉着我的手，

在我茫然无助的世界里一遍遍比划、写字承诺：“霜霜别怕，以后我就是你的耳朵，你的家，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就是这样的“照顾”？在我高烧受伤时，

他和别的女人在我的客厅里翻云覆雨；在我需要他时，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弃我而去。苗成晏，

你的承诺，真廉价。眼泪无声地滑落，滚烫的，灼烧着我的脸颊。

心底那个名为“余霜”的、一直依赖着他的软弱影子，被这滚烫的泪水，一寸寸烧成了灰烬。

2.天刚蒙蒙亮，苗成晏回来了，带着一身宿醉的疲惫和更浓郁的香水味。

他看也没看客厅沙发上的我，径直走进浴室，水声哗哗响起。我坐在沙发上，

手里握着那部几乎没用过的旧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我刚刚发出的短信：外婆，舅舅，

我听见了。我很好，过几天回家。简单，平静。手机很快震动，是舅舅的回复：霜霜？

真的吗？！太好了！老天有眼！什么时候回来？舅舅去接你！你外婆高兴得直掉眼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看着屏幕上一个个跳动的字符，

那熟悉的关切几乎要冲破屏幕涌过来。十年了，为了苗成晏那句“照顾你一辈子”，

我固执地留在这个冰冷的城市，拒绝了舅舅外婆无数次接我回乡下的提议。

我怕成为他的拖累，怕离开他为我构建的这个虽然无声但“安稳”的牢笼。现在想想，

真是愚蠢透顶。那场火灾的记忆碎片，伴随着恢复的听觉，反而更加清晰地在脑海中翻腾。

冲天火光，父母焦急地将我和他推出窗口，自己却被掉落的横梁……苗成晏在病床边，

握着我的手无声哭泣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时的悲伤和承诺，是真的吧？可人心，

怎么就变得这样快？浴室门打开，苗成晏裹着浴巾出来，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

看到我坐在客厅，他愣了一下，眉头习惯性地蹙起：“怎么起这么早？坐这儿发什么呆？

”语气是惯常的、对着“聋子”时那种带着点施舍的不耐烦。我没看他，

目光落在窗外渐渐苏醒的城市。阳光穿透薄雾，照亮了高楼玻璃幕墙，却照不进这间屋子。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回答。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可他只是随意地瞥了我一眼，

便径直走向厨房，显然没在意，或者说，根本没意识到我能听见、能回应了。他拉开冰箱，

拿出鸡蛋和吐司，动作熟练地开始做早餐。

这曾是他引以为傲的“好男人”标志——为失聪的女友做爱心早餐。很快，

简单的煎蛋吐司和一杯牛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吃吧。”他没什么表情地说，

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飞快地打字，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不用猜也知道，

屏幕那头是谁。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笑容更深，甚至带着点宠溺的无奈。

他直接拨通了电话，声音腻得发齁：“小懒猫，醒了？……嗯，

刚给死聋子做完早餐呢……想我做的？行啊，晚上去你那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

都依你……亲一个，Mua~”他就站在离我不到三米的地方，背对着我，

肆无忌惮地和苏小小调情。每一个亲昵的语气词，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我已经麻木的心上。盘子里的煎蛋金黄诱人，我却觉得无比恶心。“昨天试婚纱，

你放我鸽子。”我放下牛奶杯，声音平静无波，陈述一个事实。这是恢复听力后，

我第一次主动提起与他相关的事。苗成晏打电话的动作顿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地审视着我。大概是我过于平静的语气和直白的质问，

让他感到一丝意外。毕竟过去的十年，我只会沉默地接受他安排的一切，

包括他一次次因为“紧急工作”而错过的约会。“公司临时有重要客户，”他皱着眉，

语气带着不悦和心虚，“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聋子就别管那么多，乖乖在家待着就行。

”聋子。又是这个词。过去十年，这个词是他保护我的盔甲，是他博取同情的工具。现在，

这个词成了他嫌弃我的利刃，成了他肆意伤害我的借口。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发誓要做我耳朵的男人，现在却用“聋子”来堵我的嘴，掩饰他的龌龊。心，

彻底冷了。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过来，

用一种近乎施舍的口吻说：“行了行了，别摆这副样子。今天下午我带你去试，补上，

行了吧？”3.下午，苗成晏果然开车带我去了江城最高档的婚纱店。

导购小姐热情地迎上来，但看到苗成晏冷淡的脸色和我沉默的样子后，笑容变得有些公式化。

“苗先生，余小姐，这边请。”导购引着我们走向VIP区。苗成晏的手机像是粘在了手上，

频繁地震动。他时不时低头看一眼，眉心越锁越紧。我安静地坐在宽大的丝绒沙发上，

看着一件件华美的婚纱，内心却毫无波澜。这里的一切，本应充满期待和幸福，

此刻只让我感到讽刺和疲惫。“余小姐，您看看喜欢哪一款？可以试穿一下。

”导购拿出一本厚厚的图册。我刚想接过，苗成晏的手机又响了。这次不是震动，

是刺耳的铃声。他看了一眼屏幕，立刻接通，语气是我不曾拥有过的温柔耐心：“小小？

怎么了？别哭别哭，慢慢说……什么？摔倒了？严不严重？你在哪？好，好，你别动，

我马上过来！”他挂了电话，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心疼。他转向我，语速飞快，

带着极度的不耐烦：“霜霜，苏小小那边出了点事，摔倒了，我得马上过去看看。

你自己在这里先挑着，看中哪件告诉导购，等我回来再说！”他甚至没给我反应的时间，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我的反应，转身就要走。“苗成晏。”我叫住他，声音不大，

但清晰有力，在空旷的VIP室里甚至带起一点回音。他脚步顿住，猛地回头，

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出声叫他的全名，还这么清晰。“聋子的事，

就不重要了，是吗？”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导购小姐站在一旁，尴尬地低下头，

假装整理婚纱。苗成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像是被戳中了痛处，

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恼怒：“余霜！你别无理取闹！小小她受伤了！人命关天！

你一个聋子在这里试婚纱能出什么事？你能不能懂点事？！”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说完，他不再看我，像躲避什么瘟疫一样，

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婚纱店。玻璃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隔绝了他奔向另一个女人的背影。

导购小姐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眼神里带着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余小姐……您……还看吗？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玻璃门，心里最后一丝微弱的火星，彻底熄灭了。“不用了。

”我站起身，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目光扫过茶几上苗成晏刚才慌乱中放下的另一部私人手机，屏幕还亮着，

停留在和苏小小的微信聊天界面，最新一条是苏小小发来的自拍，背景是医院的走廊，

她撅着嘴，脚踝处有一小块几乎看不出来的红痕，配文：阿晏，好疼哦，你快来，

我一个人好怕~我拿起自己的手机，对着苗成晏那部亮屏的手机屏幕，

平静地按下了拍摄键。“咔嚓”一声轻响，记录下这铁一般的证据。

4.回到那个冰冷的“家”，苗成晏一夜未归，意料之中。我找出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开始收拾属于自己的东西。其实东西很少，除了几件简单的衣物，

就是一些书籍和那本厚厚的相册。相册里，记录着我和苗成晏的“十年”。

有火灾前我还能听见时，我们两家人一起出游的欢乐；有火灾后，他陪在我病床边，

眼神憔悴却温柔的瞬间；有他笨拙地学手语，

对着我比划“我爱你”的认真；有他带我去看海，在沙滩上写字的侧影……每一张照片，

都曾是我无声世界里最珍贵的慰藉。我坐在地板上，一页一页地翻看。

指尖划过照片上他曾经真挚的笑脸，划过他曾经写下的承诺，

划过那些我以为能天长地久的甜蜜。然后，我拿起打火机。“啪嗒。

”我将火苗凑近相册的一角。苗成晏年轻的笑容在火焰中迅速卷曲、焦黑，化作丑陋的灰烬。

一张又一张，那些承载着过往的影像在火光中扭曲、消失。原来，烧掉八年的深情，

只需要三分钟。灰烬在脚边堆积，像一座小小的坟茔。心口那块空了十年的地方，

仿佛也被这火焰彻底烧穿了，只剩下一个巨大、冰冷的黑洞，呼啸着穿堂风。是我错了。

我不该奢望用父母的命换来的“恩情”能维系所谓的爱情。我的存在，

本身就是他和苏小小之间的阻碍，是他们眼中碍眼的绊脚石。一个聋子，

怎么能配得上他苗家大少爷？聋子，就该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等着被施舍，被抛弃。

也好。那就如你们所愿。5.几天后的深夜，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寂静。

是苗成晏的狐朋狗友打来的，语气是惯常的、对着“聋子”家属的那种颐指气使：“喂？

余霜是吧？成晏喝多了，在‘夜色’酒吧，闹得厉害，你赶紧来接他回去！真是的，

聋了还这么不省心……”以前接到这种电话，我会惊慌失措，立刻打车赶过去，

忍受着酒吧里嘈杂的环境和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艰难地在人群中找到烂醉如泥的他，

然后费力地把他拖回家。这一次，我平静地挂了电话。换好衣服，依旧去了“夜色”。

推开包厢厚重的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呛人的烟酒味扑面而来。苗成晏果然醉得一塌糊涂，

瘫在沙发最中间，衬衫扣子解开几颗，领带歪斜。苏小小依偎在他身边，

正拿着湿巾故作体贴地给他擦脸，眼神挑衅地看向门口的我。

几个平时跟着苗成晏混的公子哥看到我，立刻哄笑起来。“哟！聋子保姆来啦！”“成晏，

你家的‘耳朵’来接你了！”“啧啧，真是随叫随到，比狗还听话！

”污言秽语夹杂着刺耳的笑声，像冰水一样浇在我身上。过去，我听不见，

这些恶意只能通过他们夸张的口型和眼神传递，已经足够伤人。而现在，

这些声音清晰无比地钻进耳朵，每一个字都带着赤裸裸的羞辱。苏小小更是得意地扬起下巴，

声音甜得发腻，却清晰地传进我耳中：“阿晏，你看余霜多‘懂事’呀，知道你喝醉了，

立刻就来了。不过……你这样麻烦一个残疾人，不太好吧？

”她故意把“残疾人”三个字咬得很重。苗成晏醉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我站在门口，

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厌恶烦躁，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他猛地挥手推开苏小小递过来的水杯，

玻璃杯砸在地上，碎片四溅。“滚！谁让你来的？！”他指着我，舌头打结，

声音含糊却恶毒，“看见你就烦！一个死聋子……晦气！给老子滚远点！

”包厢里的哄笑声更大了。那些轻蔑的、嘲弄的目光，像针一样扎遍我全身。

苏小小双手搂住苗成晏的脖子，声音带着刻意的委屈和诱惑：“阿晏，别生气嘛。你看你，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多不值。既然余霜来了，不如…你选一个吧？让她走，

还是让我走？”她挑衅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傲慢。“选？”苗成晏嗤笑一声，

一把搂过苏小小的腰，将她紧紧按在怀里，“我他么当然选你！

一个连声音都听不见的废物也配跟我的小小比？她算个什么东西！”轰！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音了。所有的哄笑，所有的音乐，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心脏，

那个早已千疮百孔的地方，最后一丝残存的、名为“苗成晏”的印记，彻底碎裂、湮灭，

化为虚无。所有的疼痛、屈辱、愤怒，都在这绝对的死寂中被冻结、升华。够了。真的够了。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包厢里那对相拥的男女，然后在所有人或嘲弄或看好戏的目光中，

极其平静地转过身。没有哭闹，没有质问，没有一丝留恋。我挺直脊背，一步一步，

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魔窟，走出了苗成晏的世界，

也走出了那个委曲求全、卑微如尘的“聋子”余霜。身后，包厢的门缓缓合上，

隔绝了里面的喧嚣，也彻底隔绝了我的过去。6.第二天，江城最高端的婚礼现场，

鲜花锦簇，宾客云集。巨大的LED屏幕上滚动着我和苗成晏名字的缩写，

以及俗气的“挚爱永恒”字样。我穿着那件仓促间选定的、并不十分合身的昂贵婚纱，

站在休息室的落地窗前。昨晚回来后，我几乎没有合眼。闭上眼，就是冲天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