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我坐在窗边,面前那块精心挑选的牛排,
油脂早已在冷空气中凝成一片片惨白浮沫,像结了痂的伤口。
餐厅里流淌着过分甜腻的钢琴声,每一枚音符都像小锤子,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
窗外华灯初上,映在冰冷玻璃上的,只有我独自等待的倒影,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佣人投来的目光从最初的同情,渐渐沉淀为一种无声的怜悯,最后只剩下职业化的麻木。
我挺直背脊坐着,指尖冰凉,死死攥着桌布的一角,仿佛那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直到那昂贵的丝绒布料在掌心无声地皱缩、变形。深夜的寂静是被粗暴的开门声撕裂的。
顾泽几乎是撞进来的,浓重的酒气裹挟着劣质香水味瞬间塞满了玄关,熏得人一阵窒息。
他踉跄着,昂贵的西装外套胡乱搭在臂弯,领口处,一抹刺目的玫红色唇印,
如同一个恶毒的宣告,烙印在雪白的衬衫上。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
死死钉在那点刺眼的红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钝痛。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剩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掌心,
留下几道深红的月牙痕。顾泽浑浊的目光扫过我,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倦,
仿佛我只是房间里一件碍眼的旧家具。他摇摇晃晃地踱到沙发边,重重把自己摔进去,
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接着,一个硬质文件夹被他随手甩出,“啪”地一声,
不偏不倚砸在面前冰冷的大理石茶几上。“签了它。”他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木头,
粗粝不堪,每一个字都浸透了酒精的麻木和一种令人心寒的漠然,“林婉,识相点,
净身出户。”文件夹摊开,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在惨白的灯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痛。
财产分割那一栏,“全部归属顾泽”几个字被加粗放大,像一只只狰狞的黑色蜘蛛,
爬满了纸面。一股冰冷的麻木感迅速从脚底蔓延上来,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抬起头,
看着他,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为什么?”“为什么?
”顾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摇晃着站起来,带着一身污浊的酒气,猛地逼近我。那双曾经也盛满过温情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赤裸裸的鄙夷,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最终定格在我颈间那条珍珠项链上。
那是奶奶临终前颤巍巍套在我脖子上的,是她压箱底的宝贝,几颗温润的南洋金珠,
承载着老人最后一点温暖和祝福。“看看你这穷酸样!”他伸出手,
粗糙的手指带着酒后的灼热,毫不怜惜地狠狠拽住项链的细链,“整天戴着这些破烂玩意儿,
也不嫌丢人现眼!你这种女人,也只配用假货!”话音未落,一股蛮力猛地传来!
“嘶啦——”一声清脆又令人心碎的断裂声骤然响起。珍珠项链应声而断!
几颗浑圆饱满、流淌着柔和温润光泽的金珠,瞬间挣脱了束缚,
叮叮当当地滚落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四散弹跳,像断了线的眼泪,在灯光下无助地滚动着,
最终各自停留在冰冷的角落,光芒黯淡。顾泽看也没看那些散落的珠子,
只是居高临下地睨着我瞬间惨白的脸,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至极的冷哼,
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碍眼的虫子。他脚步虚浮,转身径直走向卧室,
沉重的关门声像一记闷锤,彻底砸碎了这个所谓的纪念日。我僵在原地,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声断裂中凝固了。世界只剩下那几颗散落在冰冷地砖上的珍珠,
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弱、无助的光。过了很久,很久,我才缓缓地、僵硬地弯下腰,
指尖颤抖着,一颗,又一颗,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带着奶奶最后余温的珠子,
拢回冰冷的掌心。……民政局门口,空气沉闷得像是凝固的铅块。九月的阳光本该是暖的,
此刻却白得刺眼,毫无温度地泼洒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蒸腾起一股令人烦躁的燥热。
顾泽西装笔挺地站在台阶上,阳光落在他脸上,却照不进那双写满不耐和厌弃的眼睛。
他身边紧挨着一个年轻女人,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每一根发丝都精心打理过,
闪烁着昂贵发胶的光泽。她穿着一身当季新款,像只骄傲的孔雀,
毫不掩饰地展示着自己的胜利。是苏晴。我认得她。顾泽手机里那些没来得及删掉的照片,
早就泄露了她的存在。此刻,她亲昵地挽着顾泽的手臂,身体微微倾斜,几乎要挂在他身上,
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一种刻意的、炫耀般的甜蜜姿态。
当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苏晴白皙纤细的脖颈时,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骤然停止了跳动。那里,赫然坠着一条项链。金链子,细细的,在阳光下闪着俗气的金光。
链子下端,坠着的正是一颗被顾泽粗暴扯断、散落在地的南洋金珠!
那是属于我奶奶的、独一无二的金珠!它曾经温润地贴在我的心口,
带着奶奶最后的祝福和我的体温。此刻,却被挂在这个陌生女人的脖子上,
在她精心保养的皮肤上,反射着刺目的光,像一枚耻辱的勋章。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垮了所有伪装的平静,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
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冲了出去!“还给我!
”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陌生,带着不顾一切的绝望和愤怒。我的手直直地伸向苏晴的脖子,
只想立刻、马上夺回那不该属于她的东西!“林婉!你发什么疯!”顾泽的怒斥炸响在耳边。
几乎同时,一股巨大的、带着厌恶的力量猛地撞在我的肩膀上!猝不及防!
我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整个人失去平衡,狼狈地踉跄着向后倒去。脚踝狠狠扭了一下,
钻心的疼痛传来。最终,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台阶棱角上,骨头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尘土瞬间沾染了素色的裙子。手掌下意识地撑在粗糙的地面,掌心传来火辣辣的擦痛。
眼前一阵发黑,眩晕感袭来。耳边是苏晴做作的惊呼:“哎呀,泽哥!她怎么这样啊!
吓死我了!” 声音又尖又细,带着夸张的惊恐和一丝掩不住的得意。
顾泽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清晰地切割着空气:“保安!保安呢!
把这个疯女人拖开!别让她脏了地方!”人群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如同细密的针,
从四面八方扎来。身体上的疼痛和这巨大的羞辱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碎。
我撑在冰冷台阶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我慢慢地抬起头,
视线越过那些冷漠或好奇的目光,死死锁在顾泽那张写满厌恶的脸上,
还有苏晴颈间那颗刺眼的、属于我的珍珠。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几乎要涌出什么滚烫的东西。
我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那腥甜的味道反而像一剂强效的清醒剂,瞬间浇灭了所有翻腾的委屈和晕眩,
只剩下一种冰冷到极致的、近乎残酷的清醒。很好。我缓缓地、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无视脚踝和后背尖锐的痛楚,
也拂开裙子上沾染的灰尘。每一个动作都刻意放得极慢,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沉静。然后,
我从随身的手袋里,拿出了手机。屏幕解锁,一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被飞快地输入。
指尖悬停在绿色的拨号键上,只有一瞬的停顿。我甚至没有再看顾泽和苏晴一眼,
目光平静地投向远处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河,仿佛只是在拨打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外卖电话。
“嘟…嘟…”短暂的忙音在耳边响起,清晰得如同擂鼓。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通了。
一个沉稳、恭敬、带着绝对服从意味的男声透过听筒传来:“大小姐?”这三个字,
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寂静的空气中激起了无形的涟漪。顾泽和苏晴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顾泽拧紧的眉头里透出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苏晴则下意识地收紧了挽着顾泽手臂的手,那抹炫耀的得意凝固在精致的妆容上,
显得有些滑稽。我握着手机,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周围所有嘈杂的背景音:“通知董事会。
”“对顾氏集团的收购计划,立刻启动。”“我要在今天日落之前,看到顾泽的名字,
从法人代表的位置上消失。”说完,我甚至没有等待对方的回应,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被重新放回手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四周死寂一片。
连远处马路的喧嚣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顾泽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
那份刻意维持的、居高临下的冷漠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露出底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隐隐的慌乱。他死死盯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
试图从我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林婉!”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因为惊怒而微微变调,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尖利,“你他妈在胡说什么疯话!收购顾氏?
就凭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试读节点苏晴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那张精心描绘的脸上瞬间堆满了夸张的嘲讽和刻薄,声音又尖又细,
像指甲刮过玻璃:“哎哟喂!泽哥你听听!她是不是被刺激疯了?净身出户的穷酸弃妇,
还收购顾氏?笑死人了!你知道顾氏集团值多少钱吗?
把你拆零碎了卖十辈子也凑不够一个零头!我看你是失心疯,得了妄想症了吧?
趁早……”她尖利刺耳的嘲笑声还在空气中回荡,像一群聒噪的乌鸦盘旋不去。然而,
一阵低沉、浑厚、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如同闷雷滚过地面,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大压迫感,
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瞬间盖过了她所有的声音。这声音太过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