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晨雾中的等待"咯咯咯——"村东头王老汉家的公鸡准时在清晨五点打鸣,
那声音穿过薄雾,钻进林羽半梦半醒的耳朵里。他睁开眼,窗外还是一片灰蓝色,
启明星孤零零地挂在天边,像一粒被遗落的银扣子。林羽翻身下床,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这半年来,他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晨起习惯——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
蹬上沾满泥点的解放鞋,然后轻手轻脚地掩上院门,生怕惊动还在熟睡的父母。
村道上弥漫着初春特有的潮湿气息,混合着泥土、青草和炊烟的味道。
林羽踩着露水走到自家院门口那块青石前,用袖子拂去上面的露珠,缓缓坐下。
这块石头已经被磨得光滑锃亮,中间凹陷处正好能容下一个人的身形。
"第七十八天了..."林羽喃喃自语,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红塔山。
这是老棍常抽的牌子,现在也成了他的习惯。第一口烟总是呛得他咳嗽,
就像半年前第一次尝试时那样。远处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村口那条土路蜿蜒着伸向远方,最终消失在两排杨树的尽头。林羽眯起眼睛,
仿佛这样就能看得更远些。他知道希望渺茫,可还是忍不住每天来这里坐上一会儿。"小羽,
又在这儿等呢?"隔壁张婶挑着水桶经过,声音里带着几分怜悯,"别等了,
老棍那孩子...怕是回不来了。"林羽没答话,只是笑了笑,继续抽他的烟。
村里人都说他傻,说老棍走了就是走了,哪还会记得回这个穷乡僻壤。可林羽不信,或者说,
他不愿意相信。指尖触到青石上那道浅浅的刻痕,林羽的思绪飘回去年夏天。
那天太阳毒得能把人烤化,老棍却蹲在这块石头前,用一把生锈的折叠刀专注地刻着什么。
"棍哥,刻啥呢?"林羽记得自己这样问,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石头上,
立刻被蒸发得无影无踪。老棍没抬头,
阳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留个记号。
""啥记号值得大热天在这儿刻?"老棍终于停下动作,抬头看了林羽一眼。那一刻,
林羽恍惚觉得老棍的眼神像是透过他看向了很远的地方:"小羽,你说人这一辈子,
能留下点什么?"没等林羽回答,老棍就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把那把折叠刀塞进他手里:"送你了。"现在想来,或许那时候老棍就已经决定要离开了。
林羽从回忆中抽身,发现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远处,太阳终于爬上山头,
第一缕阳光穿过晨雾,照在村口的老槐树上。
第二章 非传统的孝子林羽第一次见识到老棍的不同寻常,是在五年前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
那天清晨,村里的大喇叭突然炸响,村支书急促的声音惊飞了一树麻雀:"紧急通知!
老棍家父母在县医院出事了,有在家的壮劳力赶紧去帮忙!"林羽跟着父亲跑到老棍家时,
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按照村里的老规矩,这种意外死亡要停灵七天,请道士做法事,
摆流水席,热热闹闹送走亡魂。几个年长的亲戚正张罗着去镇上买棺材、请鼓乐班,
女人们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准备丧宴用的食材。"老棍呢?"林羽的父亲问。
"还在医院办手续。"老棍的姑妈抹着眼泪说,"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现在父母突然走了,
可怎么办啊..."直到傍晚,老棍才独自一人回到村里。令人震惊的是,
他没有带回父母的遗体,只拿着两张火化证明和两个乌木骨灰盒。"你这是干啥?
"老棍的舅舅第一个跳起来,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你爹娘辛苦一辈子,
你就这样草草了事?连个全尸都不留?"老棍的脸色苍白得像纸,
眼睛却亮得吓人:"我爸生前最怕吵,我妈有洁癖,他们不会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面的。
""放屁!"姑父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旱烟杆指着老棍的鼻子,"你这是不孝!
村里人怎么看我们老刘家?"争吵持续到深夜,亲戚们的唾沫星子几乎要把老棍淹没。
但老棍就像一堵沉默的墙,既不辩解也不退让,最终大家拗不过他,
丧事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过去了。没有道士念经,没有亲友吊唁,甚至连基本的仪式都没有。
老棍只是默默地把父母的遗像摆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点上三炷香,然后关上门,
一整天都没出来。林羽趴在两家之间的矮墙上,闻到老棍家飘出的不是饭菜香,
而是泡面的味道。这种状态持续了近一个月,老棍家白天黑夜都静悄悄的,
只有偶尔传出泡面包装袋的窸窣声。直到某天清晨,
林羽看到老棍背着那个军绿色的旧挎包出了门。那挎包鼓鼓囊囊的,看起来比平时沉了许多。
第三章 骨灰之旅老棍离开的那半个月,村里流言四起。
挥霍父母的赔偿金;李叔则声称在县城的网吧见过他通宵打游戏;最离谱的是张家的二小子,
说老棍跟一个外地来的女人私奔了。当老棍风尘仆仆地回到村里时,
林羽第一个冲上去:"棍哥,这些天你去哪了?大家都担心死了。
"老棍的挎包看起来比走时空瘪了许多,脸上却带着久违的轻松:"去了趟 QD,
又上了趟 HS。""旅游?"林羽瞪大眼睛,"这个季节?"老棍笑了笑,
眼角挤出几道细纹:"不全是。"直到后来林羽才知道,那挎包里装的是他父母的骨灰。
老棍带着他们去了生前一直想去却没机会去的地方——母亲向往的大海,
父亲念叨了半辈子的 HS。"随风的随风,随水的随水。"老棍说这话时,
眼睛望着远处的山峦,"我爸的骨灰撒在了 HS 的云海里,我妈的则随着浪花去了大海。
他们这辈子困在这个小村子里,总算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这件事在村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老棍的姑妈哭天抢地,说老棍让父母成了孤魂野鬼,
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但老棍只是沉默地听着,既不辩解也不反驳,
仿佛那些指责与他无关。林羽记得那是个阴雨绵绵的下午,他蹲在老棍家的门槛上,
看着雨水在院子的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棍哥,你为啥不跟村里人解释?
"林羽忍不住问。老棍正在修一把坏了的椅子,闻言停下手中的锤子:"解释什么?
""说你这么做是为了完成叔叔阿姨的心愿啊。"老棍摇摇头,
继续敲打那块松动的木板:"他们不会懂的。在村里人眼里,规矩比什么都重要。
"锤子敲在钉子上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脆:"小羽,你说人死了,到底需要什么?
是一块刻着名字的墓碑,还是一场体面的葬礼?"林羽答不上来。那时他才十八岁,
对死亡的概念还很模糊。老棍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说:"我觉得,
人活着的时候没能实现的愿望,死了就更没人在意了。
我只是...不想让我爸妈带着遗憾走。"雨越下越大,
屋檐下的水帘把两人隔在了小小的世界里。林羽第一次觉得,这个比他大十岁的邻居身上,
有种说不出的孤独。第四章 闲言碎语父母去世后,老棍变得更加孤僻。
他不再参与村里的红白喜事,农闲时就坐在自家门槛上抽烟,一坐就是一整天。
亲戚们起初还来走动,后来见他爱答不理,也渐渐疏远了。唯一还和老棍有来往的,
就是住在隔壁的林羽。这个比他小十岁的年轻人似乎对老棍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经常端着饭碗过来串门,也不管老棍搭不搭理,自顾自地说些村里的新鲜事。
老棍三十岁那年,村里关于他未婚的闲话越来越多。"瞧瞧老棍他姑妈一家,"井台边,
王婶的嗓门大得半个村子都能听见,"老棍爹死了,她不就成老棍最亲的人了嘛?
看老棍到现在也没媳妇,他姑也不给操个心,真是随了那句老话,人死了,茶就凉。
"李婶立刻接茬:"可不是嘛!我要是他姑,早就张罗着给说门亲事了。三十岁的大小伙子,
再不结婚就真耽误了。"这些闲话像春天的柳絮,飘得到处都是。老棍的姑妈终于坐不住了,
某个赶集日,她带着一个微胖的女人来到老棍家,说是邻村刚离婚的,条件不错,
愿意跟老棍处处看。林羽记得那天老棍的表现很奇怪。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现出热情,
就像完成一项任务似的,按部就班地和那女人吃了三次饭,看了两场电影,
然后在对方提出三万彩礼时,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再考虑考虑",婚事就这么黄了。
"姑妈气得直跺脚,说老棍是故意搅黄的。"林羽回忆道,"村里人都说老棍不识好歹,
可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果然,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老棍难得主动来找林羽喝酒。
两瓶老白干下肚,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人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小羽,
你知道我为啥不结婚吗?"老棍的眼睛因为酒精而发亮,"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摩挲着酒杯边缘,声音低沉:"我爸妈走的那天,我在医院签完字,
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我这辈子最亲的两个人,就这么没了。没有告别,
没有最后一面,就像被硬生生砍掉两只手一样疼。"老棍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人这一生,牵挂越多,失去时就越痛苦。
我不想再经历那种痛了,所以不如从一开始就别建立那些联系。"林羽听得半懂不懂,
只记得老棍最后醉倒在桌上,
嘴里反复念叨着:"消失...彻底消失..."第五章 离村准备那次醉酒后,
老棍似乎变了一个人。他开始整理家里的东西,先是卖掉了那台 21 寸的电视机,
然后是半年前才买的洗衣机,最后连空调也拆下来卖给了镇上的二手家电商。
村里人都说老棍疯了,好好的家电就这么便宜处理掉。只有林羽注意到,
老棍每次变卖家当前,都会仔细擦拭干净,仿佛在进行某种告别仪式。"哥,你真的要走?
"某个黄昏,林羽帮老棍抬冰箱时忍不住问。老棍的动作顿了顿,
然后继续用抹布擦拭冰箱门上的污渍:"小羽,你还记得我爸妈的骨灰吗?"林羽点点头。
"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老棍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院子里蝉鸣淹没,
"我爸妈的念想是看看外面的世界,而我的念想..."话没说完,老棍突然笑了,
那笑容让林羽感到莫名心慌:"算了,说这些干啥。这冰箱你好好用,别像我似的,
总把剩菜放忘了,最后都馊了。"接下来的日子,老棍出门越来越频繁,
有时一走就是好几天。每次回来,他都显得异常疲惫却又莫名兴奋。林羽问他去了哪里,
他总是笑而不答,或者说些"山里的空气真好"之类模棱两可的话。直到那年春节,
老棍破天荒地邀请林羽去他家吃年夜饭。饭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老棍却准备了四副碗筷。
"多出来的两副是..."林羽话到嘴边突然明白了。老棍给那两个空碗挨个夹了菜,
轻声说:"爸,妈,过年了。"那一瞬间,林羽看到老棍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仿佛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第六章 最后的告别节后的一个清晨,
林羽被一阵轻微的关门声惊醒。透过窗户,他看到老棍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休闲装,
背着那个熟悉的军绿色挎包,正轻手轻脚地锁门。林羽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冲了出去:"棍哥!
"老棍转过身,晨光中他的表情平静而坚定:"醒了?""你要走了?
"林羽的声音有些发抖。老棍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林羽:"帮我照看下房子。
""什么时候回来?"老棍望向远处的山峦,嘴角微微上扬:"等时候到了吧。"说完,
他转身走向村口,背影在晨曦中渐渐模糊。林羽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把还带着体温的钥匙,
突然想起去年夏天老棍在青石上刻下的那道痕迹——那不是随意的一划,
而是一个浅浅的"别"字。"棍哥!"林羽冲着那个即将消失的背影大喊,"记得回来啊!
我给你洗尘!"老棍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挥了挥,然后拐过村口的老槐树,不见了踪影。
第七章 无尽的等待从那天起,林羽每天清晨都会坐在那块青石上等一会儿。
起初村里人还打趣他,后来渐渐习惯了,甚至有人开玩笑说林羽成了村口的新"风景"。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棍的房子积了厚厚的灰尘。林羽定期去打扫,
却刻意保持原样——床头那本翻到一半的《瓦尔登湖》,厨房里洗到一半的碗,
衣柜里挂着的几件旧衣服...一切都停留在老棍离开那天的状态。有时候林羽会想,
老棍现在在哪里?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找了一个无人打扰的山腰,静静地躺着?
还是说,他终于找到了不让自己害怕羁绊的人或事,正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这些问题不会有答案了。林羽掐灭今天的第三支烟,从青石上站起来。晨雾已经散去,
阳光洒在村口的土路上,那里空空如也,一如过去的七十三个清晨。但明天,
林羽还是会来这里坐一会儿。因为等待本身,已经成了他与老棍之间最后的联系。
只要还在等待,那个说话慢慢、骨子里却透着冷清的男人就仿佛从未真正离开。
第八章 远方的来信老棍离开后的第一百天,村里迎来了第一场春雨。
林羽像往常一样坐在青石上,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打湿了手中的香烟。就在这时,
邮递员老赵骑着那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停在了他面前。"小羽,有你的信!
"老赵从防水邮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盖着 YN 的邮戳。"林羽的手指微微发抖,
雨水打在信封上,晕开了蓝色的墨水。他认出了那个字迹——略显笨拙却力道十足的笔画,
正是老棍特有的写法。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雪山脚下,老棍穿着件陌生的藏青色棉袄,
身边蹲着一条毛色金黄的大狗。照片背面写着寥寥数字:"我很好,勿念。"没有地址,
没有联系方式,就像老棍刻意保持着某种距离。林羽把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突然注意到老棍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他从没见过的银戒指。"YN.."林羽喃喃自语,
想起老棍临走前提过的那个地方——Y 村,藏在雪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回到家,
林羽把照片小心地夹在那本《瓦尔登湖》里。
书页间还留着老棍父亲写的赠言:"赠爱子棍儿,愿你活得自由。——父"。现在,
这本书成了连接三个人的唯一纽带。第九章 村里的变化开春后,村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村口要修公路了,正好经过那棵老槐树。施工队来的那天,全村人都跑去看热闹。
电锯轰鸣声中,百年老树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林羽悄悄捡了一块树皮,
上面还有老棍小时候刻的歪歪扭扭的"刘"字。他把树皮放进一个铁盒里,
那里已经收集了不少东西:老棍留下的折叠刀、半包没抽完的红塔山、几张车票存根,
还有那张写着"随风的随风,随水的随水"的纸条。第二件事是王翠花再婚了。
就是当初老棍姑妈介绍的那个离婚女人。这次她嫁给了县里来的包工头,婚礼办得风风光光,
流水席摆了二十桌。林羽也被邀请去喝喜酒。席间,
王翠花借着敬酒的机会凑到他耳边:"告诉你那个棍哥,我一点也不记恨他。
他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酒过三巡,王翠花的新丈夫开始炫耀他在城里买的房子。
林羽突然想起老棍说过的话:"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给别人看,真累。
"第十章 母亲的担忧"小羽,你都二十五了,该考虑成家了。"晚饭时,
母亲又一次提起这个话题。自从老棍走后,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周都要上演一次。"妈,
我不急。"林羽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不急不急,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母亲放下筷子,
"你看隔壁老张家的小子,比你小两岁,孩子都会走路了。"父亲在一旁闷头喝酒,
突然插了一句:"孩子心里有事,你就别逼他了。"林羽感激地看了父亲一眼。在这个家里,
只有父亲似乎理解他对老棍的等待。那天晚上,林羽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候鸟,
飞越千山万水,终于在一座雪山脚下找到了老棍。梦里的老棍正在给一群藏族孩子上课,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显得格外平静满足。醒来后,林羽发现枕头湿了一片。窗外,
东方已经泛白,又该去青石上等待了。第十一章 意外的发现入夏后的一天,
林羽决定彻底打扫一下老棍的房子。虽然老棍说"房子随你处置",但他一直保持着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