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画魂年忆>我在故宫修复古画,指尖触及画中将军的瞬间,前世记忆涌入脑海。
>他是我的夫君,为护我周全,在敌军围城时战死城头。>而我抱着他的画作,
从城墙一跃而下。>今生重逢,他仍是画中魂魄,我却成了修复古画的凡人。
>当最后一处破损被修复,他的身影开始消散。>“别碰血迹,”他轻笑着阻止我,
“能等到你记起我,这千年孤寂便值得。”>我扑上去,只抓住一把冰冷的月光。
---指尖下的绢帛,历经千年风霜,触感早已变得脆弱而陌生,像一碰即碎的枯叶蝶。
我屏息凝神,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工作台上那盏冷白的无影灯,
是这偌大故宫修复室里唯一的光源,固执地切割开一片沉寂的黑暗。灯光下,
那幅残损的《定北将军戎装像》静静铺展着,墨色沉暗,
唯有画中将军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岁月尘埃,笔直地望进我的心底。
画中人,沈烬。史料里寥寥数语记载的传奇,一个注定湮没于乱世烽烟的名字。此刻,
他凝固在绢素之上,玄铁重甲覆身,肩头的饕餮兽吞在幽暗光线下狰狞欲活。
他一手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姿态如山岳般沉稳。唯有胸前玄甲上,
洇开一片深褐色的、早已凝固干涸的陈旧污迹,
刺眼地提醒着观者——这并非寻常的墨迹晕染。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放大镜的焦距,
光斑精准地落在他胸前那片深褐色的污迹边缘。那里,细密的龟裂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开去,
几片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绢丝碎屑,正摇摇欲坠。镊子尖端轻若鸿毛,屏息凝神,
试图夹起那片最顽固的碎屑,将它重新归位。
就在镊子尖即将触碰到那片污迹的刹那——“嗤!”指尖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
如同被烧红的针狠狠刺入!我下意识地缩回手,
镊子“啪嗒”一声掉落在铺着软毡的工作台上。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血红覆盖!
不再是修复室冰冷的灯光和尘封的古物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混合着呛人的硝烟、滚烫的焦糊味,猛地灌满了我的口鼻。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濒死的惨嚎、金铁交鸣的刺耳锐响……无数混乱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巨锤,
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视线剧烈地摇晃、旋转。我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断壁残垣之上,
脚下是滚烫的、沾满粘稠血液的城砖。高耸的城墙垛口外,是如潮水般汹涌扑来的敌军,
黑压压的旗帜如同死亡的乌云,遮蔽了残阳最后的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挡在我的身前,
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山峦。他穿着和画中一模一样的玄铁重甲,
肩头的饕餮兽吞在火光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咆哮。
沉重的甲叶已被刀剑劈砍得遍布凹痕,血迹斑驳。他手中的长枪早已折断,
此刻正挥舞着一把缺口累累的佩剑,每一次劈砍都带起一蓬蓬滚烫的血雾。是他!沈烬!
“疏桐!抱紧我的画!” 他嘶哑的吼声穿透了震天的杀伐,带着一种撕裂心肺的决绝,
狠狠撞入我的耳中。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瞬间凿穿了我灵魂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走!快走啊!”他的声音在喊杀声中破碎不堪。
敌军如附骨之疽,沿着云梯疯狂攀爬,不断有狰狞的面孔从垛口探出。
他就像一尊浴血的战神,将我和那卷紧紧抱在怀中的画轴死死护在身后狭窄的空间里。
每一次挥剑,都溅起刺目的血花,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钝响。一支染血的狼牙箭矢,带着恐怖的力道,
穿透了他胸前早已破损不堪的玄铁甲片!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颤,
动作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一柄淬了幽蓝寒光的弯刀,
如同毒蛇般从侧面刁钻地刺来!刀尖狠狠扎进了他毫无防护的左肋!“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他踉跄一步,却硬生生用断剑撑住地面,
没有倒下。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染红了他脚下的城砖,那浓烈的赤红,
刺得我双眼剧痛。他猛地回过头,那张被血污和汗水模糊的英俊脸庞,
在冲天火光中清晰地转向我。
那双曾如鹰隼般锐利、此刻却盛满了无边痛楚与无尽留恋的眼睛,
深深地、深深地望进我的眼底。“疏桐……”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嘴唇翕动,
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淹没,“活下去……”那眼神,像烙印,带着千钧的重量,
狠狠烙在我的灵魂之上。“将军——!”我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战场的喧嚣,
却无法穿透那层笼罩着他的死亡阴影。他最后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有痛楚,有解脱,
更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我那时无法理解的牵挂。他高大的身躯,如同失去所有支撑的山岳,
轰然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城砖上,激起一片尘埃。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离了。
怀中的画轴变得冰冷而沉重。城下,是敌军狰狞的狂笑和无数指向我的刀枪。身后,
是深不见底的、呼啸着寒风的虚空。我低头,看着画轴上他为我描绘的、还未曾干透的眉眼,
那鲜活的笑容此刻凝固在绢素上,成了最残忍的讽刺。再无迟疑。我抱紧了那冰冷的画轴,
仿佛那是他最后残留的温度。闭上眼睛,纵身向前一步。凛冽的风声瞬间灌满了双耳,
淹没了城头所有的喧嚣与疯狂。身体急速下坠,失重感攫取了所有感知。
只有怀中冰冷的画轴,紧贴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像一块沉重的墓碑,带着我们一起,
坠向无边的黑暗深渊……“林工?林疏桐!”一个焦急而模糊的声音,
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艰难地钻进我的耳中。
冰冷坚硬的地板触感透过薄薄的工装裤传来,刺骨的寒意瞬间激醒了我的意识。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视线里一片模糊,
只有工作台上那盏无影灯惨白的光晕在剧烈摇晃、旋转,刺得眼睛生疼。
鼻腔里仿佛还残留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气,
与修复室特有的、陈旧纸张和沉檀香混合的微尘气息格格不入,诡异得令人窒息。
助手小周那张年轻而充满担忧的脸庞,终于在我的视线里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他半跪在我旁边,一只手还虚扶在我的肩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慌:“林工!你没事吧?
怎么突然就倒下了?脸色白得吓人!要不要叫救护车?”“没……没事。” 我艰难地开口,
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我挣脱小周的手,撑着冰冷的地面,
试图自己站起来,双腿却软得像煮过的面条,使不上半点力气。额头和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冰凉的布料紧贴着皮肤。“真没事?”小周显然不信,依旧紧张地盯着我,
“你刚才叫得好大声……像……像是看到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我摆了摆手,
示意他别再说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死死地盯在工作台上那幅《定北将军戎装像》上。
画中的沈烬,依旧是那副戎装按剑的英姿,玄甲深沉,眼神锐利。然而,
我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完全无法从他胸前那片深褐色的、刺目的污迹上移开。那片污迹,
此刻在我眼中,不再是单纯的矿物颜料氧化或霉变。它仿佛活了过来,
在惨白的灯光下无声地蠕动、扩散,
幻化出粘稠、滚烫、令人作呕的暗红——那是从他身体里喷涌而出的鲜血!
是我亲眼看着他生命流逝的印记!指尖残留的灼痛感再次鲜明地传来,
与记忆里那支洞穿他胸口的狼牙箭矢带来的冰冷恐惧感交织在一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出尖锐的痛楚。“小周,
”我的声音依旧不稳,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你先……先出去一下。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可是林工……”“出去!” 我猛地提高了声音,
语气是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尖锐和不容置疑。那声音里饱含的痛苦和惊悸,让小周瞬间噤声。
他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那幅画,最终还是默默起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修复室,
轻轻带上了厚重的隔音门。“咔哒”一声轻响,如同闸门落下,将外界彻底隔绝。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了修复室,只剩下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工作台前,双手死死抓住台面边缘,
支撑着虚脱的身体。目光贪婪地、近乎疯狂地凝视着画中的沈烬。是他!真的是他!
那眉骨的弧度,鼻梁的挺直,
紧抿的薄唇边那丝若有若无的、带着惯常嘲讽却又无比温柔的纹路……每一个细节,
都与我脑海中那浴血回望的身影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千年时光,竟未能磨灭这容颜分毫!
“沈……烬……”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隔着薄薄的乳胶手套,
虚虚地抚摸着画中人冰冷的脸颊。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的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