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砸在窗户上，哐哐响。我刚把泡面盖子掀开，热气还没散，
就听见阳台那边“咚”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我这破出租屋在二楼，
阳台外面就是条窄巷子，黑黢黢的，路灯坏了好几个月也没人修。我放下叉子，心里有点毛。
这鬼天气，不会是楼上谁家东西掉了吧？我抄起门后的扫把，小心地拉开阳台门。
冷风和雨水呼啦一下灌进来，吹得我一个哆嗦。借着屋里透出来的光，
我看见阳台角落里蜷着一团黑影。不是东西。是个人。那人缩在那儿，浑身湿透，
头发黏在脸上，衣服破了好几处，露出的皮肤上全是青紫和血痕。他听见动静，猛地抬起头。
眼睛很亮，像被逼到绝路的野兽，死死盯着我，充满了警惕和……一种我说不上来的狠劲儿。
但那眼神只维持了一秒，就迅速黯淡下去，眼皮一耷拉，整个人软倒在地上，不动了。
我头皮都炸了。死人了？我僵在原地，手里的扫把差点掉下去。冷雨打在我脸上，
我才猛地回过神。不能让他死在这儿！我蹲下去，手指哆嗦着探到他鼻子底下。还有气儿，
很微弱。我咬咬牙，费了老大劲儿才把他连拖带拽地弄进屋里。
地板砖上立刻拖出一道混着泥水和淡淡血迹的印子。他真轻，像个没装满的麻袋。
把他放平在我那张小单人床旁边的地上床我可舍不得，我才看清他的样子。年纪不大，
顶多二十出头，脸脏兮兮的，但能看出轮廓很漂亮，鼻梁很高，嘴唇薄薄的，
现在因为失血和寒冷，一点血色都没有。身上的伤看着吓人，有划伤，有淤青，
最严重的是左边胳膊，一道挺深的口子，还在慢慢往外渗血。怎么办？报警？
看着他这张年轻又伤痕累累的脸，还有刚才那绝望的眼神，我犹豫了。
万一他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呢？我这小老百姓可不想卷进麻烦里。送医院？我摸了下口袋，
手机屏裂了缝，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卡里估计就剩几百块吃饭钱。医院……去不起。算了，
先救人吧。死马当活马医。我翻出药箱。里面东西少得可怜：半瓶碘伏，
一小卷快过期的纱布，一板止痛药，还有几片创可贴。我拧开碘伏瓶盖，刺鼻的味道冲出来。
清理伤口的时候，他疼得直抽冷气，身体无意识地蜷缩。我手也抖，没伺候过人。
好不容易把那条胳膊上的伤口用纱布缠好，虽然缠得像个歪歪扭扭的粽子，
血总算是不怎么渗了。其他地方的淤青和划伤，只能草草涂点碘伏。忙活完，我累出一身汗。
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又翻出一床薄毯子盖在他身上。他好像暖和了点，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
呼吸也平稳了不少，但人还是昏着。我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地上这个捡来的“麻烦”，
心里七上八下。泡面早凉透了，坨成一团。我一点胃口都没了。这一夜，我几乎没合眼。
隔一会儿就爬起来看看他还有没有气儿。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
他才终于发出一点低低的呻吟，眼皮动了动。他醒了。眼睫毛很长，颤了几下，慢慢睁开。
眼神先是茫然，扫过我这间简陋的一居室，最后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的警惕又回来了，
但比昨晚淡了很多，更多的是虚弱和困惑。“你……”他嗓子哑得厉害，像破锣。
“你昨晚掉我阳台上了。”我赶紧解释，“看你伤得重，就把你弄进来了。感觉怎么样？
还疼得厉害吗？”他没回答，挣扎着想坐起来，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脸皱成一团。“别乱动！”我赶紧按住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伤口我刚包上，
你再动又得裂开。”他喘了几口气，靠墙坐好，目光又落回我脸上，带着审视。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我叫邬荞。”我说，“就是个租房的打工的。看你快死了，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呢？叫什么名字？怎么搞成这样？”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犹豫。最后，他垂下眼睫，低声吐出两个字：“阿泞。”声音很轻，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阿泞？”我重复一遍，这名字听着有点怪，像小名。“姓呢？
”“……不记得了。”他声音更低了，头也垂得更低，只露出一个黑黑的发顶。失忆？
这么巧？我心里咯噔一下。电视剧里才这么演吧？他是不是在撒谎？
可看他那副虚弱又茫然的样子，又不像装的。或者，他是不想说？算了，人都这样了，
问也问不出什么。我叹口气。“行吧，阿泞。饿不饿？我去弄点吃的。
”我去厨房把昨晚那碗冷透的泡面倒掉，重新烧水。家里只有挂面，还有两个鸡蛋。
我煎了个荷包蛋，卧在清汤挂面上，撒了点葱花，端给他。他接过碗，手还有点抖。
先是小口小口地喝汤，然后开始吃面，动作很慢，但看得出来是真饿了。吃着吃着，
他抬头看我，眼神复杂。“谢谢。”“谢什么，一碗面而已。”我摆摆手，“你伤得不轻，
得养几天。我这地方小，但……你要没地方去，就先待着吧。”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往家里留？可看着他低头安静吃面的侧脸，
又狠不下心把人赶出去。外面天刚亮，灰蒙蒙的，谁知道昨晚追他的是什么人？他捧着碗，
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就这样，阿泞在我这个不到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住了下来。
他话很少，几乎不主动开口。问他怎么伤的，他只摇头说不记得了。问他家在哪，
也说不知道。问急了，他就抿着嘴，眼神放空，好像灵魂飘去了很远的地方。除了沉默，
他还有两个很怪的地方。一是他恢复得太快了。才两三天，
胳膊上那道深口子就开始结痂收口，淤青也消了大半，脸色也红润起来，
完全不像个几天前差点死掉的人。我给他换药的时候，看着那愈合速度，心里直犯嘀咕。
这体质，也太邪门了吧？二是他对我那个破旧的小电视格外关注。只要电视开着，
无论放什么广告还是狗血连续剧，他都会盯着看。尤其是晚上七点半的本地财经新闻，
他看得特别认真，眼睛一眨不眨，眉头会微微蹙起，像是在辨认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有一次，新闻里提到本地一个挺有名的公司，叫什么“臻耀集团”，
画面闪过一个气派的大楼外景。阿泞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捏着水杯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虽然只有一瞬，他还是很快低下头，继续喝他的水。我假装没看见，
心里却画了个大大的问号。臻耀集团？他认识？他跟这个集团有关系？
他身上穿的还是那套破烂衣服，我实在看不下去，
去夜市地摊上给他买了两套最便宜的T恤和运动裤。他接过的时候，眼神有点愣，
低声又说了句“谢谢”。换上干净衣服，整个人清爽多了，那张脸的优越感就藏不住了。
鼻梁高，眼窝深，下颌线清晰，就算头发乱糟糟的，也挡不住那股子……贵气？
我脑子里冒出这个词，自己都觉得好笑。一个失忆的流浪汉，哪来的贵气？日子一天天过。
我的小窝多了个人，开销也大了。泡面吃得我脸都快绿了。这天晚上，
我蹲在卫生间吭哧吭哧搓他换下来的脏衣服他自己要洗，我怕他伤口沾水，抢过来了，
水盆里全是血水和泥浆混成的黑汤。搓着搓着，手指突然碰到衣服内衬里一个硬硬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把那件破夹克内衬小心地撕开一点，摸出一个硬卡片。
借着卫生间昏暗的灯光一看，我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是身份证，不是银行卡。
那是一张纯黑色的卡。卡面光滑，没有任何银行标识，
只有右下角印着几个凸起的、我不认识的银色字母和数字。材质很特殊，摸上去冰凉厚重，
像金属片，但又有弹性。这东西我虽然没见过实物，但在网上看过图片！这玩意儿，
说中的那种不记名、全球通兑、额度吓死人的顶级信用卡或者……瑞士银行的什么特殊凭证？
我拿着卡的手心全是汗，心脏咚咚咚狂跳，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阿泞……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身上藏着这种东西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普通的小可怜？我捏着那张卡，
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卫生间里水龙头没关紧，滴答，滴答，声音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
敲得我脑仁疼。外面客厅传来阿泞轻微的咳嗽声。我猛地回过神，
慌乱地把卡塞回衣服内衬的破口里，胡乱按了按，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端着水盆出去时，
我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但眼神总忍不住往他那边瞟。他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暖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长睫毛投下小片阴影，安静得像个无害的瓷娃娃。可我知道，
这平静下面藏着惊涛骇浪。“洗……洗好了。”我把盆放下，声音有点干。他睁开眼，
看了我一眼。“嗯。”又闭上了。那一眼很平常，可我却觉得他好像看穿了我的慌乱。
接下来的两天，我过得魂不守舍。上班时给客人端盘子差点把汤洒人家身上，
被领班骂了两句。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张冰冷的黑卡和阿泞安静的脸。
巨大的反差搅得我心神不宁。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人打成那样？失忆是真的吗？
这张卡……是祸根还是保命符？我想问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身上的谜团太深，
我怕一问，就捅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会引来我无法承受的东西。只能假装无事发生，
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他依旧沉默，依旧准时看财经新闻。只是偶尔，我能捕捉到他看我时，
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探究和……一丝极淡的歉意？这天我轮休，难得睡了个懒觉。
正迷迷糊糊做着涨工资的美梦，一阵粗暴的砸门声像惊雷一样炸响。“开门！开门！
查水表的！”一个粗嘎的男人声音在外面吼，砸门声又重又急，震得门框都在抖。查水表？
这借口也太烂了！我心脏猛地一缩，瞬间清醒，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我猛地看向阿泞。
他本来在窗边站着看外面，听到砸门声，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猛地转头看我，
眼神锐利如刀，里面哪还有半分虚弱迷茫？全是冰冷的警惕和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凶狠。
“躲起来！”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谁……谁啊？
”我声音发颤，冲着门外喊了一句，想拖延时间。“少废话！开门！不然砸了！
”外面的人更凶了，砸门声变成了用脚踹的巨响。阿泞眼神一厉，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力气大得吓人，几乎是把我拖起来，迅速推进狭小的卫生间。“锁门！别出声！
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他语速飞快，眼神死死盯着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我刚把卫生间的破门从里面插上插销，“哐当”一声巨响！出租屋那扇不算结实的门，
被硬生生踹开了！木屑飞溅。我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我耳膜嗡嗡响。我屏住呼吸，把耳朵紧紧贴在门缝上。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人呢？那小兔崽子呢？”还是那个粗嘎的声音，
充满了戾气。“搜！肯定在这屋里！”另一个声音更阴狠。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声音。
柜子被拉开，抽屉被粗暴地拽出来扔在地上，我那点可怜的家当被翻得稀里哗啦。
碗碟摔碎的刺耳声响让我心头一揪，那是我仅有的几件吃饭家伙。“妈的，躲哪去了？
”粗嘎声骂骂咧咧。“大哥，这破地方，能藏人的就那几个旮旯。”阴狠声说，
“床底下看看！”我听到床板被掀动的吱呀声。“没有！”“阳台！卫生间！
”脚步声朝着卫生间逼近！我吓得魂飞魄散，身体抖得像筛糠，拼命往后缩，
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里。插销很旧了，根本经不起几下撞！就在这时，
外面突然响起阿泞冰冷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穿透混乱。
“东西不在我这。你们找错地方了。”这声音……沉稳、镇定，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完全不是平时那个沉默温顺的阿泞！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脚步声停住了。“哟呵？
终于肯出来了？”粗嘎声带着狞笑，“小子，命挺大啊，那晚居然没弄死你。卡呢？交出来！
别让哥几个费事！”“我说了，不在我这。”阿泞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放屁！
”阴狠声骂道，“搜他身！”外面响起拉扯推搡的声音，还有拳头砸在身体上的闷响。
我听得心惊肉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阿泞还伤着！“真没有。
”阿泞的声音带上一丝压抑的喘息，但依然冷静。“你们把人打死了，也拿不到。
”“嘴硬是吧？”粗嘎声似乎被激怒了，“给我打！打到他说为止！
”更密集的拳打脚踢声传来，伴随着阿泞的闷哼。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那卡在我这儿！就在我几乎要拉开门冲出去的瞬间，
外面的打斗声突然停了。一声短促的、惊恐的吸气声响起。
“你……你他妈……”是那个阴狠的声音，但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颤抖。粗嘎声也变了调，
带着骇然：“你……你怎么会……不可能！”接着是“噗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跪倒在地。
死一般的寂静。我贴在门缝上，大气不敢出。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几秒钟后，
我听到了阿泞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现在，滚。
”没有威胁，没有怒骂，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外面响起连滚爬爬的声音，
还有牙齿打颤的咯咯声。脚步声凌乱地冲向门口，伴随着门框被撞到的闷响，然后迅速远去，
消失在外面楼梯口。一切归于死寂。只有我的心跳声，像打鼓一样在耳边轰鸣。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才敢轻轻拉开插销，推开一条门缝。客厅一片狼藉。
我的小桌子翻倒在地，碗碟碎片到处都是，椅子也散了架，衣服被褥扔得满地都是。
窗户玻璃碎了一块，冷风呼呼地灌进来。阿泞背对着我，站在一片狼藉中央。
他微微佝偻着背，右手捂着左肋下的位置，指缝间有鲜红的血渗出来，
染红了他那件我买的廉价T恤。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有几处新添的淤青，嘴角也破了，
渗着血丝。但最让我心惊的是他的眼神。冰冷，锐利，深不见底。
像寒冬深潭里冻了千年的玄冰，没有丝毫温度。里面翻滚着我看不懂的浓烈情绪，
有未散的戾气，有深沉的疲惫，还有一种……仿佛置身尸山血海般的漠然。
这绝对不是阿泞的眼神！“你……”我喉咙发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流血了……”他看着我，那冰冷的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什么。慢慢地，
那骇人的寒意一点点褪去，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几不可察的狼狈取代。
他松开捂着伤口的手，低头看了一眼被血染红的衣角，眉头皱起。“没事。
”他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打斗后的喘息，“皮外伤。”他弯腰，
动作有些迟缓地从地上散落的杂物里，捡起我那个被摔裂屏幕的遥控器。然后，
一步一步走到翻倒的电视机旁——那台老古董居然奇迹般地没坏。他按了一下开关。
屏幕闪了闪，亮了起来。正好是本地财经新闻的时段。
漂亮的女主播用字正腔圆的语调播报着：“……本台最新消息，
备受瞩目的臻耀集团‘南湾新城’项目招标结果今日上午正式公布，
最终由实力雄厚的‘启晟资本’以超出底价百分之三十七的惊人溢价成功夺标。
这一结果出乎业内众多分析师的预料，此前呼声最高的臻耀集团意外落败，
股价应声下跌超过百分之五……”女主播身后的大屏幕上，
清晰地显示着“臻耀集团”的LOGO和那个气派的总部大楼。阿泞死死盯着屏幕，
握着遥控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他胸膛起伏着，呼吸变得粗重。
嘴角的血迹蜿蜒而下，滴落在T恤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红。他突然笑了。那笑声很低，
带着一种极度压抑后爆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和嘲讽。
“呵……百分之三十七的溢价……”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屏幕里的人说话，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浸满了冰冷的恨意，“启晟？
张秃头那条老狗……胃口倒是不小。拿我的命去换的底牌，用得爽吗？”他猛地抬手，
狠狠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像淬毒的针，
直刺屏幕里那个“臻耀集团”的LOGO。“真以为我死了？
呵……”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带着一种睥睨和残忍，“好戏，才刚刚开始。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冻住了。
臻耀集团……张秃头……命去换的底牌……那些财经新闻里遥不可及的名字，
那些冰冷的数据，此刻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我贫瘠的认知上。他不是阿泞。他是谁？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电视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
他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尽管身上染血，廉价T恤皱巴巴，却再没有半分“小可怜”的影子。
周身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气场，冰冷，强大，
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威压和……深不见底的仇恨。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不再有丝毫掩饰。锐利，深沉，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
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复杂。“邬荞，”他开口，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语调，清晰地叫出我的名字，“那张卡，还在你手里，
对吗？”轰隆！我脑子里像炸开了一道惊雷！他果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刚才用眼神就吓跑了那两个凶神恶煞的打手！
他提到臻耀集团和那个张秃头时，语气里的恨意让人不寒而栗！我捡回来的，
根本不是什么小可怜，而是一个……一个我完全无法想象的、极度危险的人物！我腿一软，
差点瘫倒在地。手死死抠住卫生间冰凉的门框，指甲几乎要折断。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惊恐地看着他。他看到我的反应，
眼神微微动了一下。那层冰冷的锐利似乎褪去了一丝，
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复杂。他朝我走近一步。我吓得猛地后退，
脊背重重撞在门框上，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他停住了脚步。“别怕。”他开口，
声音放低了些，试图缓和，但那惯有的命令式口吻依旧存在，“我不会伤害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目光扫过满屋狼藉，最后落回我惨白的脸上，
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坦诚。“我的名字，是沈泞。”他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字字清晰，
仿佛带着某种沉重的分量，“臻耀集团，曾经是我的。”臻耀集团……是他的？！
那个本地新闻里经常出现的庞然大物？
那个拥有摩天大楼、涉足地产、金融、科技多个领域的商业帝国？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嗡嗡作响。巨大的信息量像海啸一样冲击着我脆弱的神经。捡个流浪汉回家，
结果捡了个落难总裁？这比最狗血的电视剧还离谱！“张启晟，”沈泞的声音陡然变冷，
念出这个名字时，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我信任了十几年的‘叔父’，集团元老。
为了‘南湾新城’那块地，为了把我彻底踢出局，他精心策划了一场意外。”他抬手，
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些正在愈合的伤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车从盘山公路冲下去，
司机当场死亡。我命大，挂在树上，被他派来‘善后’的人找到，以为我死了，
随便补了几下扔下山崖。”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但那平静下汹涌的暗流，
听得我浑身发冷。“可惜，他们没想到我没死透，被山洪冲到了下游，又那么巧，
掉进了你的阳台。”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那张卡，是瑞士银行不记名信托凭证，
绑定着我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点东西，
也是张秃头做梦都想拿到、用来填补他挪用集团资金亏空的‘钥匙’。那晚我逃出来，
唯一的念头就是把它藏好，不能被搜走。”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残酷地拼凑完整。
他身上的伤，他看财经新闻的眼神，他对臻耀集团的关注，
那张冰冷的黑卡……还有刚才那两个凶徒。“刚才那两个人……”我声音干涩地问。
“张启晟养的狗。”沈泞语气森然，“他们一直在找我。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瞥了一眼自己肋下渗血的伤口，“刚才没留神，被划了一下。不过，
他们回去报信，效果更好。”他眼底闪过一丝冷酷的精光。我看着他。那张年轻英俊的脸，
此刻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疲惫和刻骨的恨意。他站在一片狼藉中，身上染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