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顾淮衬衫的领口,永远像被某种执念标记过,顽固地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栀子香。
那味道,清冷,幽远,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是苏晴的味道。每一次靠近,
那缕香气都像一根细小的冰针,精准地刺进我心脏最深处,再缓慢融化开一片冻僵的麻木。
就像此刻。我端着刚烤好的吐司和温好的牛奶走到餐厅,
顾淮正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清晨的阳光穿过巨大的玻璃,
给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暖不了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他侧过脸,
线条冷硬的下颌微动,对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是我不曾听过的低沉柔和:“……嗯,知道了,
别担心。”那温柔的语气,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反复拉扯。不用猜,电话那头一定是苏晴。
只有她,能轻易融化顾淮这块千年寒冰。他挂了电话,转过身。目光掠过餐桌,
掠过热气腾腾的早餐,也掠过站在桌边的我,没有丝毫停留,
仿佛我只是这奢华公寓里一件摆放得宜的家具。他径直走向玄关,
拿起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顾淮,”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许久未曾运转的齿轮,
“早餐……”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一边利落地穿上外套,一边淡淡开口,
语气敷衍得像在谈论天气:“公司有事,不吃了。”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关门声。
偌大的餐厅瞬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填满,只剩下吐司边缘微微焦糊的香气,
和牛奶表面渐渐凝结的奶皮。那缕顽固的栀子香,却仿佛在他离开后反而更加浓郁,
无声地嘲笑着我的徒劳。我盯着餐桌上那份注定被浪费的食物,胃里一阵翻搅。三年了,
一千多个清晨,我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准时准备好他习惯的早餐。而他,
从未有一次真正坐下来享用。我的存在,我的付出,在他眼里,
大概还不如苏晴一句无关痛痒的“别担心”。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酸涩,
我沉默地走过去,端起那盘精心准备又被彻底无视的早餐,倒进冰冷的垃圾桶里。
陶瓷盘底磕碰着金属桶壁,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声响,像是我心里某个角落碎裂的声音。
扮演好一个影子。一个沉默、温顺、永远不会反抗的,苏晴的影子。这是我这三年,
唯一学会的生存法则。***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光斑。
我坐在衣帽间的丝绒矮凳上,面前摊开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动作很慢,
指尖拂过那些质地精良、剪裁完美的衣裙。顾淮从不吝啬金钱,
我的衣帽间塞满了各大奢侈品牌的最新款,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光鲜亮丽得像个精致的橱窗模特。可这些衣服,没有一件真正属于“林晚”。
它们更像是一种高级的戏服,供我扮演“顾太太”这个角色时穿戴。
指尖停顿在一件烟灰色的羊绒开衫上,触感细腻柔软。这是去年冬天,顾淮的秘书送来的,
说是顾总吩咐添置的。后来我才知道,苏晴在某个社交平台的私人账号上,
曾发过一张穿着类似款式开衫的照片。原来如此。一股冰冷的麻木感沿着脊椎蔓延开。
我面无表情地将那件开衫从衣架上取下,叠好,放入行李箱。动作机械,不带一丝留恋。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了。顾淮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带着一身室外的冷冽气息。他似乎没料到我在家,更没料到我会在收拾行李,
英挺的眉头习惯性地蹙起,深潭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随即被惯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取代。他的目光扫过我脚边的行李箱,
里面已经叠放了几件衣物。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去留。“在做什么?”他开口,
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目光并未在我脸上停留太久,
便转向衣帽间里那些依旧琳琅满目的华服,仿佛在确认他的“财产”是否完好无损。
我停下动作,缓缓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股与生俱来的冷峻。三年了,这张脸依旧英俊得极具侵略性,
也依旧陌生得可怕。每一次对视,都像在凝视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微微发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三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替身生涯,早已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和期待。这一刻,
面对他带着质问的审视,那股积压已久的闷气,反而奇异地平息了。没有愤怒,
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没有委屈。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我看着他,极其平静地开口,
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早已安排好的日程:“顾淮,我们离婚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顾淮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变化。那丝惯常的烦躁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滑稽的错愕,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他眉峰挑得更高,
眼神锐利地锁住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眼前这个他法律上的妻子。几秒钟的沉寂后,
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如同冰面上的裂痕,缓缓浮现在他完美的薄唇边。那笑意里,
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呵,”他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轻嗤,
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又像是在嘲笑这场持续了三年的、他早已厌倦的闹剧终于要落下帷幕,“你终于想通了?
”他迈开长腿,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向我走近两步,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
发出清晰的叩击声。他微微俯身,审视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
试图从我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裂痕。“是终于认清自己永远替代不了苏晴的位置?
还是……找到了下家?”他尾音微扬,刻薄的意味毫不掩饰,“林家终于撑不住,
需要你这位‘顾太太’最后再发挥点余热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精准地扎向我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他笃定我的离开是因为彻底的绝望或不堪的算计。
在他心里,我林晚,从头到尾,
不过是一件因利益而结合、又因失去价值或认清现实而该被丢弃的物品。
心脏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很快又被那冰冷的麻木覆盖。痛觉,
在这三年里早已被反复打磨得迟钝了。我迎着他充满讥诮和审视的目光,
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愤怒的反驳,没有受伤的辩解,甚至连一丝难堪都没有。
只是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从容地,
从身边那个印着某高端律师事务所烫金logo的文件袋里,抽出了两份装订整齐的文件。
一份,是离婚协议书。纸张雪白,条款清晰。另一份,
却是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同样考究的纸笺。我站起身,将两份文件一起递向他,
动作平稳而坚决。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我递出的文件上,也落在我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
“签字之前,”我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目光平静地望进他带着嘲讽和不解的深眸,“请顾总先完成这张纸上列出的十件事。
”顾淮唇边那抹嘲弄的笑意瞬间冻结了。他像是听到了比“离婚”更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错愕第一次压倒了惯有的冷漠和掌控一切的笃定。
他大概设想过我痛哭流涕的挽留,或者歇斯底里的指责,甚至是为了财产锱铢必较的丑态,
却唯独没想过,我会在他答应离婚的门槛前,设置这样一道匪夷所思的障碍。“十件事?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荒谬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仿佛我在挑战他不可动摇的权威。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落在我平静无波的脸上,
试图找出任何一丝玩笑或者疯狂的迹象。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带着十二分的不耐和一丝被勾起的好奇,
劈手夺过了我手中的纸笺。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力道,刷地一声将折叠的纸张展开。
目光迅速扫过纸上打印清晰的条目。1. 陪我去本市最大的游乐园,坐一次过山车。
2. 陪我去“云顶”米其林三星餐厅吃一顿饭。3. …………他的目光一路向下,
当看到最后一行字时,那张英俊得足以令无数女人倾倒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阴沉得能滴出水。捏着纸笺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纸张边缘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他猛地抬头,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寒冰利箭,直直射向我,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裹挟着滔天的怒意和难以置信的屈辱:“林晚!你耍我?!”我迎着他几乎要噬人的目光,
微微偏了偏头,唇角甚至牵起一个极淡、极轻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得意,没有挑衅,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近乎虚无的平静。“顾总签了离婚协议,我自然消失。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他压抑的怒火,“或者,完成这十件事,我立刻签字。
您选。”***巨大的过山车轨道如同钢铁巨龙,盘旋、俯冲、扭转,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游客们撕心裂肺的尖叫混合在一起,直冲云霄。
空气里弥漫着爆米花的甜腻、油炸食品的油腻和汗水的气息,嘈杂而富有烟火气。
顾淮穿着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纯手工定制深灰色西装,笔挺地站在等待区。
他脸色绷得紧紧的,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仿佛自带一个无形的真空罩,将周围欢乐喧闹的人群隔开。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在五颜六色的游乐设施和穿着卡通T恤的游客中间,显得异常突兀和僵硬,
像一座误入童话世界的哥特式雕塑。“该我们了。”我平静地提醒,率先走向排队的入口。
顾淮没动,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沉沉地盯着我,
里面翻涌着忍耐到极限的怒意和被强行拖入此等“低劣”场所的屈辱。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像个普通游客一样,站在这种地方排队。“林晚,
”他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适可而止。”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顾总可以选择不玩,协议在律师那里,随时可以签。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强撑的尊严气球。他下颌的线条瞬间绷得更紧,
几乎能听到咬牙的声音。最终,他还是迈开了长腿,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僵硬,跟了上来,
每一步都踩得极重,仿佛脚下的不是地面,而是我的脸。车厢缓缓爬升,
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高度在不断增加,
整个游乐园乃至远处的城市轮廓线都在脚下铺展开来。风很大,吹乱了我的头发。
我能感觉到旁边顾淮的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呼吸也比平时粗重急促了些。
他紧紧抓着身前的安全压杠,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不断接近的最高点,
脸色比他的西装还要灰暗几分。当车厢到达顶点,整个世界仿佛在脚下凝固了一瞬。下一秒,
失重感如同巨锤,狠狠砸了下来!“啊——!!!”尖叫声瞬间爆发,淹没在呼啸的风声里。
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抛起又落下,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失重和超重的感觉疯狂交替,
血液一会儿冲上头顶,一会儿又涌向脚底,强烈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我闭着眼,
感受着这久违的、近乎自虐般的***,让呼啸的风灌满胸腔,
仿佛要把这三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浊气全部冲散。耳边充斥着各种尖叫,
的男性低吼格外清晰——来自我身边这位素来以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顾氏总裁。
过山车终于带着一身狂野的余韵冲回终点站台,缓缓停下。安全压杠抬起。我解开束缚,
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下车厢,胃里还在翻江倒海,但精神却有种奇异的亢奋。回头看向顾淮。
他几乎是撞开车门冲下来的,高大的身躯踉跄了一下,一手死死捂住嘴,
另一只手胡乱地扶着旁边的栏杆。那张英俊绝伦的脸此刻白得像纸,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精心打理的发型早已凌乱不堪。他弯着腰,强忍着,
但身体剧烈的生理反应显然超出了他意志力的控制范围。“呕——!”他终于没能忍住,
狼狈地冲进旁边的绿化带,对着灌木丛剧烈地干呕起来,高大的身躯佝偻着,
肩膀不受控制地耸动。昂贵的西装外套沾上了尘土和可疑的污渍,
精心维持的精英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只剩下一个被眩晕和呕吐感折磨得狼狈不堪的男人。
周围有几个年轻游客投来好奇或同情的目光,甚至有人小声议论着“看那个帅哥吐得好惨”。
这些细碎的声音,无疑像针一样扎在顾淮高傲的自尊心上。他吐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身,
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污迹。他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看向我的眼睛,
却因为极致的屈辱和翻腾的怒火而烧得通红,像一头濒临失控的猛兽。他死死地瞪着我,
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骇人的戾气。“满意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林晚,你很好!
”我站在几步之外,平静地迎视着他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阳光落在他狼狈不堪的身上,
额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沾着污迹,
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那个睥睨众生的顾氏总裁的影子?胃里那股翻腾感还未完全平息,
但我看着他这副前所未有的狼狈模样,心底深处,却诡异地泛起一丝冰凉的快意。这,
仅仅只是开始。***“云顶”餐厅,名副其实。位于本市最高建筑顶层的旋转餐厅,
拥有360度无死角的璀璨夜景。脚下是流动的光河,头顶是静谧的星空,
璀璨的灯火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环境极尽奢华,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纯银餐具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空气里流淌着低缓优雅的钢琴曲,
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步履无声,处处彰显着顶级场所的矜贵与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