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东篱二十四年,初冬悄然而至,寒风轻拂,枝头初染霜色。上京城内银装素裹,一片肃穆,
厚重的城门发出悠长的"吱呀——嘎吱"声,缓缓的打开。一列列锦缎华盖的马车鱼贯而出,
车帘垂落如水帘,遮住了里面人的容颜。这支绵延数里的送亲队伍,
正是东篱国送往北狄和亲的使团。而在这支队伍里,最惹人注目的,
莫过于那位即将成为北狄大阏氏的和亲公主——溶月。
年少的溶月公主纤纤玉指轻轻拨开车帘,这是她最后一次回望上京城巍峨的宫墙。
她掌心里攥着一串温润的佛珠,那是母亲临终时握着她的手留下的最后温度。
少女明澈的眼眸里,倒映着故土的剪影,既盛满对未知前路的忐忑,
又浸透对故园的深深眷恋。“殿下……”贴身侍女清竹怯生生地探问,
小脸还带着稚气的绒毛。“您心里难受吗?”溶月公主微微垂首。
满头珠翠随着马车晃动叮咚作响,像在叩问她忐忑的心——究竟什么是真正的难受呢?
东篱二十三年的寒冬,青阳城头烽火连天,染红的雪水混着血水在沟壑间蜿蜒。
当北狄铁骑踏碎最后一面战旗时,
二十四岁的少年可汗用弯刀挑开了议和书——“除非东篱的真公主自请和亲,
否则我的马蹄将踏平每一寸国土。”金銮殿里烛火摇曳了整夜,
最终皇帝选中了这个最不受宠的幺女。苏清洛这年刚满十六,本该是“螓首蛾眉,
巧笑倩兮”的好年华,却因生母早逝又不得父皇欢心,在深宫里活成了透明人。
“北狄啊……”清竹缩着脖子嘀嘀咕咕地道:“听说那里终年飘雪,男人们都嗜酒如命,
动不动就挥拳头……”小丫头突然压低声音:“还、还有人说他们烤着人肉吃呢!
”溶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葱白如玉的手指撩开绣着牡丹的帷幔。
漫漫长路就在眼前——要穿越朔风呼啸的荒漠,沿着天宁山的脊背向东北跋涉。
2当鎏金马车在三个月后停驻时,终于到达了北狄王——永安,
此时城头上的狼头旗正猎猎作响。
的都城与东篱国繁华雅致的上京城截然不同——粗犷豪放的建筑线条、随风飘扬的兽皮旗帜,
处处洋溢着浓郁的草原气息。城门外,北狄大将塔拉早已率众翘首以待。
只见安国公世子冷秋文轻抬马鞭,指挥着绵延的车队缓缓停驻。
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车帘上,带着青草香气的微风轻轻拂过。塔拉眯起琥珀色的眼睛,
声如洪钟地自报家门:“北狄塔拉,恭迎溶月公主大驾!”车帘轻动,清竹素手一挑,
绣着牡丹的锦帘应声而起。她莲步轻移,回身时纤纤玉指轻轻搭在身后人的腕间,似是搀扶,
又似安抚。溶月一袭绛红仙裙垂落至地,纤柔腰肢不盈一握,轻薄纱幔半掩娇颜,
青丝如瀑倾泻而下。长睫纤长微翘,双眸顾盼生辉间透出摄人心魄的神韵,冰肌玉骨无瑕。
莲步轻移时环佩叮咚,光影流转间恍若谪仙临世。塔拉凝神之际,
不禁忆及那位气宇轩昂的大君——岱钦。“东篱溶月,有劳。”她嗓音如碎玉坠盘,
清凌的尾音里还漾着环佩相击的轻响。溶月公主莲步轻移,向塔拉将军盈盈一拜。
塔拉猛然回神,慌忙抱拳:“不敢当!”话音未落。一位玄衣公子已自人群中转出,
腰间玉珏撞出清越声响:“安国公世子冷秋文,特来护送公主和亲。”塔拉抚须沉吟,
色正漫过他肩头的银甲:“按例......”话音被冷秋文截断:“但求与公主同入王城。
”暮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倒像是刻着北疆经年的风霜。
塔拉望着天际最后一抹霞光,终是颔首:“也罢。”当穹庐内烛火摇曳时,
西天云霞正将王城染成鎏金。街道两旁胡商的吆喝声混着香料气息扑面而来。
3溶月却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明日那场牵动两国的晚宴,容不得半分差池。
笠日清晨清竹那双灵巧的小手正为她细细上妆呢!朱砂色脂粉在掌心化开,轻点于面,
素净的小脸蛋儿立刻泛起桃花般的红晕。黛眉如柳叶般纤巧,双眸似秋水含情,
朱唇不点而红,抹上胭脂后更是娇艳若滴。溶月平日鲜少梳这般隆重的妆容,对着铜镜一照,
镜中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蛋儿,倒叫她自己都怔了怔——云鬓高挽如云,
斜插两支赤金掐丝暖玉火凤含珠钗,垂落的羊脂白玉流苏缀着明珠,
轻轻晃动时宛如雨丝拂面。再披上华服,金线绣出的莲花在袖口若隐若现,
深蓝裙摆逶迤及地,恍若夜空里流转的星河。也不知过了多久,清竹终于完成这全套妆扮。
又绕着主子细细检查一番,确认完美无瑕后才由衷赞叹:“公主今日真是天仙下凡!
”“是清竹手艺好,”溶月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春光明媚。沉鱼落雁鸟惊喧,
羞花闭月花愁颤。清竹虽早知公主的美貌惊人,
此刻还是跟着看呆了——周围的花草树木仿佛都黯然失色。
待登上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王庭。只见庭中央没有毡帐,却留着能容纳千人的开阔空地,
绿茵茵的草地上百花争艳。溶月莲步轻移,恍若遗世独立的谪仙。众人还未见其人,
先闻空谷传响的清脆铃音:“东篱溶月公主到——”随着塔拉这一声通报,
满场贵女贵妇齐齐倒吸冷气——这哪里是凡间公主?分明是瑶台仙子踏云而来!这般绝色,
当真叫人世间再难寻觅。在场众人多半都看痴了去,连呼吸都忘了。
只觉周遭的繁花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溶月公主千里迢迢来到永安,这一路可还顺遂?
”大君温润的嗓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这位北狄之主身姿挺拔,
剑眉星目的面容镌刻着坚毅线条,深邃眼眸中跳动着睿智的火光。当他的目光掠过人群,
定格在溶月身上时,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睛竟倏然闪过惊艳的流光。“多谢大君关怀,
”溶月盈盈行礼,声音清越如山涧清泉。“承蒙沿途各位大人照拂,北狄百姓淳朴和善,
这一路确实顺畅,”她不卑不亢的道。岱钦玄色大氅上的银线暗纹在烛光下泛着微芒,
目光扫过宴席间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北狄人杰地灵,愿公主能早日适应这里的生活。
”溶月展颜一笑,如雪原上乍放的雪莲:“借大君吉言。”此时宴席正酣,
丝竹声里裹着胡旋舞的激昂鼓点。长案上珍馐罗列,琥珀色的美酒在琉璃盏中荡漾,
整场宴会分明是为这位东篱贵女而设。席间不乏贵族子弟争相与溶月搭话,
更有舞姬们穿着流光溢彩的舞衣,像一群彩翼蝴蝶在席间翩跹起舞。欢快的乐声中,
大君忽然举杯高声道:“自东篱公主驾临北狄之日起,两国必将永结同心!公主的婚仪,
只需依东篱习俗梳妆即可。”溶月垂眸轻应:“谢大君。
”她鬓间垂落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在灯火中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
4三月二十六日,宜嫁娶,祈福,出行,当百鸟朝凤婚服上的金线刺绣映着朝阳流转,
溶月终于明白何为“一身系两朝”。岱钦大君来迎亲时,
她正对着菱花镜出神——镜中人云鬓花颜,却不知即将踏入的是蜜糖还是荆棘。
喜轿行至半途,溶月忽然瞥见队伍末尾的囚车。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囚徒,
可不正是儿时在东篱宫墙下共摘梅子的布朗?她下意识攥紧了绣着并蒂莲的盖头,
却不知这一眼,已在北狄王庭掀起怎样的波澜。金帐内红绸翻涌如烈焰燎原。
溶月公主扶着岱钦的手臂轻盈跃过火盆,绣鞋踏过温热的马鞍时,帐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喝彩。
侍从们捧着银酒壶穿梭如蝶,将整片草原都醉成了绯色海洋——各城主按着腰间弯刀落座,
烤全羊的油脂滴在炭火上滋啦作响,烤馕的香气裹着马奶酒的醇厚在风里打转。
“夫妻对拜——”司仪拖长的尾音惊飞檐角铜铃,当最后一道红绸落地时,
溶月已被扶进绣满并蒂莲的洞房。这里静得能听见金帐顶垂穗的轻晃,
发间九凤衔珠步摇沉甸甸坠着,她不敢随意抬手,只悄悄揉着僵直的脖颈。
天未破晓就被灌了三碗参汤,此刻五脏庙正唱空城计,连唤了两声清竹都不见人影。
百无聊赖间起身,满目华彩晃得人眼花。十六幅红纱帐自梁上流泻如瀑,
坠着金丝流苏的锦缎将四壁裹成蜜糖色的茧,连穹顶都蒙着绣满缠枝莲的羊毛毡。
那张雕着百子千孙图的玉床泛着温润光泽,鸳鸯戏水的锦被堆成云朵模样,
帘钩悬着的香囊还坠着两粒滚圆的东珠。斜对面玳瑁贝母镶嵌的梳妆台上,
金步摇与红宝石簪在烛火下流转光晕。朱漆鸟纹桌上摆着鎏金酒壶,
旁边玉石美人榻上放着鸳鸯绣枕。对面的琉璃屏风里,青竹影子仿佛在碧波里游动。
这哪里是洞房,分明是被琥珀封存的富贵梦境!夜灯“啪嗒”一声亮起,
主帐里顿时暖融融的。喜婆颠颠儿地跑来报信:“大君到啦!”溶月慌忙扶着床沿坐下。
拿起团扇遮住半张脸,眼珠子却透过扇骨的缝隙偷看——红色弥上整个视野,
隐约瞧见个挺拔的身影,还飘来一阵清冽的酒香。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挑开扇子,
岱钦大君含笑的眸子映着烛光,像两汪清亮的月光。四目相对时,两人耳尖都不争气地红了,
赶紧又各自别开脸。喜婆乐得合不拢嘴:“阏氏快过来喝合卺酒喽!
”剖开的匏瓜瓢用红绳拴着,倒满琥珀色的酒液。两人手臂刚碰在一起,红线就不够长了,
不得不凑得更近些。烛光里俊男靓女,天作之今,喜婆笑得眼角堆起褶子,
剪下两人一缕青丝缠在锦囊里:“祝大君阏氏永结同心,早生贵子!”“下去领赏吧,
”岱钦淡声吩咐。喜婆谢恩退出前,却神神秘秘塞给溶月本绢面画册。
溶月翻开一看——“啪!”吓得赶紧合上,脸颊烧得比烛火还烫。岱钦轻咳一声,
显然也瞧见了那些活色生香的画面。帐外胡姬们的嬉闹声混着红烛爆响,
他身上清冽的酒气若有似无地飘来。溶月耳尖红得滴血,
被岱钦一句“早些歇息”撩得整个人都软了。岱钦瞧着眼前少女,那小手犹犹豫豫地伸过来,
笨手笨脚地去解他的衣襟。少女的脸蛋从额头一直红到了耳根,活像熟透了的苹果。
在草原上,豪放不羁的女子岱钦见多了,可眼前这位娇柔得如同春日里第一朵嫩花的公主,
却让他觉得新奇极了。这娇弱模样,不仅勾起了他的兴趣,更让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这逗弄的心思一下子就冒了起来,他直接伸手,把少女那小小的身子拉进怀里,心里琢磨着,
看她到底能羞成啥样。可就在这时,帐篷口突然传来急切的禀报声:“大君恕罪,
微臣有急事禀告!”岱钦一听声音,便知是自家最信得过的爱将达瓦,
脸色顿时缓和了几分:“说。”“雪堰城少主他……带人打上侍卫营,抢了马匹往西边逃了!
”岱钦眉头一沉,眼底瞬间结了一层寒霜:“让他跑了?
”雪堰城可是附属城里最后一个敢跟北狄王城叫板的硬骨头。大君亲自披甲上阵,
费了好大劲儿才在乌拉山下砍了那城主的脑袋。又把他的小崽子活捉回来,谁曾想,
这会儿竟让那小崽子给溜了!布朗肆意妄为,若是不能将他捉回来,势必会放虎归山,
掀起王城一片震乱!岱钦“唰”地站起身来,厉声道:“达瓦,备马,本君亲自捉拿他。
”5新婚之夜,溶月还是独守空房,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心里是庆幸还是失落。
红烛摇曳的闺房里静得能听见银簪坠地的声响。岱钦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帘外,
清竹便捧着绣鞋伺候她卸下嫁衣。溶月像只归巢的乳燕般轻盈钻进锦衾,
竟连雕花拔步床的异香都浑然不觉,不多时便坠入黑甜乡。后半夜岱钦踏月归来,
和衣躺下时还带着征尘未洗的紧绷。半梦半醒间忽觉身畔有温软触感,
他像被惊动的游鱼般倏然睁眼——这突如其来的“同居者”让他浑身僵直。
许久才慢慢接受这现实:锦被里蜷着的娇躯正散发着幽兰气息,
像块温润的羊脂玉挨着他臂膀。他小心翼翼往床沿挪了挪,却在困意如潮水般漫上来时,
任由那截微凉的手指无意间搭上了自己腰间玉带......翌日清晨,
“殿下”清竹轻手轻脚地伺候溶月起身。晨光透过纱帐洒在公主精致的容颜上,
溶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忽然正色道:“清竹,以后可别再叫我殿下了,
如今我既已嫁入北狄王城,便不再是东篱国的公主,该改口称我大阏氏才是。”她一边说,
一边将青丝别到耳后,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又藏着一丝说不清的怅然。婚后的半个月,
天空中飘起了如烟似雾的细雨。东篱国的使团即将启程归国,雨丝微微,
即便撑着伞也挡不住那些斜飞而来的雨珠。雨珠偶尔落在暴露在外的肌肤上,
倒也不至于打湿衣裳。虽然使团离开后,还有以清竹为首的一众侍女会留下来陪着自己。
可溶月的心里却满是眷恋与不舍,她并非是对东篱王朝怀有多么深厚的情谊。只是心里明白,
使团的离去意味着从此以后,自己在北狄王城就像无根的浮萍,再无依靠。钦新婚燕尔,
刚平定雪堰部落叛乱,正该好好放松。金帐里,他正捧着书卷,
忽见大阏氏溶月小脸蔫蔫地踱进来,眼巴巴的不舍模样。岱钦立马心领神会,
揽着她的柳腰笑道:“咱们赛马玩儿?”“赛马……”溶月一听就蔫了。她虽会骑马,
可哪比得上常年征战的夫君?不过看岱钦兴致勃勃帮她换上骑装,还牵来匹温顺的小母马,
终究还是乖乖跨了上去。这哪是赛马?分明是夫君着缰绳带她策马草原。
岱钦的大手稳稳控着马,另一只手揽着她细腰,带她看这广袤草场。
“敕勒歌里唱的‘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溶月望着碧空下无垠的绿浪,不由轻声念起。
6或许离开上京城,对从未感受过亲人温暖的溶月而言,反倒是个解脱。
岱钦此刻还未察觉妻子心头的枷锁已然松动。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个青年缓步走来,
他不由得勒住胯下骏马的缰绳。此时,溶月也望见了那个男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手脚都戴着沉甸甸的镣铐,即便脸颊上布满血痕,却掩不住那张俊美得惊为天人的脸庞,
当真是出众得让人移不开眼。“大君,大阏氏,”负责押解的将士远远瞧见岱钦二人,
慌忙翻身下马跪地行礼,铠甲碰撞声在寂静的道路上格外清脆。岱钦微微颔首,
抬手示意众人起身:“都给我看紧了!”说罢便拨马准备返回,
却瞥见自家小娘子一双眼睛黏在布朗身上——那人被押走时,她竟还在不住回头张望。
岱钦倒不至于为此吃醋,只促狭地扬眉打趣:“那位可是咱们北狄出了名的美男子,
溶月也瞧上眼了?”“才没有呢!”她忍不住瞪了岱钦一眼。
鼓着腮帮子嗔道:“你这人可真坏透了,哄骗我也就罢了,如今还平白诬赖我!
”“我哪里哄骗你了”岱钦最爱看她这副娇俏中带着嗔怪的小表情,心里的痒意更甚。
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踏进金碧辉煌的金帐。四周烛火摇曳,暗香浮动,
他先是温柔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随即顺着如玉的脸颊、玲珑的耳垂,
一路向下吻到纤细的颈项。溶月不由得发出轻软的呜咽,感受到他灼热的情意。
两人气息交融,肌肤相亲,那柔软的曲线紧紧相贴,缠绵悱恻,直把两人的理智都烧得滚烫。
鸳鸯交颈,层层叠叠的帐幔掩住了满室春光。
“大……君……”带着哭腔的娇喘声一遍遍拂过他心间,似在渴求温柔的回应。
这一场翻云覆雨后,天边已泛起鱼肚白。7那一日顺利圆房后,岱钦对溶月颇为宠爱。
可溶月心里明白,自己所能倚仗的,不过是岱钦那些许宠爱罢了,再没旁的依仗了。
溶月在皇宫里长大,从小就擅长处揣摩人心。久而久之,
她渐渐瞧出端倪——岱钦虽待她温柔似水、百般耐心,实际上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这份宠爱怜惜,倒像是逗弄他亲手养着的小兔子,亲昵是亲昵,实则始终存在隔阂。
譬如很小的一个细节,岱钦与溶月相处时,鲜少谈及自身之事。究其原因,
不过是他认为溶月没有了解他的必要。要知道,相爱的前提是相知,若无相知,又何谈相守。
但溶月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心思告诉旁人,哪怕是她最亲近的清竹。她和岱钦的婚姻始于联姻,
岱钦是不是真心爱她,根本就不打紧。连溶月都暗自嘀咕,
自己对岱钦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那个男人对于她几乎是百依百顺,
甚至还纵容她每天出去策马奔驰。要知道她这北狄王城特殊身份,
在城里连遛弯都得看人脸色,更别说纵马狂奔了。这天她正骑着马撒欢,
忽然瞥见个熟悉的身影——布朗!那可是她在上京城小时候的玩伴啊!她心头一热,
差点就要策马冲过去。可缰绳不知怎么就慢了下来,马儿竟自己停住了脚步。
几个看管布朗的小兵慌慌张张跑过来,瞧见马上的少女锦衣华服,
腰间还系着只有大阏氏才能戴的金腰带。脸上顿时堆满谄媚的笑:“参见大阏氏!
长生天保佑,愿您万寿无疆,永远安康!”溶月挥挥手示意他起来,
瞥向一旁垂首而立的布朗,眉间微蹙:“你怎么在这里?”“哦——”小卒恍然,
“大阏氏认识他,”见溶月面露疑惑。忙笑道:“这是大君擒来的逆贼,大君仁慈,
留了他性命,罚他在此搓草绳,以劳役抵偿罪孽。”“原来如此, ”溶月点点头,
布朗却像没有听见似的,手里的活计一刻未停,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大阏氏恕罪,
这家伙不懂规矩, ”小卒见状,狠狠瞪了布朗一眼,作势又要踢他,
“还不快给大阏氏跪下!”“住手, ”溶月出声喝止, “我不过随口问问,
不必打扰了他。”说罢,他又若有所思的看了布朗的背影一眼,随即拨马离开。
跟随从们的马蹄声如闷雷滚过荒原,漫天尘土如黄云蔽日。小卒望着扬尘许久,
直到连马蹄声都消散在天际,这才惊觉那向来沉默的牧羊人。此刻竟泥塑木雕般立在原地,
目光穿透层层尘雾,痴痴凝望着大阏氏离去的方向。8溶月刚回了自己的大帐,
就发现旁边的另一座大帐吵吵闹闹的,不断有侍女***进进出出。
她将马缰交给候在一旁的马夫,顺口问道:“那座大帐不是一直闲置着的吗?
难有人要搬进去。”那马夫忙赔笑道:“禀大阏氏,是右帐大阏氏从娘家回来了。
”右帐大阏氏?溶月心里一跳,强抑着惊骇欲绝步入帐中。清竹正急急地迎过来:“大阏氏,
大事不好了,右帐……”溶月忙喝止她:“什么大事不好,出京之前,
我不是就已知道此事了。”她口中虽然如此说,实则完全没有预料到,
原来这右帐大阏氏是岱钦的另一位正妻!蛮族不同于东篱,虽然男人可以纳上许多个妾室,
但正妻始终只能有一个,蛮族却能两妻并立,分立左、右两帐。
岱钦在求娶东篱国的公主之时,帐中已有了一位大阏氏。后双方商定,
嫁过去的公主做左帐大阏氏——蛮族以左为尊,所以溶月的地位在那位大阏氏之上。
但溶月自嫁过来之后,并未见到那位大阏氏的踪迹。后又听说岱钦不甚喜欢,之所以娶她,
不过是因为她是岱钦师傅的妹妹。岱钦师傅救过他的命,临死前又特意托付岱钦,
才让她做大阏氏。是以溶月也没将她放在心上,谁知今日晴天霹雳般来了这一出。
岱钦必然是知道此事的,却丝毫没在溶月面前提起过。9等那位大阏氏安置妥当,
便带着侍女来给溶月请安。溶月抬眼望去,只见这位名叫托娅的女子生得明艳动人,
身姿高挑,举手投足间尽是成***子的风情万种。虽说托娅言语间客客气气,
可那眼神里分明透着股子轻慢,让本就孤苦无依的溶月心里像泡了柠檬汁似的发酸。
溶月强撑着笑脸与托娅寒暄了小半个时辰,正巧侍女来报岱钦来了。溶月话音未落,
托娅就如弹簧般“噌”地起身。笑靥如花地迎上去:“岱钦哥哥,你回来啦!
”岱钦新猎了张雪狐皮,特意命人鞣制妥当,本想给溶月个惊喜。
刚掀帐帘就撞见个丰腴美人款款而来,脚步一顿挑眉道:“托娅?”“哎哟,
几个月不见就不认得人啦?”托娅娇嗔着,眼角却瞥着溶月。岱钦淡然点头:“倒是廋了些。
”说着大步迈进帐中,朝外喊道:“把那雪狐皮呈上来。
”转头对溶月笑道:“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见岱钦对托娅视若无睹,溶月暗松口气,
刚要去看那珍贵的狐皮。托娅却跟进来撇嘴:“哟,雪狐皮啊!
岱钦哥哥上次猎到的第一只就送我了,我宝贝得紧,连箱子都舍不得打开呢!
”这话像盆冷水当头浇下,溶月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咬着唇一言不发。
岱钦瞧着两个女人暗流涌动,轻笑一声:“哦?那原是要孝敬师傅的,
谁知道他转手就给了你。”托娅脸上顿时五颜六色,还要辩解,岱钦摆摆手:“你舟车劳顿,
早些歇息吧。”托娅还欲纠缠,岱钦已转身握住溶月柔荑。她狠狠瞪了溶月一眼,
带着侍女们风风火火地走了。岱钦扶溶月坐下,把狐皮抖开:“不喜欢?”溶月低着头,
心里直嘀咕这毛色纯得跟云朵似的狐皮简直爱死了,嘴上却嘟囔:“……喜欢。
”岱钦在她耳边坏笑:“喜欢还敢给我甩脸子?”“我才不是……”溶月猛地抬头,
话没说完就被岱钦低头偷了个香。他舌尖轻舔她唇上浅浅的牙印,惹得溶月浑身一颤。
慌忙推开他:“右帐大阏氏回来了,你该去陪她!”岱钦脸色一沉:“你要把我推给托娅?
”溶月撅着嘴不说话,岱钦放柔声音:“傻丫头,托娅虽然是我的阏氏,我拿她当妹妹而已。
”10溶月心里更憋屈了——合着错的是自己咯?她别过脸去不理人。
岱钦越看她嘟嘴的样子越觉得可爱,索性逗她:“吃醋啦?
托娅跟我青梅竹马……”“谁吃醋了!”溶月突然抬头,杏眼圆睁。
岱钦忍不住轻抚她咬得发白的唇瓣,却被她一把推开。对岱钦而言,
这番解释已是天大的让步。他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表面温润如玉,
骨子里却霸道得令人心惊——无论是他的王城还是枕边人,都休想违背他半分。
溶月却愈发郁结难消,她自然明白岱钦对托娅毫无绮念。否则也不会当众驳了托娅的面子?
归根结底,她气的是岱钦待她的冷淡。“为何不告知我?”她猛然抬头,见岱钦怔住。
不由轻咬樱唇:“右帐大阏氏归来之事,你分明早有预料,却连提都不曾与我提。
”岱钦失笑:“我当何事,这等小事也值得动气?”话虽如此,终究还是解释,
“不过一时忘了。”“怎会忘记?”溶月再度甩开他伸来的手臂,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为何遗忘?正如岱钦所言,这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既未料到托娅归来,
会刺痛溶月的自尊,更不懂她为何因此黯然神伤。即便此刻,他仍觉匪夷所思,
眉峰不悦地蹙起:“区区琐事也值得挂怀?莫非你要我事事躬亲?”连日劳累本就令他烦躁,
偏生这女人不领情不说,还敢责难。他堂堂统御百万城池的大君,何曾有过这般窝火的时候?
一个怨对方冷漠,一个恼对方无理,终是不欢而散。托娅听闻此事,愈发趾高气扬。
翌日便袅袅婷婷地去岱钦帐前献媚。岱钦本欲敷衍了事,想起昨夜辗转反侧,
又听侍女回报大阏氏睡得香甜,顿时火冒三丈。
索性激将法试溶月——瞧那小女人会不会主动低头?于是对托娅格外殷勤,任她斟茶递水,
留她在帐中伺候。清竹闻讯怒冲冲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