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烟，林家庶出的大小姐，入宫那日刚满十七岁。

"林美人，这边请。"引路的太监声音尖细，带着几分敷衍。美人，宫中最低的品阶，连封号都没有，只配得上姓氏加位分的称呼。

我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朱红的宫墙高得望不到边，仿佛要把人活活困死在里面。父亲送我入宫时那副虚伪的嘴脸犹在眼前——"烟儿能为家族争光，是她的福分"。

福分？我心中冷笑。不过是因为嫡姐不愿入宫，才让我这个庶女顶替罢了。

"这就是林美人的住处——凝香斋。"太监推开一扇略显陈旧的朱漆小门。

凝香斋，名字倒是雅致，实则不过是个偏僻的小院落。三间厢房，一个小院，连伺候的宫女都只有两人。我扫了一眼垂首站在院中的两名宫女，一个年长些，约莫二十五六；另一个才十三四岁的模样，眼中还带着怯意。

"奴婢春桃，见过林美人。" "奴婢夏荷，见过林美人。"

我略一点头，径直走向正屋。屋内陈设简单却整洁，一张床榻，一套桌椅，一个梳妆台，仅此而已。

"美人初入宫中，按例三日后才可侍寝。这三日还请美人熟悉宫中规矩。"太监说完便退了出去，连杯茶都没喝，显然是不把我这个小小美人放在眼里。

待他走后，我唤来春桃："把你知道的宫中情况，一五一十告诉我。"

春桃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愣了一下才道："回美人，如今宫中位分最高的当属高贵妃，掌管六宫事务。其次是德妃、贤妃两位娘娘。嫔位有四人，贵人八人，美人......加上您共有十二人。"

我轻轻敲击桌面："皇上近日宠幸何人？"

"这......"春桃面露难色。

我从袖中取出一枚金镯子塞到她手中："我初来乍到，需要可靠的人手。你若忠心，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春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低声道："回美人，皇上近来多召兰嫔侍寝。兰嫔虽只是嫔位，但因精通诗词歌赋，颇得圣心。"

我点点头，又问了些宫中忌讳和规矩，便让春桃退下。

夜深人静，我独坐窗前，望着那一弯冷月。入宫非我所愿，但既然来了，我便要做那人上人。父亲看不起我这个庶女，嫡姐处处欺压我，如今我偏要让他们仰视我的背影。

三日后，按规矩新入宫的美人需前往凤仪宫拜见高贵妃。

我特意选了一身素雅的淡青色衣裙，发髻简单挽起，只簪一支白玉簪子。既不出挑惹人嫉恨，也不至太过朴素失了体面。

凤仪宫金碧辉煌，高贵妃端坐正中，一袭正红色宫装，头戴金凤冠，雍容华贵。我随着其他几位新入宫的美人一同行礼，眼角余光却在观察殿中众人。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高贵妃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傲慢。

我缓缓抬头，目光低垂，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恭敬而不卑微的姿态。

高贵妃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林家的小姐？听闻你琴艺不错。"

"回贵妃娘娘，略通皮毛，不敢当'不错'二字。"我轻声回答。

"哼，倒是个会说话的。"高贵妃显然对我的谦逊并不买账，"今晚皇上翻了你的牌子，可别丢了我们林家的脸。"

我心中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妾身谨记娘娘教诲。"

离开凤仪宫，春桃小声道："美人，今晚侍寝的事......"

"我知道。"我打断她，"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回到凝香斋，我让夏荷取来我的琴。琴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从小苦练，琴艺确实不俗。但在这深宫之中，才艺不过是敲门砖，真正重要的是心计。

沐浴后，我换上一袭月白色纱衣，发丝半挽，略施粉黛。不过分妖艳，却自有一股清冷气质。我知道自己的优势——不是那种艳丽夺目的美，而是如烟似雾般的神秘感，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酉时三刻，凤鸾春恩车停在凝香斋外。我深吸一口气，踏上了这辆载着无数后宫女子梦想的轿子。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可怕。我被引领至偏殿等候，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有太监来报："皇上驾到！"

我立刻跪下行礼，额头触地："妾身林氏，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双明黄色靴子停在我面前："平身。"

我缓缓抬头，第一次看清了这个掌握天下人生死的男人——赵胤，大周朝的皇帝，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倦色，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

"听说你琴艺不错，弹一曲给朕听听。"他径直走向榻边坐下，语气平淡。

早有准备的我已经让春桃将琴送来。我在案前坐下，指尖轻抚琴弦，奏了一曲《梅花三弄》。这不是最炫技的曲子，但最能表现意境。琴音清冷如雪中梅花，孤傲而不媚俗。

一曲终了，皇帝睁开眼睛："琴艺确实不错，但朕更想知道，你为何选这首曲子？"

我放下琴，恭敬道："回皇上，梅花傲雪而开，不与众花争艳。妾身初入宫中，不敢争奇斗艳，只愿如梅花般保持本心。"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有意思。林家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他起身走近我，"抬起头来。"

我顺从地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目光如炬，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而我，既不躲闪也不谄媚，只是平静地回望。

"你不怕朕？"他忽然问。

"皇上是明君，妾身为何要怕？"我反问。

赵胤大笑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林美人！今晚，就由你侍寝吧。"

那一夜，我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故作矜持，只是恰到好处地回应。我知道，在这深宫中，皇帝的宠爱如同昙花一现，真正重要的是让他记住你，而不是一时的新鲜感。

翌日清晨，我被送回凝香斋，同时带来了皇帝的赏赐——一对翡翠耳坠和几匹上好的绸缎。在后宫，这是莫大的荣宠，意味着皇帝对你满意。

春桃喜形于色："美人，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我抚摸着那对翡翠耳坠，唇角微扬："好事？这才刚刚开始。"

果然，午时便有太监来宣旨："林美人今晚继续侍寝！"

连续两晚侍寝，这在后宫引起了不小的波澜。第三日清晨，我刚从养心殿回来，便见凝香斋外站着一位不速之客——兰嫔。

"嫔妾见过兰嫔娘娘。"我行礼道。

兰嫔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秀丽，气质温婉。她虚扶了我一把："妹妹不必多礼。听闻妹妹琴艺高超，本宫特来讨教。"

我心中警铃大作。兰嫔是皇帝近来最宠爱的妃子，突然造访必有缘由。我面上却不露分毫："娘娘谬赞了，嫔妾愧不敢当。"

兰嫔在院中石凳坐下，示意我也坐："妹妹入宫不过数日，便得皇上连续召幸，真是好福气。"

"嫔妾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我谦逊道。

"运气？"兰嫔轻笑，"后宫之中，哪有什么运气可言。"她忽然压低声音，"高贵妃已经注意到你了，小心为上。"

我心头一震，没想到兰嫔竟是来提醒我的。但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多谢娘娘提点，嫔妾定当谨记。"

兰嫔起身欲走，又回头道："对了，皇上喜欢听《广陵散》，可惜本宫弹不好。妹妹若有机会，不妨一试。"

我目送兰嫔离去，心中思绪万千。她为何要帮我？是真心相助，还是另有所图？后宫之中，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正当我沉思之际，春桃匆匆跑来："美人！圣旨到！"

我连忙整理衣冠出去接旨。来宣旨的是皇帝身边的李公公，他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美人温婉淑德，才貌双全，深得朕心，特晋为林贵人，赐居景仁宫西偏殿。钦此。"

我叩首谢恩，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升得越快，树敌越多。高贵妃、兰嫔，还有那些我尚未见过的妃嫔，都会将我视为眼中钉。

"贵人主子，皇上还口谕，今晚仍由您侍寝。"李公公笑眯眯地说，"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啊！"

我让春桃塞给李公公一锭银子："多谢公公通传。"

搬入景仁宫西偏殿后，我有了更多宫女太监伺候，活动空间也大了许多。但我清楚，这不过是另一个更大的牢笼罢了。

傍晚，我取出琴来，练习《广陵散》。既然兰嫔特意提及，必有深意。这首曲子难度极高，但我从小苦练琴艺，勉强能够驾驭。

当我第三次弹奏时，忽然听到一阵掌声。回头一看，皇帝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口。

"朕听闻你搬了新居，特来看看。"他走进来，目光落在那张琴上，"《广陵散》，很少有人能弹好。"

我连忙起身行礼："皇上恕罪，妾身不知圣驾光临。"

赵胤摆摆手："无妨。继续弹，朕想听完整首。"

我重新坐下，指尖在琴弦上舞动。《广陵散》讲述的是聂政刺韩王的故事，曲调激昂悲壮，需要极高的技巧和情感投入。我全神贯注，将全部心神都倾注在琴音中。

曲终时，我抬头看向皇帝，发现他眼中竟有一丝湿润。

"好一曲《广陵散》！"他长叹一声，"朕许久未曾听过如此动人心魄的琴音了。"

我轻声道："皇上过奖了。"

赵胤凝视着我："你可知为何朕连续三晚召你侍寝？"

"妾身愚钝，不敢妄测圣意。"

"因为你看着朕的眼睛时，没有畏惧，也没有算计。"他淡淡道，"朕厌倦了那些谄媚讨好的面孔。"

我心中暗笑。没有算计？那不过是更高明的算计罢了。但我面上却露出几分真诚："皇上明鉴万里，妾身确实只愿做真实的自己。"

赵胤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保持这份真实，朕会常来看你。"

那一晚，皇帝没有召我侍寝，却在景仁宫与我谈论诗词歌赋直到深夜。临走时，他留下一句话："明日朕要去西山狩猎，你随驾同行。"

皇帝离宫后，后宫的暗流更加汹涌。我明白，这是对我的考验，也是机遇。我必须在皇帝回宫前，摸清各方势力，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

"春桃，去打听一下，高贵妃和兰嫔之间有何过节。"我吩咐道。

春桃不愧是宫中老人，很快带回消息："回主子，听说兰嫔曾怀有龙种，却被高贵妃设计小产。皇上虽知道是高贵妃所为，却因高家势大，只能不了了之。"

我眯起眼睛："原来如此。"

兰嫔帮我，是想借我之手对付高贵妃。而高贵妃视我为眼中钉，是因为我威胁到了她的地位。很好，既然已经卷入这场争斗，那我便要做最后的赢家。

我铺开宣纸，提笔写下几个名字：高贵妃、兰嫔、德妃、贤妃......这些都是我需要对付或利用的人。而在纸的最上方，我重重写下两个字——"皇后"。

总有一天，那个位置会是我的。我，林烟，要么不做，要做就做那万人之上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