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他却告诉我,他要迎娶的是谢家嫡女。
我问他,我算什么?他笑着说,你是药,是伺候我最好的那副药。
那盏我喝了三年的补身汤,其实是避子汤。
我终于明白了,他从未想过让我活成一个人。
……我第一次开口提名分,是在他要迎娶别人前半个月。
顾景琛在我身上停了片刻,喘息还未平稳,就翻身下榻,提衣落带,动作一贯干脆利落。
我拢了拢身上的薄被,喉咙发干,掌心贴着那片余温尚在的绣锦枕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王爷……谢家姑娘进门那日,可否,也给我一杯喜酒?哪怕,是以妾室的身份。”
顾景琛的手一顿,没回头,只笑了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知道。
我说了三年没说的话。
我盯着他的背影,嗓子像吞了刀片,“我陪了你三年,从宫中的药奴院跟着你到这别苑,被锁在这里白日不出、夜不见人,谢婉仪要进门了,我……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他终于转过身。
那张清冷薄凉的脸在烛光下看不出半点温情:“本王的正妃只能是谢家嫡女。”
我怔了下。
“可我也不是求你正室。”
我揪着被角,指尖几乎抠进布里,“我只想……只想有个名分,不被人唤作不干不净的‘外室’。”
他眼中浮出一丝轻蔑的笑:“姜盈,你以为本王看不出来?你不过是想借我的名声往上爬。”
“你不是想名分,你是想出头。”
“可惜,你这身份,配不上。”
我张了张嘴,眼前一阵晕眩。
血气倒灌,一口铁锈味憋在喉头。
“我不是求你宠我……我只想求一个,能见天光的活法。”
“那你活错了地方。”
顾景琛捏住我的下巴,低头贴近:“你是什么,我心里清楚。
你就是那副药,安安分分地躺着,供我用。”
“除了名分和孩子,其他你不是都得到了?”我僵住了。
我早该明白。
他每日给我送来的调养药,是避子汤;他送来的金钗耳坠,是东宫内库中淘汰的旧物;他藏我在别苑,夜夜来临,白日不许出门,只是怕被人撞见。
我一直都知道的。
只是我不愿承认罢了。
“谢婉仪若知你我之事,恐怕连这药都不准我再给你送。”
“所以——”他语气骤冷,俯身贴在我耳边:“识趣些,别再动什么念头。
你要是坏了谢家小姐的名声,本王……第一个杀你。”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连夜裹了衣裳下床,赤脚踩着冰凉的地砖,一路跌跌撞撞回自己的小院。
回院途中,我撞见了她——谢婉仪。
她穿着一身霜白狐裘,站在廊下微笑着看我,像早就知道我会路过似的。
“姜小姐深夜行走,可是身体不适?”她声音温柔得像三月水,却让我一身冷汗直冒。
我低头行礼,没说话。
她却忽然低笑了一声,走近了些:“三年了,你还坐不上席,这可真不容易。”
她转身缓缓掸了掸斗篷上的雪花,语气轻得像是在说戏文:“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你蠢得恰到好处。”
我咬紧后槽牙,手心发抖。
“不过也差不多了。”
谢婉仪忽然靠近我耳边,“他已经腻了你。”
“你不会再有下一年。”
我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砸穿了一个窟窿,灌满了风。
我没哭。
我只是一步一步,踩着冷雪回到屋里。
嬷嬷像往常一样递来一碗黑沉沉的药。
“姑娘,该喝药了。”
我接过来,鼻尖发酸,咬牙喝下一口。
才刚一咽下,门外传来宫女小声催促:“快点,这避子药必须准时喝……”“啪——”药碗从我手中跌落,砸得满地皆碎。
我看着那片黑色药汁浸透地毯,脑子嗡嗡作响:“你说……什么?”嬷嬷低下头,不敢看我:“是王爷的吩咐,说姑娘不宜有子。”
我笑了。
我一口气喝了三年“补身汤”,喝得每个月都准得像时辰钟,还傻乎乎地以为他心细。
原来那不是药,是锁。
他连让我怀孕的资格都不给。
我盯着地上的碎碗看了很久,直到手指发麻,才转身拿出那只红木箱,一件件把顾景琛送我的首饰取出来。
那些曾被他亲手戴上的镯子、发钗、香囊,如今都像烧灼我肌肤的烙铁。
我一个不落地包好,准备第二日就送去典当行。
我要换钱,给娘看病。
我要离开。
哪怕远嫁,只要能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人,我也认了。
天亮前,我走进母亲的寝屋。
她已是重病多年,咳起来骨头都要震碎,见我时眼里竟然闪了光。
“盈儿,”她拉着我手,眼角有泪,“昨日姚家来人,说愿为边关沈将军娶亲,问我你可愿意远嫁?”我一愣。
母亲颤着手,“你陪了我这么多年,娘早该给你寻出路。
沈家虽远,但那将军听说品行端方,至少是明媒正娶。”
“你愿不愿意?”我点头:“我嫁。”
她眼眶瞬间红了,连声说好,生怕我反悔,连夜吩咐人备嫁。
“就定在十五吧,和谢家姑娘一日。
双喜临门,好兆头。”
我看着她笑着安排下人去联系媒婆,眼前有点发黑。
十五,就是顾景琛大婚的日子。
我点头:“好。”
我要走,就走得彻底一点。
别苑外的梅花谢了又开,我喝了一碗又一碗的避子汤。
现在,我不喝了。
我喝了药,却不是他的,是我自己的决绝。
那天傍晚,我背着箱子出了门。
结果前脚刚走出巷口,就撞上了谢婉仪。
“这是什么?”她盯着我手中的箱子,语气凌厉。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一把夺过打开。
箱子里,满满当当的,是顾景琛这三年来送我的全部首饰。
她脸色瞬间变了:“好啊,你竟敢偷东宫之物!”“来人,把她押进执法堂!”我拼命挣扎:“我没有偷!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东西!”她冷笑:“你一个药奴之女,哪来这些东西?除非——你偷了本小姐的。”
我被人拖进执法堂的时候,还能听见她一声声喊着:“杖责二十,严查供来历!”我笑了。
笑自己三年来不敢求一个名分,连说一句“我不是***”都不敢。
现在呢?我就是个***了。
他们说我是“偷宫物之人”。
他们说我“意图攀附”。
他们说我“不知廉耻”。
可没人说过,我爱过。
没人知道,我已经把心剜出来供在了那个男人脚下三年。
这天夜里,我被关进柴房,膝盖跪得红肿,手腕被勒出血痕。
我终于明白了。
——我得走。
可不是远嫁,是逃。
彻底逃,逃出这座深宫,逃出顾景琛的掌心。
我已经想好了,要离开的方式。
只是我没想到,他下手,会比我更快。
那一夜,宫人来报:“王爷让你去谢小姐处,为她诊疾。”
我看着掌心那道剜开的血痕,低头笑了一声:“我这点命,原来,还不如一碗药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