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眼睛不同寻常,是在七岁那年的月圆夜。
他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数蚂蚁,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响动。
回头时正撞见邻居家的黑狗咧着嘴扑来,那瞬间左眼突然炸开一阵灼痛,
眼前的世界骤然变了模样——黑狗的皮毛下浮现出淡红色的气脉,
脖颈处缠绕着一团灰黑色的雾气,而它扑来的动作在他眼里慢得像蜗牛爬行。“阳娃子!
”父亲王铁柱的吼声从身后传来时,王阳已经侧身躲过了黑狗的扑咬。
他捂着发烫的左眼抬头,正看见父亲手里的扁担砸在狗头上,黑狗呜咽着夹着尾巴逃窜,
脖颈处的灰雾在月光下散成了星点。“你咋不跑?”王铁柱扔下扁担抱起他,
粗粝的手掌抚过他汗湿的额发,“那狗疯了快半年了,前儿还咬伤了李寡妇家的娃。
”王阳眨了眨左眼,灼痛渐渐退去,世界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他望着黑狗消失的方向,
小声说:“爹,它身上有灰东西。”王铁柱的脸色猛地沉了下去。他慌忙捂住儿子的嘴,
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才拽着王阳往家跑。土坯房的木门被死死闩住时,
王阳看见母亲赵兰正跪在灶台前烧香,香炉里插着三支发黑的桃木签。“看见了?
”赵兰转过身,她的左眼眉骨处有块月牙形的疤痕,此刻在油灯下泛着青白色的光。
王阳点点头,左眼又开始发烫。他忽然发现母亲的周身缠绕着淡淡的金光,
像夏日午后透过树叶的阳光碎片。“从今往后不许跟人说这事。”王铁柱蹲下来,
手掌按着他的肩膀,指节因为用力泛白,“你的左眼……跟你娘一样。
”那夜王阳躺在吱呀作响的土炕上,听着父母在灶房低声争执。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
左眼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极淡的银蓝色,像淬了冰的黑曜石。
一、瞳中劫十五岁的王阳已经长成半大小子,只是那双眼睛总让村里人觉得怪异。
右眼是普通的深褐色,左眼却偏浅,尤其在阳光下会透出琥珀色的光。
他早已学会用刘海遮住左眼,也学会在看见那些奇怪的“气”时假装视而不见。
秋收后的第一个集日,王阳跟着父亲去镇上卖粮。粮站后院的梧桐树下围着群人,
一个穿黑袍的瘸腿老头正用竹签在地上画符。王阳的左眼突然跳了跳,
他看见老头周身缠绕着墨绿色的雾气,手里的竹签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这是啥?
”有人指着地上的符纸问。“镇宅符,保家宅平安。”老头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
“最近山里不太平,昨儿张村的王老五家,牛半夜被掏了心。”人群里发出一阵抽气声。
王阳注意到老头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像在挑选货物。当那目光落在他身上时,
王阳的左眼突然刺痛,他看见老头黑袍下的手变成了青灰色,指甲泛着黑。“这娃子面相好。
”老头突然朝他走来,枯瘦的手指直戳他的额头,“我送你张符,保你平安。
”王阳猛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粮袋。父亲王铁柱立刻挡在他身前,
将一袋粮食摔在老头脚边:“不卖了!”回家的路上,王铁柱一句话没说。直到快到村口时,
他才沉声道:“那是阴人,专门勾带阴阳眼的娃娃。”王阳攥紧了拳头,
左眼里还残留着老头身上的腥气。他想起小时候偷偷听见的话,
母亲的左眼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外婆也是这样,三十岁那年在河里洗衣服时没了踪影。
“我的眼睛……会害死你们吗?”他低声问。王铁柱的脚步顿了顿,
弯腰捡起块石头扔进路边的草丛:“你是我儿子,啥也害不了。”可灾祸还是来了。
入冬后的第一个雪夜,王阳被冻醒。院子里传来奇怪的响动,像有人用指甲刮擦木门。
他悄悄爬起来,左眼贴着门缝往外看——三个黑影站在院子里,黑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正是镇上那个瘸腿老头带着两个人。他们周身的墨绿雾气在雪光中格外清晰,
像三条扭动的蛇。“赵家的后人,出来吧。”老头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金属般的震颤,
“把瞳珠交出来,饶你们不死。”王阳的左眼突然剧痛,他看见母亲赵兰从里屋走出来,
手里握着把磨得发亮的剪刀。她周身的金光变得浓郁,像披上了层铠甲。“阳娃子快走!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父亲王铁柱抄起门后的斧头,
将王阳往灶台后的地窖推:“从暗道去后山,找你陈爷爷!”地窖的木板刚盖上,
王阳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惨叫。他扒着木板的缝隙往外看,左眼的世界里,
母亲的金光正在变淡,父亲的气脉像被狂风撕扯的布条。那个瘸腿老头张开嘴,
露出尖利的牙齿,他的喉咙里钻出条墨绿色的蛇,正咬向母亲的左眼。“娘!
”王阳猛地推开木板,左眼的银蓝光晕骤然暴涨。他看见母亲的金光照亮了整个院子,
老头身上的雾气像被火烧般蒸发。母亲的剪刀刺进老头的胸口,
却在那里卡住了——老头的心脏位置,嵌着块黑色的石头,正散发着浓稠的黑雾。“孽障!
”老头嘶吼着抓住母亲的手腕,蛇形的雾气缠上她的脖颈。王阳抓起灶台上的菜刀冲过去,
左眼的世界里,时间仿佛变慢了。他看见黑雾里无数扭曲的人脸,听见细碎的哀嚎。
当菜刀劈向老头的脖颈时,他清晰地看见那墨绿色的雾气顺着刀刃爬上来,
像要钻进他的手臂。“别碰!”母亲突然扑过来推开他,自己却被黑雾裹住。
金光与黑雾剧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王阳看见母亲的身体在迅速干瘪,
像被抽走了所有水分。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左眼的月牙疤痕在光芒中格外清晰。
“记着……瞳珠在……”母亲的话没说完,身体就化作了点点金光,被那黑色石头吸了进去。
瘸腿老头发出满足的喟叹,抓着石头转身就走,另外两个黑影紧随其后,消失在风雪里。
王铁柱抱着母亲消失的地方,像尊被冻住的石像。王阳站在院子中央,
左眼的灼痛几乎让他晕厥,雪地里只留下那把沾着墨绿色液体的剪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二、破妄眼后山的木屋藏在松树林深处,陈爷爷开门时,王阳的左眼告诉他,
这个拄着桃木拐杖的老头周身缠着比母亲更浓郁的金光,像座燃烧的小太阳。“来了。
”陈爷爷侧身让他进来,木屋的墙上挂满了黄色的符纸,每张都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你娘早就算到有这么一天。”王阳的目光落在墙角的木桌上,那里摆着个黑色的木盒,
盒盖上刻着复杂的花纹,左眼能看见花纹里流动的金光。“这是赵家的传家宝。
”陈爷爷打开木盒,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放着本线装的古书和块巴掌大的玉佩,
“你娘说,等你能控制左眼时再给你。”古书的封面上写着《破妄真解》,字迹苍劲有力。
王阳翻开第一页,左眼突然发烫,
那些原本晦涩的文字在他眼里变得清晰起来——原来他的左眼叫“破妄眼”,能看穿虚妄,
直视本源,而母亲说的“瞳珠”,就是破妄眼的本源之力,藏在使用者的灵魂深处。
“阴人要的就是瞳珠。”陈爷爷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木,“他们靠吞噬瞳珠修炼,
你外婆、你太外婆,都是这么没的。”王阳抚摸着玉佩,玉质温润,
上面刻着只睁着单眼的猫头鹰,左眼能看见玉里面流动的金色纹路。
陈爷爷说这是“护魂玉”,能暂时隐藏他的瞳珠气息。接下来的三年,
王阳跟着陈爷爷学习《破妄真解》。他知道了这世上有三类人:普通人看不见的“阴人”,
靠吞噬生灵精气修炼;像他和母亲这样的“观气者”,
能看见气脉流转;还有陈爷爷这样的“修行者”,能引动天地灵气,绘制符咒,斩妖除魔。
破妄眼的能力在修炼中逐渐觉醒。他能透过岩石看见地下的水流,能从草木的气脉判断年岁,
甚至能通过人的气色预知健康。陈爷爷说他的天赋远超历代赵家后人,只是心境太急,
容易被眼底的虚妄迷惑。“破妄眼不仅能看破虚妄,还能映照本心。
”陈爷爷用桃木剑在地上画着符,“你看那阴人时,看到的不仅是他的气,
还有你自己的恐惧。”王阳想起母亲消失的那夜,左眼看到的扭曲人脸,
突然明白那些或许不是阴人的真面目,而是自己内心的恐惧投射。十八岁生辰那天,
陈爷爷将桃木剑交给了他。剑身泛着淡淡的金光,左眼能看见里面缠绕着无数细小的符文。
“该去找阴人了。”陈爷爷的白发在晨光中像雪,“你娘的瞳珠被他们吸进了‘噬魂石’,
不拿回来,她的魂魄永远不得安宁。”王阳背上装着古书、玉佩和桃木剑的包袱,
走出松树林。山下的村庄已经荒废,三年前的那场灾祸后,剩下的人都搬去了镇上。
他站在自家老屋前,破妄眼看见墙缝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金光,像母亲最后的微笑。
“我会回来的。”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轻声说,转身走向镇外的大道。
根据《破妄真解》的记载,阴人聚集在灵气紊乱之地。王阳一路向东,
破妄眼指引着他往气脉浑浊的地方走。他路过繁华的城镇,
看见达官贵人周身缠绕着厚重的铜臭气,也看见贫民窟里有人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光芒。
在一座废弃的古寺里,他第一次独自对战阴人。那是个伪装成乞丐的阴人,
周身缠绕着灰色的雾气,破妄眼告诉他,这是靠吸食人类恐惧为生的“惧鬼”。
惧鬼能幻化成让人恐惧的模样。当它变成母亲的样子朝王阳扑来时,他差点握不住桃木剑。
左眼的灼痛让他瞬间清醒,他看见那虚假的面容下,是团蠕动的灰色雾气。“破妄!
”王阳低喝一声,按照《破妄真解》的口诀引动灵力。桃木剑上的金光暴涨,
刺穿了惧鬼的雾气。他听见无数细碎的哀嚎,灰色雾气在剑光中消散,
只留下颗绿豆大小的黑色珠子,散发着微弱的邪气。陈爷爷说过,阴人死后会留下“阴核”,
蕴含着他们吞噬的精气。王阳用符纸将阴核包好,收进包袱里——这是他复仇的凭证。
三、噬魂石半年后的洛阳城,正是牡丹盛放的时节。王阳站在酒楼的窗边,
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破妄眼突然被一阵浓郁的黑雾吸引。黑雾来自城西的将军府。
那黑雾比三年前瘸腿老头身上的浓郁百倍,像朵盛开的黑色罂粟,将整个将军府笼罩其中。
“听说了吗?将军府最近不太平。”邻桌的客商压低声音,“前儿夜里,
张将军的小儿子丢了,找了三天没找着。”“何止啊,”另一人接口,“我表姑在府里当差,
说夜里总能听见小孩哭,还说看见过穿黑袍的影子。”王阳的指尖摩挲着腰间的护魂玉,
玉佩微微发烫,说明附近有阴人活动。他结了账,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将军府的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的铜狮子在破妄眼下泛着黑气。王阳绕到后街,
翻墙进了府里。后院的花园荒草丛生,假山后面传来细碎的响动。破妄眼告诉他,
假山后面有五个阴人,其中一个的气脉格外熟悉——墨绿色的雾气,
心脏位置有团浓郁的黑雾,正是当年那个瘸腿老头!他屏住呼吸,躲在海棠树后。
只见老头正将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推向块黑色的石头,那石头嵌在假山里,
表面布满了人脸形状的凹陷,每个凹陷里都有微弱的光芒在挣扎。“噬魂石快满了。
”老头的声音比三年前更加沙哑,“再填十个童子魂,就能炼化这些瞳珠了。
”王阳的左眼骤然刺痛。他看见那黑色石头里,隐约有颗金色的光点,
散发着熟悉的温暖气息——那是母亲的瞳珠!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三颗金色光点,
想必是外婆和更早的先人。“动手!”老头按住男孩的头,就要往石头上按。
王阳再也忍不住,桃木剑带着金光劈了过去:“老东西,你的对手在这!
”老头显然没料到会有人闯进来,仓促间被剑光扫中肩膀,墨绿色的雾气蒸腾而起。
另外四个阴人立刻围了上来,他们的气脉各不相同,有吸食喜悦的“嬉鬼”,
有吞噬悲伤的“哀鬼”,还有两个和老头一样,是靠瞳珠修炼的“阴师”。“是赵家的娃娃!
”老头捂着伤口嘶吼,“抓住他,他的瞳珠最纯!”王阳的破妄眼飞速运转,
将每个对手的气脉流动尽收眼底。嬉鬼动作最快,但气脉虚浮;哀鬼防御最强,
却移动缓慢;两个阴师气脉沉稳,但心脏位置的噬魂石是弱点。他避开嬉鬼的扑击,
桃木剑直刺左边阴师的胸口。那阴师慌忙用黑袍抵挡,剑光穿透布料,
击中了他怀里的噬魂石。黑色石头发出一声脆响,裂开了道缝,
里面溢出的黑气让阴师惨叫着后退。“破妄眼果然厉害。”老头从怀里掏出个铃铛,
摇晃起来。刺耳的铃声让王阳头晕目眩,左眼看到无数幻象——母亲消失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