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芸熙啊,妈这可是为你好!"
张桂花油腻腻的手拍在我肩膀上,那股子食堂大锅饭的油烟味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低着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才忍住没把她的手甩开。
前世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就是这只手,在我拒绝嫁给车间主任儿子后,狠狠推了我一把,让我从五楼楼梯滚下去,后脑勺着地。
"钢厂可是铁饭碗!你爸提前退休让你顶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张桂花唾沫星子飞溅,仿佛给了我天大的恩赐。
我抬起头,露出前世那个十八岁沈芸熙的怯懦笑容:"妈,我都听您的。"
张桂花满意地笑了,脸上的褶子堆成一朵老菊花。
她转身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沈建国说:"建国,明天带你妹去厂里办手续,你那份临时工也别干了,回家准备相亲。"
沈建国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眼睛都没离开电视上的《渴望》。
我乖巧地收拾碗筷,心里冷笑。
前世我就是这样,被他们连哄带骗进了轧钢厂,拿着最低的工资,干着最累的活,养着这一家子吸血鬼。
但这次不一样了。
重生回1993年,我带着未来十五年的记忆。
最重要的是,我记得厂区西边那片废弃仓库——2005年轻轨规划一出来,那块地皮价格直接翻了五十倍。
"芸熙,发什么呆呢?赶紧把厨房收拾了!"沈红梅尖细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把我那条红裙子洗了,明天我要穿!"
"好的,姐。"我温顺地应着,手上动作麻利。
第二天一早,沈建国叼着烟,不耐烦地等在门口:"磨蹭什么呢?第一天就想迟到?"
我小跑着跟上,心里盘算着计划。
轧钢厂大门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斑驳的"安全生产"标语,门口卖茶叶蛋的老太太,一切熟悉得让我眼眶发热。
人事科王科长推了推老花镜:"沈志刚的女儿?顶职是吧?先填表。"
我接过表格,在"意向部门"一栏顿了顿:"王科长,我听说厂里最近在评卫生先进,要不要组织个青年清洁队?我可以参加。"
王科长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现在的小姑娘,谁愿意干这个?"
"为厂争光嘛。"我笑得人畜无害。
前世我为了表现,在车间累死累活也没落着好。
这次我要换个路子——清洁工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全厂区活动,包括那片废弃仓库。
手续办完,沈建国早就溜得没影。
我借口熟悉环境,独自往西区走去。
穿过两排厂房,那片低矮的平房仓库出现在眼前。
比记忆中还要破败,铁皮屋顶都锈穿了,周围杂草丛生,堆满了废铁料。
但我知道,十二年后,这里会成为轻轨站出口的黄金地段。
"喂!那边不能进!"一个保安远远喊道。
我赶紧举起刚领的工牌:"师傅,我是新来的,分到清洁组,领导让我来看看卫生死角。"
保安将信将疑:"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太破了才影响厂容啊。"我一脸认真,"师傅,这些仓库归哪个部门管啊?"
"后勤处,不过早没人管了。"保安摆摆手,"快走吧,这儿不安全。"
我记下方位离开,心跳得厉害。
第一步已经迈出,接下来就是如何在这群吸血鬼眼皮底下,把这块肥肉叼到自己碗里。
回到家,张桂花破天荒给我留了饭——半碗凉掉的土豆丝。
我扒拉着饭粒,听她唠叨:"下个月你工资发了,先给你哥买双皮鞋,相亲用..."
"嗯。"我乖巧点头,心里已经列好了清单:学会计、找政策、攒本金。
前世他们吸干我的血,这一世,我要让他们连本带利吐出来。
2."沈芸熙,西区仓库今天轮到你们组打扫了!"
组长王大妈的大嗓门震得我耳膜发颤。
我赶紧放下扫把,小跑过去接过钥匙,心里乐开了花。
入职三天,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进入那片废弃仓库了。
"小王,那片仓库多少年没用了?"我装作随口一问。
"起码十年!"王大妈撇撇嘴,"以前放些废料,后来连废料都不往那送了,西边铁路吵得要命,谁爱去啊。"
我点点头,拎着清洁工具往西区走。
四月的阳光已经有点毒,照在铁皮屋顶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仓库区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六间平房连成一排,门窗歪斜,墙皮剥落,活像一排掉了牙的老头。
钥匙插进生锈的锁孔,我费了老大劲才拧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咳咳..."我捂住口鼻,等灰尘落定才敢睁眼。
阳光从破屋顶的缝隙漏进来,照亮了满地狼藉——朽烂的木箱、生锈的铁桶、还有一堆看不出原形的废料。
我小心翼翼地跨过去,心跳加速。
这哪是垃圾堆,分明是未来的金矿!
我假装打扫,实则检查每一寸空间。
最里面那间仓库保存相对完好,水泥地面平整,墙壁结构稳固。
我蹲下身,用扫把柄轻轻敲打地面,突然听到一处回声不太一样。
"空心?"我眼睛一亮,赶紧扒开上面的杂物。
果然有块地砖边缘不太平整。
我用钥匙撬了撬,竟然掀开了一块五十厘米见方的地砖,下面是个小暗格!
"发财了..."我屏住呼吸,伸手进去摸出一个铁盒。
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几份发黄的文件——1972年的仓库建设图纸和产权登记表!
我的手抖得差点拿不住纸。
前世我死得太早,根本不知道仓库底下还藏着这种宝贝。
图纸上清清楚楚标着"轧钢厂后勤处固定资产,产权编号CZ-720345"。
"芸熙!磨蹭什么呢?"外面突然传来喊声,我赶紧把文件塞回铁盒,藏进暗格,恢复原状。
"来了来了!"我大声回应,胡乱扫了几下就锁门离开。
一路上我的心跳就没正常过,那些文件绝对是关键证据,证明仓库产权属于轧钢厂,可以合法处置。
回到家,屋里烟雾缭绕。
沈建国翘着二郎腿在抽烟,沈红梅对着镜子涂指甲油,养父沈志刚愁眉苦脸地坐在角落。
"厂里要精简百分之三十的人。"沈志刚闷声道,"今天车间开会说了。"
张桂花立刻炸了:"什么?那咱家怎么办?建国才刚谈对象,红梅的嫁妆还没攒够呢!"
"怕什么,"沈建国吐了个烟圈,"不是有芸熙吗?她年轻,下岗了正好去南方打工,听说那边厂子工资高。"
"对对对!"沈红梅头也不抬,"让她去深圳,一个月能寄回来三百呢!"
我站在门口,手里的扫把差点捏断。
前世就是这样,他们理所当然地决定我的人生,让我去南方血汗工厂,每月工资全数寄回,自己连卫生巾都舍不得买。
"爸,妈,"我低着头走进来,"我刚进厂,要是下岗了多丢人啊。我可以多干点活,晚上再找个兼职。"
张桂花眼珠一转:"也是,刚顶职就下岗,老沈家脸往哪搁?"她拍拍我肩膀,"芸熙懂事,明天开始早饭你来做,建国红梅的衣服你也包了。"
"嗯。"我乖巧点头,心里冷笑。
转身时瞥见沈志刚欲言又止的表情,这个懦弱的养父前世至少没主动害过我,可惜他的软弱比恶意更致命。
晚上,我趴在缝纫机前补沈红梅的裙子,耳朵却竖着听收音机里的经济新闻。
"...国有企业改革进入深水区,主辅分离政策将在试点基础上全面推开..."
我咬断线头,若有所思。
主辅分离,就是要把非生产性资产剥离出去。
前世轧钢厂把职工幼儿园都卖了,更别说那几间破仓库。
第二天中午,我端着饭盒蹲在食堂角落,眼睛却盯着不远处一个戴眼镜的姑娘——财务科副科长林大山的女儿林晓梅,厂里出纳。
前世她后来考上了注册会计师,在城里开了事务所。
"晓梅姐,"我凑过去坐下,"听说你在学会计?"
林晓梅推推眼镜,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上次看见你包里有本《工业会计》。"我腼腆地笑笑,"我也想学,就是没人教..."
或许是我眼里的渴望太明显,林晓梅居然笑了:"晚上七点,厂阅览室,我带本书给你。"
就这样,我搭上了财务科的关系。
接下来两周,我白天打扫卫生,晚上跟林晓梅学会计,顺便套话。
"厂里那些闲置资产怎么处理啊?"某天我装作好奇地问。
林晓梅压低声音:"听说要打包卖掉,不过那些破房子谁要啊?产权还不清不楚的。"
我心里一动:"产权有问题?"
"嗯,像西区仓库,五几年划拨的,后来政策变来变去,档案都找不全了。"她撇撇嘴,"我爸说,这种资产最好处理,随便找个职工接盘,厂里甩包袱就行。"
我强忍激动,这不正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机会吗?
周末,趁全家去喝喜酒,我溜回厂里,从仓库暗格取出铁盒,把产权文件偷偷复印了一份。
回来时路过邮局,我买了本带锁的笔记本,开始记录沈家对我的每一笔压榨:
"4月20日,上交工资187元,自留饭票15元;沈红梅拿走我新买的袜子;沈建国让我替他值夜班..."
这些账,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算清楚。
"芸熙!死哪去了?"张桂花的破锣嗓子从巷口传来,"赶紧回家做饭!"
"来了妈!"我高声应道,把笔记本藏进内衣暗袋,小跑着迎上去。
张桂花拎着半只烧鸡,难得眉开眼笑:"建国对象谈成了!姑娘是供销社的,有正式工作!"
她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人家要三金一木,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和木兰摩托车。"
我心头一紧,果然下一秒她就说:"你下个月工资别交了,直接给你哥买金戒指,听见没?"
"知道了,妈。"我低着头,指甲又掐进了掌心。
但这次我不再绝望,因为我的复仇计划已经悄然启动。
那个铁盒里的文件,将是我翻盘的第一张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