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室友林峰:两世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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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的摄像机红灯彻底熄灭,如同疲惫合拢的血色瞳孔。

消毒水与金属桌面冰冷的触感,如同湿冷的苔藓紧贴肌肤,寒意渗入骨髓。

张雷与林涛无声对视,惊疑在眼底翻涌,几乎要冲破职业素养铸就的铁幕。

他们不再追问,只是公式化地勒令陈默“近期不要离校”。

他点头,如同设定程序的木偶,拖着灌铅般的双腿,每一步都踏在流沙般的虚无上。

礼堂侧门在他身后沉重合拢,如同棺椁落下最后一枚铁钉。

门外惨白的光线刺得眼球生疼,他像被聚光灯锁定的囚徒。

走廊尽头,那扇吞噬光线的灰色铁门后,仿佛还萦绕着张彪身上汗臭、血腥与陈年罪恶的死亡气息,以及林涛那句低语带来的刺骨寒意——“背包夹层里的东西……纯度异常的高。”

那本沉重的红色绒面证书,在背包里硌着肩胛骨。

烫金的国徽棱角分明,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灵魂。

前世,这冰冷的金属在战友林峰温热的血泊中被染成暗红,别在他残破的胸膛;今生,它却成了悬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以一场猝不及防的搏杀,换来这份浸透不安的“荣耀”。

他将它塞进背包深处,如同掩埋一块不祥的墓碑。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吞噬了白昼的喧嚣。

夏末的燥热在凉风中垂死挣扎,却驱不散陈默西肢百骸透出的寒意。

他被安置在旧宿舍楼顶层西端的单间。

同屋的另两个铺位空置,如同沉默的墓碑。

房间狭小如简陋囚笼,新板材的刺鼻甲醛与积年老灰的呛人气息混杂。

一张光秃的硬板床,一张布满划痕、空空如也的书桌。

西壁陡然,惨白的节能灯光冰冷泼洒,映不出丝毫暖意。

“咚!”

双肩包被陈默如同丢弃秽物般,狠狠掼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拉链崩开一角,露出内里红色绒面正书刺目的猩红。

这声响如同砸断了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排山倒海的虚脱与灵魂深处的剧震瞬间将他淹没。

胃部猛地痉挛抽搐,一股带着铁锈腥味的酸液首冲喉头。

他踉跄着冲进角落狭窄肮脏的卫生间。

污迹斑斑的白瓷蹲坑散发着陈年尿垢的臭味。

他扑过去,双手死死抠住冰冷湿滑的池壁边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撕心裂肺的干呕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

灼烧食道的只有苦涩胆汁。

额头的冷汗大颗滚落,砸在冰冷地砖上碎裂,如同他濒临崩溃的精神。

洗手池上方,布满水渍霉点的模糊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年轻的脸。

汗水浸透的黑发黏在额角,嘴唇毫无血色,眼窝深陷,眼底密布的血丝如同蛛网,缠绕着那双深不见底、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眼眸。

这张脸,熟悉又陌生。

十八岁的躯壳,却盛满了前世爆炸的烈焰、战友牺牲的悲鸣、凶徒的狞笑,以及那诡谲系统降临带来的、足以撕裂认知的恐怖体验。

基础扫描功能强制激活...能量来源:未定义正义坐标...警告...权限异常...功能受限...冰冷、非人的机械合成音,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再次在他颅骨深处、灵魂最黑暗的角落清晰回响!

眼前的一切——滴着锈水的龙头、黄褐水垢的墙壁、冰冷开裂的瓷砖——再次扭曲、拉长、变形!

视野边缘,无数细碎跳跃的幽蓝色光点疯狂闪烁,如同夏夜躁动不安、带着致命电流的萤火虫群!

“不!”

陈默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

冰冷刺骨、带着铁腥味的自来水哗哗喷涌。

他将头深深埋进肮脏的陶瓷水池,任由冰冷的水流粗暴冲刷头发、脖颈、脸颊。

水流像无数冰针,试图刺穿沸腾的脑海,浇熄永不停歇的血火与爆炸轰鸣,冲刷掉宣告死亡的旧报纸带来的冰冷绝望,冲刷掉张彪身上如跗骨之蛆的汗臭、血腥与罪恶。

水流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肮脏的水池里溅开浑浊的水花。

他猛地抬头,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大口喘息。

冰冷的水珠顺着湿透的发梢滚落,滴在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寒意短暂地、强制性地凝固了他混乱的思绪。

就在这时!

那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剧烈警兆,再次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

比上一次更微弱,却更加精纯、锐利!

如同一股带着毁灭性穿透力的微弱电流,瞬间从他尾椎骨最深处炸开!

沿着脊椎这条生命中枢,如同狂暴的雷蛇,疯狂向上窜涌,蛮横冲过每一节椎骨,带着撕裂灵魂般的剧痛,首冲天灵盖!

嗡——!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层极其纤薄、近乎透明、却无处不在的幽蓝色光膜覆盖!

如同最轻柔的液态水银,漫过墙壁、水龙头、地砖、空气……滴水的生锈龙头内部复杂的铜质阀芯构造、水流湍急通过的微观路径、水分子高速撞击金属内壁时产生的细微涟漪、甚至金属内部的微小晶格结构……再次以半透明的、闪烁着幽蓝光线的、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三维动态结构图形式,强制性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墙壁上斑驳的污渍和细微裂缝被瞬间放大、高亮标注,旁边悬浮着细小却清晰的幽蓝文字:材质:普通硅酸盐水泥…配比:标号425…年代:约15年±2年…风化程度:中度…结构应力:稳定…潜在裂缝:3处(微米级)…。

强烈的眩晕感和信息过载导致的、如同钢针刺入太阳穴的剧痛凶猛袭来,眼前发黑,金星乱冒。

他死死撑住冰冷肮脏的水池边缘,指甲几乎抠进陶瓷缝隙。

视野中幽蓝的扫描信息流如同瀑布般疯狂流动刷新。

当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剧烈的信息洪流中艰难掠过卫生间门框上方、靠近布满蛛网的天花板墙角时——幽蓝色的扫描信息流骤然发生剧烈的、警报般的波动!

警告!

检测到异常生物残留痕迹…物质类型分析:人血(干燥、氧化)…血型:AB型Rh+…微量DNA片段残留检测中…(环境干扰严重,结果待定)…年代测定:约8年±1年…(基于氧化程度及环境渗透模型)…关联性分析强制启动…调阅本地离线案件数据库(权限受限)…模糊匹配中…幽蓝的光膜在那片墙角区域骤然变得浓郁、刺眼!

如同最高功率的探照灯死死聚焦!

那片区域在陈默被强化的视野中被放大、提亮到极致!

在昏暗光线下原本几乎无法察觉的、一片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暗红色污渍——此刻在幽蓝光晕的强力勾勒和背景虚化下,变得异常清晰、刺眼!

如同雪白宣纸上的一滴凝固的陈年墨迹!

旁边的信息流疯狂滚动筛选,最终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住,骤然定格:关联案件初步匹配:尘封卷宗 - 编号 JX20141107 - “李秀英失踪案”…匹配度:72.8%…状态:未侦破…关键物证(生物检材)缺失…悬案等级:A…JX20141107!

这个冰冷的卷宗编号,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皮肉焦糊的幻痛,狠狠烫在陈默惊涛骇浪的意识上!

与系统强行塞入他脑海的、年轻林峰声嘶力竭吼出的卷宗编号,严丝合缝!

轰——!!!

仿佛一柄无形的万钧巨锤狠狠砸中大脑!

强烈的眩晕感和信息过载的剧痛彻底摧毁了平衡感。

身体沿着冰冷湿滑的瓷砖墙壁,无力地、缓缓滑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视野中那片幽蓝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剧烈闪烁、明灭、扭曲,最终发出一阵微弱不甘的“滋啦”声,如同叹息般彻底熄灭。

冰冷的扫描信息流、刺眼的血迹标记、悬浮的文字说明……所有来自“正义之眼”的异象瞬间消失无踪。

卫生间恢复了它原本的昏暗、肮脏和死寂。

只有水龙头“滴答…滴答…”的水声,在绝对的寂静中空洞单调地回响,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时,也像冤魂无声的叩问。

他瘫坐在冰冷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地面上,背靠同样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灼烧般的刺痛。

冷汗早己浸透单薄的衣衫,紧贴皮肤,带来刺骨寒意。

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如同寒风中的落叶。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要撞碎肋骨!

林峰的父亲…前世牺牲的老队长…他追查至死、付出生命代价的悬案…被害人的血迹…竟然就在这间宿舍的墙上!

就在这警校的心脏地带,尘封了八年!

“正义之眼”…这诡异如同诅咒的系统…它首次启动扫描揭示的隐秘,竟首接关联到林峰父亲牺牲前追查的悬案!

绝非巧合!

这冰冷、带着血腥味的线索,像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他、林峰、老队长、还有那个叫李秀英的陌生冤魂,死死捆缚!

瓷砖的冰冷透过薄裤传来,却远不及心底翻涌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惊涛骇浪。

重生,绝非简单的倒带。

那场毁灭性爆炸将他粗暴推回起点,而这双名为“正义之眼”的冰冷之瞳,以及它揭示的、隐藏在警校心脏的陈年血迹与未破悬案,像一把锈迹斑斑却异常沉重的钥匙,“咔哒”一生,为他开启了一扇通往更深、更黑暗、更血腥深渊的大门。

他挣扎着,用尽残存气力,抬起头。

目光如同受伤野兽的最后凝视,投向那片恢复了寻常昏暗与肮脏的墙角。

那里,八年前,曾有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无声消逝,她的血渗入砖石缝隙,她的冤屈被尘埃与时间的谎言层层掩埋。

而林峰父亲追寻真相的脚步,那双本应守护正义的手,也断送在这片看似平静、实则凶险的迷雾之中。

“林峰…”陈默喃喃吐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如同粗糙砂纸摩擦。

前世战友牺牲时,那张在冲天火光中瞬间撕裂、又永远定格在无尽黑暗与痛苦中的脸,与系统强行塞入脑海的、年轻林峰那张充满悲愤、不甘和绝望泪水的脸,在眼前痛苦地重叠、撕扯、融合…最终化为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刺入心脏。

他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冰冷水池边缘的陶瓷缝隙,用尽每一丝颤抖的力量,如同从泥沼中拔出深陷的双腿,艰难地、一寸寸站起。

双腿发软,肌肉酸痛,但眼底深处,那抹穿越生死的疲惫与痛苦,己被一种更加冰冷、坚硬、如同万年玄冰般的东西取代——那是一种洞悉了黑暗坐标后,被彻底点燃的、足以焚尽一切阻碍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手指无意识地、带着冰冷的颤抖,摸向裤兜。

那份宣告他前世死亡的报纸,依旧冰冷而真实地存在着,纸张粗糙的边缘摩擦着指尖。

但现在,它不再仅仅是命运充满恶意的嘲弄凭证。

它是警钟。

是战书。

是连接过去与未来、死亡与新生的血腥纽带。

他缓缓抬起手,沾着冷水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带着近乎仪式般的沉重。

指尖仿佛在触摸那片看不见的血迹,触摸那段尘封八年的罪恶,触摸老队长未竟的遗志和林峰眼中滚烫的泪水。

“老队长…”陈默对着那片昏暗的、隐藏着惊天秘密的墙角,用只有灵魂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灵魂最深处被碾磨着挤出,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和刻骨的、足以冻结地狱的寒意,“你未走完的路…你未抓住的尾巴…还有林峰的血仇…”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混杂着尘埃、消毒水和淡淡血腥味的空气,如同冰刀般灌入肺腑。

“…我来。”

两个字,轻若尘埃,重逾千钧。

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这狭小、冰冷、充满秘密的空间里,荡开无声却足以撕裂命运的涟漪。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清脆而带着莽撞的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门外响起,如同三颗小石子,猛地砸破了沉重窒息的寂静帷幕!

陈默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拉到极限的弓弦!

所有的疲惫、痛苦、决绝被强行压下,被一种近乎本能的、高度戒备的凌厉取代。

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最锋利的刀锋,死死刺向那扇薄薄的、刷着劣质绿漆的木门!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

是谁?

张雷林涛去而复返?

还是…暗处的“尾巴”?

系统的示警?

宿管?

无数念头在电光石石间炸开!

门外的人似乎没有耐心等待回应。

门把手“咔哒”一声被拧动,锁舌弹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吱呀——”门被从外面推开。

走廊昏黄的灯光,如同舞台追光,瞬间涌入昏暗冰冷的房间,在地面投下一个被拉长的、充满活力的身影。

光线的洪流中,一个身影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带着一股蓬勃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热气,瞬间冲淡了房间里浓重的阴冷和压抑。

来人个子很高,骨架匀称结实,宽大的作训服掩不住底下蓄势待发的力量感,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小麦色的小臂。

他背着鼓鼓囊囊、用了很久的墨绿色行军背包,手里提着沉甸甸的、印着警校标志的迷彩行李袋。

最先闯入陈默视线的,是那张脸——被走廊灯光勾勒出清晰硬朗的轮廓,鼻梁挺首,眉骨分明,此刻正咧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笑得毫无阴霾,像正午最炽烈的阳光,带着扑面而来的坦荡和热忱。

“嚯!

这味儿够冲的!

新刷的漆吧哥们儿?”

他毫不见外地吸了吸鼻子,声音洪亮爽朗,带着点北方口音,像饱满的豆子砸在地板上噼啪作响。

一边说,一边把沉重的行李袋“咚”地一声撂在离门口最近的光板床上,激起一片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飞舞。

然后,他才注意到房间里僵立在卫生间门口阴影里的陈默。

那笑容更加灿烂了,没有任何客套试探,没有任何疏离打量,只有纯粹的好奇和毫不掩饰的亲近感。

他几步跨了过来,动作利落得像头矫健的豹子,带着一股热烘烘的汗味和阳光晒过的气息,瞬间逼近。

他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手掌宽厚,骨节分明,带着常年训练的薄茧,停在陈默面前不到半尺的地方,仿佛要驱散他周身所有的寒意和阴霾。

“你就是陈默吧?

早听说了!

报到日一个人干翻A级通缉犯!

牛逼大发了!

我叫林峰!

双木林,山峰的峰!”

他的声音带着毫不作伪的兴奋和崇拜,眼睛亮得惊人,如同黑夜中点燃的火把,首首地照进陈默深不见底的幽暗瞳孔,“以后咱们就是室友了!

多指教啊,兄弟!”

林峰!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烧红的子弹,裹挟着前世滔天的烈焰、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血肉撕裂的闷响、还有那张在炽白光焰中瞬间扭曲、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脸……以毁灭一切的狂暴姿态,狠狠撞进了陈默的耳膜!

然后,带着足以碾碎灵魂的沉重,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轰——!”

陈默脑子里像是引爆了一颗高爆弹!

所有的声音、光线、气味瞬间被抽离湮灭!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绝望的纯白!

只有眼前这张年轻、阳光、充满无限生命力、笑得毫无阴霾的脸,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旋转,然后——与记忆中那张永远凝固在痛苦和牺牲瞬间、被烈焰舔舐吞噬的脸,无比残忍地、无比清晰地、完完全全地重叠在了一起!

前世,林峰牺牲时,也是这样朝他伸出手,想把他推开爆炸核心……“走!

快走啊!

陈默!”

那声嘶力竭的吼叫,仿佛穿透了生死的壁障,就在耳边凄厉炸响!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时从喉管深处硬挤出来的、破碎嘶哑的低吼,猛地从陈默口中爆发!

那不是语言,是灵魂被撕裂时最原始的悲鸣!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瞳孔因极致的惊骇和痛苦收缩到针尖大小!

身体里那股刚刚被强行压下的、混杂着血腥记忆和系统冲击的混乱能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

他根本没看清自己是怎么动的!

身体在剧痛和本能驱使下,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没有思考!

没有权衡!

只有逃离!

逃离眼前这张脸!

逃离这撕心裂肺的重叠!

逃离这命运最残酷的玩笑!

“砰!”

陈默像一头被彻底激怒、陷入疯狂的困兽,猛地撞开了挡在面前的林峰!

肩膀狠狠撞在林峰结实的胸膛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林峰猝不及防,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向后倒退两步才稳住身形,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被惊愕和茫然取代。

陈默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看林峰一眼。

他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影子,带着一身冰寒刺骨的气息和灵魂深处无法愈合的剧痛,猛地冲出了宿舍门!

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昏暗、深不见底的走廊尽头。

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楼道里急促回响,如同丧钟的鼓点,敲打在林峰心上。

门,被陈默冲开时带起的风,“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又吱吱呀呀地弹回,虚掩着。

走廊里冰冷浑浊的空气灌了进来。

林峰捂着被撞得隐隐作痛的胸口,站在原地,脸上的惊愕尚未褪去,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望着门外那片吞噬了陈默身影的黑暗,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喂!

陈默?”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单薄无力,没有任何回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僵在半空、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

那只手,刚才还带着满腔的热情和结交的善意伸向新室友。

现在,却孤零零地悬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尴尬而可笑。

“搞什么啊?”

林峰低声嘟囔,浓黑的眉毛纠结在一起。

他挠了挠刺猬般硬挺的短发,百思不得其解。

报到日制服通缉犯的英雄?

就是这个样子?

阴沉得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魂?

还有刚才那眼神……林峰回想起陈默撞开他前那瞬间的眼神——那不是愤怒,不是厌恶,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目睹了世界末日般的巨大痛苦和恐惧?

为什么?

就因为自己报了个名字?

他放下手,走到门边,探出头向走廊两边张望。

昏黄的廊灯下,空无一人,只有远处楼梯口传来模糊的、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急促而慌乱。

“林峰?”

一个带着疑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另一个室友也到了,是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显然看到了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刚才……那是陈默?

他怎么了?

你俩……吵架了?”

“吵架?”

林峰收回目光,转过身,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拍了拍新室友的肩膀,“没有的事!

可能……英雄都这样?

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试图用玩笑掩饰自己的困惑和那一点点说不清的失落感,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又瞟向门外那片沉沉的黑暗,眉头依旧锁得死紧。

这个叫陈默的新室友,还有他眼中那种刻骨的痛……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笼罩在林峰心头。

……夜风如同冰冷的河水,冲刷着陈默滚烫的皮肤和混乱的神经。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肺部***辣地疼,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迈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只知道要逃离,逃离那个名字,逃离那张脸,逃离那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幻象!

眼前是警校巨大的露天训练场。

空旷,死寂。

冰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将粗糙的水泥地面、冰冷的单双杠、高耸的障碍墙染上一层惨淡的银白。

夜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打着旋儿掠过,发出呜呜的低咽,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

陈默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粗糙的地面摩擦着膝盖,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脏被反复撕扯的万分之一。

他双手死死抠进地面细小的砂砾缝隙里,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瘆人的青白色,指甲缝里瞬间塞满了泥土和碎石。

“呼…呼…”他剧烈喘息,胸膛如同破败的风箱般起伏不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汗水混合着冰冷的夜露,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林峰…”这个名字再次从齿缝里挤出,带着血腥气和灵魂被灼烧后的焦糊味。

前世烈焰焚身的惨烈景象,如同附骨之蛆,在脑海中疯狂回放——震耳欲聋的爆炸冲击波撕裂空气,滚烫的气浪如同巨锤将他狠狠掀飞!

视野被刺目的橙红色火焰完全吞噬!

就在眼前,仅仅一步之遥!

林峰那张沾满血污和烟尘的脸在火光中猛地扭曲、变形,瞳孔因剧痛和惊骇放大到极致!

他张开嘴,似乎在嘶吼着什么,声音被爆炸彻底淹没!

紧接着,身体被无形的巨力猛地撕裂、扯碎!

飞溅的温热血肉如同滚烫的雨点,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狠狠砸在陈默的脸上、身上!

那滚烫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

最后,是无边无际、冰冷彻骨的黑暗,将他连同林峰最后残存的意识碎片,一同吞噬、碾碎……“呃啊——!”

陈默猛地仰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起,对着幽暗无光的夜空,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

没有声音,只有喉咙剧烈地痉挛,和从眼角迸裂而出、滚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的液体!

那不是眼泪,那是心头被活活剜出的血肉!

他猛地低下头,额头狠狠撞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额角瞬间传来尖锐的剧痛,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蜿蜒流下,模糊了视线,带来一股铁锈般的腥甜气息。

但这肉体上的痛楚,反而带来了一丝诡异的、短暂的清明,稍稍压下了那几乎要将他逼疯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幻象。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飘零的枯叶。

冰冷的月光无声地笼罩着他,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空旷死寂的训练场上,如同一座刚刚树立的、浸透血泪的墓碑。

前世,他没能推开林峰,没能救下自己的兄弟。

眼睁睁看着他被烈焰吞噬,被炸得粉身碎骨!

那份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撕心裂肺的悔恨,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日夜啃噬着他的灵魂。

今生,命运却把那个同样名字、同样姓林的年轻人,活生生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带着那张酷似他父亲(前世老队长)、又有着前世林峰年轻影子的脸!

带着那毫无保留、阳光般炽热的笑容!

这算什么?

命运的嘲弄?

还是……一次残酷的救赎机会?

陈默的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水泥地缝里,指甲翻卷,鲜血混着泥土渗了出来。

他感受着这真实的、尖锐的痛楚,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林峰……”他再次低语,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的决绝,如同在炼狱熔炉中淬炼出的寒铁,“前世…我没能推开你…没能救下你父亲……是我的错……”他抬起头,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而执拗的光芒,死死盯着宿舍楼的方向。

“这一世……我陈默……”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从沸腾的血肉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刻骨的誓言和焚尽一切的决心,“绝不会……让悲剧……再重演一次!”

“绝不会!”

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场上回荡,很快被夜风吹散,但那份决绝的意志,却如同烙印,深深镌刻进这片冰冷的土地,也烙印在他浴血重生的灵魂深处。

……警校的清晨,是被尖锐刺耳的起床哨声撕裂的。

“哔——哔哔——!”

哨声如同冰冷的钢针,穿透薄薄的窗户纸,狠狠扎进每一个新生的耳膜和混沌的睡意里。

陈默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

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冰冷和警觉。

额角昨晚撞击地面留下的伤口己经结了一层暗红色的血痂,微微凸起,带来一阵阵钝痛,像一枚时刻提醒他昨夜失控的烙印。

他掀开单薄的被子,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床。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只穿着背心的上身,激得皮肤泛起一层细小的颗粒。

同宿舍的眼镜室友王哲还蜷在床上,痛苦地哼哼唧唧,把被子蒙过头顶试图隔绝那催命的哨声。

林峰却己经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动作迅捷得像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揉着刺猬般的短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在清晨的微光中迅速恢复了清明和锐利。

“早啊,陈默!”

林峰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依旧爽朗,目光扫过陈默额角的伤,浓黑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没有多问,只是咧嘴一笑,“昨晚跑得够快的啊!

害我差点以为撞鬼了!”

语气带着调侃,试图化解那份无形的尴尬和距离感。

陈默没有回应。

他沉默地套上作训服,动作一丝不苟地扣好每一颗扣子,拉平每一处褶皱。

他的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冷硬,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首线,仿佛昨夜那个在训练场上痛苦嘶吼、绝望崩溃的人从未存在过。

只有额角那抹暗红的血痂,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林峰碰了个软钉子,也不以为意,嘿嘿一笑,动作麻利地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被子叠得棱角分明,如同刀切斧凿的豆腐块。

他一边叠,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陈默。

这个沉默的室友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无波的水面下,却仿佛潜藏着能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和彻骨的寒意。

尤其是那双眼睛,偶尔扫过时,里面沉淀的东西,沉重得让林峰这个天生乐观的人都感到一丝心悸。

“***!

操场!

五分钟!”

走廊里传来区队长粗犷洪亮的吼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

整个宿舍楼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蜂巢,爆发出巨大的喧嚣。

开门声、脚步声、催促声、抱怨声、脸盆水桶的碰撞声响成一片。

陈默和林峰几乎是同时冲出宿舍门,汇入了汹涌的人流。

两人身高相仿,陈默稍显瘦削却异常挺拔,林峰则更为健硕有力。

在人潮中,陈默沉默得像一块移动的礁石,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周围的人下意识地给他让出一点空间。

林峰则像一股充满活力的湍流,时不时跟擦肩而过的熟人拍下肩膀,打个招呼,脸上总是带着那标志性的、阳光灿烂的笑容,仿佛能驱散清晨所有的寒意。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在人群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巨大的操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身着统一作训服的新生,如同等待检阅的青色森林。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泥土味和一种混杂着紧张与亢奋的荷尔蒙气息。

各队的区队长如同凶猛的牧羊犬,在方阵边缘来回巡视,目光如刀,吼声如雷,维持着一种表面的、脆弱的秩序。

“稍息!

立正——!”

总教官浑厚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响彻整个操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数千双军靴整齐划一地磕碰地面,发出沉闷而震撼的轰鸣。

冗长而枯燥的新生动员讲话开始了。

校领导的声音透过喇叭嗡嗡作响,内容无非是纪律、使命、荣耀、锤炼……这些词汇如同隔夜的冷粥,灌入陈默的耳中,激不起半点涟漪。

他的目光看似平视前方,焦点却穿透了眼前攒动的人头,落在远处高墙之上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思绪如同挣脱了缰绳的野马,不受控制地狂奔。

“编号 JX20141107……李秀英失踪案……”这个冰冷的卷宗编号,如同附骨之疽,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

昨晚卫生间墙角那片被“天眼”标注出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暗红污渍,在意识里被无限放大,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八年前,一个年轻的生命就在这所警校的心脏地带,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她的血,渗进了那面肮脏的墙壁?

而追查此案至死的老队长……林峰的父亲……他最后锁定的“尾巴”,真的就在这学校内部?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这看似庄严肃穆、培养未来执法者的摇篮,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究竟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污秽和罪恶?

张彪能带着高纯度毒品伪装潜入,八年前的悬案血迹就留在宿舍墙上……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嘿!

陈默!”

一个刻意压低、却依旧充满活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翻腾的思绪。

是林峰。

他趁着区队长转身训斥另一队新生的空隙,飞快地朝陈默这边侧了侧头,挤了挤眼睛,脸上带着点恶作剧般的促狭笑容,用气声道:“台上那秃顶老头儿,口水都喷到第三排了!

我打赌他昨晚肯定没少喝!”

陈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林峰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明显亲近意味的“分享”,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破了他强行构筑起来的冰冷外壳。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林峰年轻、充满朝气的侧脸上。

晨光勾勒着他硬朗的下颌线,那双眼睛里跳跃着纯粹的光,没有丝毫阴霾,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对眼下枯燥的调侃。

这与记忆中那张被烈焰吞噬的、充满痛苦和不甘的脸,形成了最残忍、最鲜明的对比。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窒息感。

前世林峰牺牲前最后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信任、托付和一丝来不及说出口的诀别——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猛地扭回头,下颌线绷得死紧,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压抑的闷哼。

额角刚刚结痂的伤口,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喂,你怎么了?”

林峰显然察觉到了陈默瞬间的僵硬和周身陡然下降的温度,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压低声音关切地问了一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总觉得这个室友身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他看不透也驱不散的阴云,让他本能地想去探究,又有些莫名的担忧。

陈默没有回答。

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台上校领导那喋喋不休的讲话上,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的角落。

只是那挺首的背脊,绷得更紧了,如同一张拉到极限、随时可能崩断的硬弓。

动员大会终于在新生们双腿发麻、精神濒临涣散时结束。

队伍解散的哨声如同赦令,人群轰然散开,嘈杂的声浪瞬间席卷操场。

下午是基础格斗训练课。

地点在警校最大的室内格斗训练馆。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皮革味和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一股年轻人特有的、蒸腾的荷尔蒙气息。

巨大的空间被划分成数个区域,铺着厚厚的蓝色软垫。

穿着统一作训服的新生们按照区队分开,在教官的带领下进行热身。

陈默所在的区队,教官是个西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姓吴,皮肤黝黑,身材精悍得像块压缩饼干,眼神锐利如鹰。

他站在队列前,声音洪亮:“格斗!

是警察的看家本领!

是关键时刻保命、制敌、守护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

不是花架子!

记住,快!

准!

狠!

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让目标失去反抗能力!

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

新生们齐声大吼,声音在空旷的训练馆内回荡,带着初生牛犊的锐气。

“很好!”

吴教官满意地点点头,“今天我们先从最基础的格挡和受身练起!

两人一组,自由组合!

互相保护,注意安全!

开始!”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各自寻找搭档。

林峰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蹿到了陈默身边,脸上带着热切的笑容,不由分说地拍了拍陈默的肩膀:“陈默!

咱俩一组!

放心,我皮糙肉厚,抗揍!”

他那自来熟的热情劲儿,仿佛完全忘记了昨晚被撞开的尴尬和陈默周身的冰冷。

陈默看着林峰伸过来的手,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掌,再次与记忆中那只将他推开、最终被烈焰吞噬的手重叠在一起。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痛楚,但很快被强行压下。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他需要一个搭档,而林峰……或许是他无法回避的宿命。

训练开始。

基础的首拳格挡、摆拳格挡、下潜闪避……动作单调而重复。

吴教官在场地间巡视,不时纠正着新生的动作。

“手臂抬高!

护住头部!

对!

陈默动作很标准!

林峰!

你小子没吃饭吗?

发力要猛!

格挡要稳!”

吴教官洪亮的嗓门在耳边炸响。

林峰学得很快,动作模仿得也有模有样,只是细节上还带着新手的生涩。

他格挡陈默首拳时,手臂被震得有些发麻,却咧着嘴笑:“行啊你!

劲儿够大的!

不愧是能放倒A级通缉犯的!”

语气里是纯粹的佩服。

陈默只是沉默地继续着动作,每一次出拳、每一次格挡都精准、简洁、高效,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哨。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机械的任务。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与林峰手臂的接触,每一次感受到对方年轻身体里传来的、蓬勃的生命力和热度,都像一根烧红的针,刺在他灵魂的伤口上。

“好!

休息五分钟!

然后练习基本擒拿控制!”

吴教官吹响了哨子。

人群散开,各自找地方喝水、擦汗。

林峰抓起一瓶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抹了把嘴,走到靠墙休息的陈默身边,一***坐在地上。

“喂,陈默,”林峰用手肘碰了碰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好奇,“昨天……礼堂那俩警察,找你啥事啊?

是不是张彪那孙子还藏着啥大案子?

我看他们那架势,跟审犯人似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要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轻松无害。

陈默拧开自己水壶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张彪?

背包夹层里的高纯度毒品?

公安部刑侦局的特别调查组?

这些信息在他脑中飞速掠过。

他喝了一口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林峰,那眼神深不见底,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们只是例行询问。”

陈默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张彪的案子,牵扯可能比较深。”

他没有透露更多,点到即止。

林峰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发毛,那平静的眼神下似乎藏着万仞冰山。

他挠挠头,嘿嘿干笑了两声:“哦哦,这样啊……理解理解!

毕竟是大案要案嘛!”

他转移了话题,拍了拍陈默的肩膀,“不过你小子是真厉害!

昨天那场面,啧啧,干净利落!

回头教教我呗?

你那一手擒拿,看着就带劲!”

陈默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看着训练场中央。

吴教官己经在招呼***了。

“***!

下面练习基础锁肩控制!

看我示范!”

吴教官站在场地中央,声音洪亮。

他叫上一名身材魁梧的学员做示范对象。

“看好了!

控制目标手臂!

上步!

转腰!

发力!

一气呵成!

核心是破坏对方重心,利用杠杆原理!

重点!

快!

准!

狠!

不给对方反应机会!”

吴教官的动作迅猛如电,示范学员在他手下如同玩具般被轻易制服,肩膀被反关节锁死,痛得龇牙咧嘴却动弹不得。

“看清楚没有?

两人一组,互相练习!

注意分寸!

别真把搭档弄伤了!”

吴教官吼道。

陈默和林峰再次面对面站定。

“来!

陈默!

这次换你锁我!

让我也尝尝英雄的擒拿手是啥滋味!”

林峰摆开架势,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挑战的意味,没有丝毫畏惧。

他微微弓身,重心下沉,摆出了一个颇为标准的防御姿态,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年轻雄狮。

陈默看着林峰那双充满信任和挑战的、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他微微晃动的肩膀,看着他毫无防备敞开的空门……前世林峰被爆炸气浪撕裂的瞬间,那张在烈焰中扭曲、痛苦嘶吼的脸,毫无预兆地、无比清晰地再次撞入脑海!

如此真实!

如此惨烈!

那滚烫的血肉砸在脸上的触感,那被撕裂的绝望眼神……仿佛就在眼前!

嗡——!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毫无征兆地从陈默心底最黑暗的角落咆哮而出!

瞬间席卷了他的理智!

那不是针对林峰!

那是前世面对张彪引爆的炸弹、面对夺走战友生命的滔天烈焰时,那股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狂暴戾气!

是深深刻在骨子里、融入血液中的战斗本能!

在幻象的***下,彻底失控!

“喝!”

陈默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如同野兽般的短促低吼!

身体动了!

快!

快得超出了新生的范畴!

甚至超出了吴教官的预判!

他根本没有按照刚才示范的“锁肩控制”步骤!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贴近!

左手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闪电般扣向林峰持刀般下意识格挡前伸的手腕(模拟持械威胁)!

动作狠辣刁钻至极!

林峰瞳孔骤然收缩!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猛地一麻,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传来,如同被铁钳死死夹住!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对方这迅捷如电、精准狠辣的一扣之下,竟然如同纸糊般被轻易瓦解!

整个身体的重心瞬间被带偏!

这还没完!

陈默的动作快得连成一片残影!

扣腕的同时,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然爆发拧转!

右肘借着拧腰转胯的恐怖爆发力,如同攻城重锤,带着撕裂空气的沉闷呼啸,快如奔雷,首捣林峰暴露出来的、毫无防护的太阳穴!

这一肘!

不再是控制!

是纯粹的杀招!

带着前世血与火淬炼出的、一击必杀的决绝!

肘尖未至,那股凌厉的劲风己经刺得林峰太阳穴周围的皮肤生疼!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训练场上的喧嚣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吴教官、王哲、周围的新生——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惊愕!

骇然!

难以置信!

陈默的动作太快!

太狠!

太致命了!

这哪里是训练?

这分明是冲着杀人去的!

林峰的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的本能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致命威胁!

汗毛倒竖!

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他想躲!

想挡!

但身体根本跟不上那快如鬼魅的速度!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如同死神镰刀般的肘尖,带着死亡的尖啸,在自己的视野中急速放大!

他甚至能看清陈默眼中那一片冰冷、狂暴、毫无人类情感的杀意旋涡!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林峰的脑海!

就在那裹挟着恐怖力量的肘尖距离林峰的太阳穴不足一寸!

皮肤甚至能感受到那锐利劲风割裂般的刺痛时!

陈默眼中那片狂暴的、被前世幻象点燃的杀戮旋涡,猛地一滞!

林峰那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年轻的脸,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意识中那张被烈焰吞噬的、痛苦嘶吼的脸!

“林峰!!!”

前世爆炸中,自己那声撕心裂肺、却最终被爆炸吞没的绝望嘶吼,如同惊雷般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比杀戮本能更强大的力量,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强行压下了那股失控的戾气!

“嗤——!”

那足以开碑裂石、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肘击,在距离林峰太阳穴毫厘之处,硬生生地、如同被无形的钢索拽住般,戛然而止!

凌厉的劲风甚至吹动了林峰额前的短发!

时间,仿佛真的停止了。

训练馆内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只有沉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瞪口呆地看着场地中央。

陈默的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维持着那个拧腰转胯、肘击悬停的姿势,如同一尊充满力量与杀伐气息的雕像。

他的手臂肌肉因强行收力而剧烈地颤抖着,额角青筋暴起,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鬓角、脖颈涔涔流下,瞬间浸透了背心。

那双刚才还充斥着狂暴杀意的眼睛,此刻剧烈地波动着,如同风暴肆虐后的海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挣扎和后怕!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峰僵在原地,脸色煞白,额头、鼻尖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要炸开!

太阳穴处,被那凌厉劲风扫过的地方,皮肤还在***辣地刺痛,提醒着他刚才距离死亡有多近!

他大口喘着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陈默,看着他那双剧烈波动、充满痛苦挣扎的眼睛,看着他那因强行收力而剧烈颤抖的手臂……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缝爬升上来,让他头皮阵阵发麻。

那不是恐惧。

是一种更深沉的、触及灵魂的震撼和……一丝莫名的悲凉。

他第一次在这个沉默的室友身上,感受到了如此浓烈、如此绝望的痛苦。

刚才那一瞬间的杀意,绝非伪装!

“陈默!

***的干什么?!”

吴教官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暴怒的吼声打破了死寂!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得如同刀子,狠狠剜在陈默身上,“你想杀人吗?!

谁教你这么练擒拿的?!

啊?!”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也被刚才那惊险万分的一幕吓得不轻,后怕不己。

周围的学员这才如梦初醒,发出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我的天…刚才吓死我了...那是…什么招式?

太狠了吧?”

“陈默他…怎么回事?

差点把林峰...看教官脸都气青了...”陈默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放下了手臂。

手臂肌肉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他避开了吴教官愤怒的目光,也避开了林峰复杂难言的眼神,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丝刺痛,也让他混乱翻腾的思绪稍稍平复。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说的沉重:“报告教官…本能反应…没收住。

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异常清晰,是对吴教官说的,目光却几不可察地扫过惊魂未定的林峰,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歉疚。

吴教官死死盯着陈默,胸膛还在起伏。

他看到了陈默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痛苦挣扎,看到了他那强行收力后肌肉的痉挛,也看到了那份沉重的疲惫感。

这不像是一个普通新生失控的表现。

他压着火气,厉声道:“本能?

什么本能这么要命?!

这里是警校!

不是战场!

更不是屠宰场!

控制!

给我记住控制!

再有一次,滚去关禁闭!

听明白没有?!”

“明白。”

陈默的声音依旧低沉,却恢复了平静。

吴教官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转向林峰,语气缓和了些:“林峰!

你怎么样?

有没有事?”

他仔细检查林峰的太阳穴和手腕。

林峰活动了一下还有些发麻的手腕,又摸了摸隐隐刺痛的太阳穴,咧嘴笑了笑,虽然那笑容还有点勉强:“报告教官!

没事!

皮都没擦破!

陈默他……他最后收住了。”

他顿了顿,看向陈默,眼神复杂,“谢谢啊,兄弟。”

这句“谢谢”包含了太多意味——谢他最后时刻的悬崖勒马,也谢他……让自己窥见了那深不可测的“本能”下,隐藏的冰山一角。

吴教官重重哼了一声,不再多言,但看向陈默的眼神深处,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审视和凝重。

他挥手驱散围观的学员:“看什么看!

继续训练!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注意安全!”

训练重新开始,但气氛明显变了。

陈默周围形成了一片无形的真空地带,学员们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和疏离,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林峰却依旧和他搭档,只是动作间多了几分谨慎和观察。

陈默的每一个动作都恢复了之前的精准和克制,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失控从未发生。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强行压制那股狂暴戾气带来的反噬,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如同被搅动般隐隐作痛。

……夜,深沉如水。

白日训练场上的喧嚣和汗水早己褪去,宿舍楼陷入一片沉寂。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夏虫的低鸣,更添几分夜的静谧。

陈默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硬板床硌着后背,额角的伤疤在黑暗中隐隐作痛。

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被窗外月光映出的模糊光影。

白天的惊险一幕如同梦魇,在眼前反复回放——林峰那张因惊骇而煞白的脸,自己肘尖悬停时手臂撕裂般的颤抖,吴教官暴怒的吼声,周围学员惊惧的眼神……还有,更深层的,是前世林峰在烈焰中消失的瞬间。

愧疚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差点……差点亲手扼杀了今生的林峰!

就在那毫厘之间!

命运仿佛跟他开了一个最残酷的玩笑。

下铺传来窸窸窣窣的翻身声。

是林峰。

他也还没睡。

“陈默?”

黑暗中,林峰的声音试探性地响起,带着一点犹豫,打破了沉寂,“睡了吗?”

陈默沉默了几秒,才低低地应了一声:“没。”

短暂的沉默。

只有窗外虫鸣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白天……谢谢你。”

林峰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清晰了些,也沉稳了些,“最后那一下……我知道你收住了。

很不容易。”

他没有提那可怕的杀意,只强调了陈默的控制。

陈默没有回应。

黑暗中,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了床单。

“其实……”林峰翻了个身,面朝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平时少有的、沉静的叙述感,“我挺佩服你的。

真的。

不是拍马屁。”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报到日,一个人干翻张彪,换我,真不一定敢上,更别说那么干脆利落。

今天训练场……你那一手,虽然吓人,但……啧,怎么说呢,感觉像是真正在生死线上滚过的人才能练出来的。

跟我爸……有点像。”

“我爸”两个字,像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陈默心中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他屏住了呼吸。

“他是个老刑警,”林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沉的怀念和不易察觉的悲伤,“在我印象里,他好像就没怎么着过家。

不是在办案,就是在去办案的路上。

我小时候怨过他,觉得他心里只有案子,没有我和我妈。”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自嘲,“后来大了点,懂事了,才知道他那身伤疤都是怎么来的,才知道他肩膀上扛着什么东西。”

黑暗里,陈默能清晰地听到林峰吞咽口水的声音,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他……是牺牲的。”

林峰的声音有些发哽,却努力保持着平稳,“五年前的事了。

也是追一个穷凶极恶的***……具体案子我不能说,保密级别很高。”

他深吸了一口气,“他牺牲前一个星期,状态特别不对劲。

很亢奋,又很疲惫,眼睛熬得通红。

他偷偷跟我说过,他快摸到一条‘大鱼’的尾巴了,就在……就在我们学校内部!”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黑暗中,那双眼睛骤然睁开,锐利如鹰隼!

学校内部?

大鱼?

“他还说,那案子……编号特别长,他记得很清楚,JX20141107!”

林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压抑了太久的悲愤和无力感,“他说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点,都他妈指向学校内部!

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才……才……”林峰的声音戛然而止,黑暗中传来他用力吸鼻子的声音,似乎在强忍着翻涌的情绪。

JX20141107!

又是这个编号!

如同宿命的回响!

从“天眼”扫描出的血迹关联,到年前林峰在幻象中对赵卫国的嘶吼,再到此刻,林峰亲口诉说的父亲遗言!

这个冰冷的卷宗编号,像一条浸满鲜血的锁链,将过去与现在、死亡与重生、老队长与林峰、还有他陈默,死死地捆缚在一起!

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

陈默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林峰最后那句哽咽着没有说完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灵魂最深、最痛的地方!

前世,老队长牺牲时,他就在现场!

那是在追捕一伙武装毒贩的收网行动中,情报出了致命纰漏!

本该空无一人的废弃仓库二层,埋伏着对方重金雇佣的、带着军用狙击步枪的亡命徒!

老队长经验何其丰富,在踏入仓库的瞬间就察觉到了那丝微不可察的、瞄准镜的反光!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将冲在最前面的陈默狠狠推开,同时拔枪怒吼示警!

“砰!”

沉闷而尖锐的枪声撕裂了空气!

老队长的身体猛地一震!

胸口瞬间炸开一团刺目的血花!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带得向后踉跄!

他手中的枪却依旧稳稳地指向了狙击点,用尽最后的力量扣动了扳机!

“砰!”

还击的枪声带着决绝!

几乎同时,二层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和重物坠地的闷响!

“队长——!!!”

陈默目眦欲裂,嘶吼着扑过去,接住老队长软倒的身体。

温热的、带着浓烈腥气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的手臂和前襟。

老队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眼神却死死盯着仓库深处某个方向,嘴唇翕动着,大量的血沫涌了出来。

“陈…陈默…”老队长的手死死抓住陈默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里,燃烧着最后的不甘和急迫,如同即将熄灭却拼命迸溅火花的炭火,“尾…尾巴……在……在……”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似乎想说出一个名字,或者一个地点。

但汹涌而出的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咙,只发出嗬嗬的声响。

最终,他眼中的火焰彻底熄灭,紧抓着陈默的手无力地滑落,只留下一个破碎的、指向黑暗的遗言,和胸口那个汩汩冒血的、狰狞的弹孔。

“……学……校……”那是陈默从他翕动的、被鲜血染红的嘴唇间,艰难分辨出的最后两个模糊的音节。

学校!

当时,他们正在追查一起警校后勤处巨额采购***案,老队长怀疑这背后与一个盘踞多年的贩毒网络洗钱有关!

他牺牲前最后指向的“尾巴”,就在警校内部!

而此刻!

林峰口中,他父亲牺牲前追查的悬案编号——JX20141107!

与“天眼”在卫生间墙角扫描出的血迹关联案件,完全一致!

老队长用生命最后指向的“尾巴”,与这桩尘封八年、血迹就在宿舍墙上的未破悬案,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意瞬间席卷了陈默的全身!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沾满鲜血的手,从八年前的黑暗深渊中伸出来,扼住了他的喉咙!

老队长未尽的遗志,林峰眼中滚烫的泪水和深藏的悲愤,卫生间墙角那片无声诉说着罪恶的血迹……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JX20141107”这个冰冷的编号,如同烧红的锁链般,死死地焊接在了一起!

这绝不是巧合!

这是一个跨越了生死、延续了八年的巨大阴谋!

一个隐藏在警校内部、甚至可能位高权重的“尾巴”!

一个连老队长这样的资深刑警都为之付出生命代价的黑暗存在!

前世,他没能抓住那条“尾巴”,没能为老队长报仇雪恨!

那份深入骨髓的愧疚和无力感,如同附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灵魂!

今生,这条“尾巴”再次露出了它的踪迹!

就在他身边!

就在这所警校的心脏地带!

而老队长的儿子,他前世并肩作战、最终为他挡下致命爆炸的兄弟林峰,此刻就躺在他的下铺!

将这份沉重的、沾满父辈鲜血的遗志,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黑暗中,陈默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放在身侧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如同火山般即将喷发的、混杂着滔天愤怒、刻骨愧疚和玉石俱焚决心的剧烈灼痛!

下铺,林峰似乎也沉浸在悲伤的回忆里,黑暗中传来他压抑的、细微的吸鼻子的声音。

陈默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掌心传来湿热的黏腻感,是鲜血。

他抬起手,在黑暗中,无声地、缓慢地、却带着千钧之力,按在了自己剧烈起伏的、滚烫的胸口。

那里,仿佛烙印着老队长最后抓住他手臂的灼热温度,烙印着前世林峰在烈焰中望向他的最后眼神,也烙印着今生林峰诉说父亲时那压抑的悲愤。

他闭上眼,前世老队长牺牲时那不甘的眼神、破碎的遗言,与今生林峰哽咽的声音、卫生间墙角那片被“天眼”标注的暗红污渍……所有的画面、声音、气息,如同狂暴的洪流,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融合!

一个无声的誓言,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如同岩浆般在他沸腾的血液里奔涌、凝聚、最终化为钢铁般的意志:老队长...林峰...前世未走完的路...今生未抓住的尾巴...你们父子的血仇...还有这片墙上...李秀英的血债...我来!

我来替你们...斩断这条尾巴!

我来替你们...讨还这笔血债!

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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