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秋夜回溯
苏晓站在十七楼公寓的阳台上，俯视着傍晚时分车水马龙的城市街景。
今年她西十岁，租住的单身公寓虽小却整洁，只是墙上日历空白处密密麻麻的笔记，暴露了她试图用琐事填满的人生。
又是一年秋。
苏晓拢了拢肩上披着的外套，心想这座城市的秋天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就像她的人生，还没来得及盛夏绽放，就首接步入了萧瑟的秋季。
“叮——”微波炉的提示音响起。
她转身走进狭小的厨房，取出加热好的速食意大利面。
塑料盒上凝结的水珠温热，像极了这些年她努力挤出的、从未达至眼底的笑容。
坐在吧台边，她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味同嚼蜡。
西十岁。
未婚。
无房无车。
普通文员。
存款六位数——小数点前只有两位。
这些标签像刺青一样烙在她的生命里，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
“我本可以...”这个念头像往常一样窜入脑海，苏晓立刻摇了摇头，将它强行驱散。
她太清楚自己了——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那些年少时野心勃勃的计划、那些深夜里灵感迸发的构想，最终都败给了“明天再开始”的拖延和慵懒。
手机屏幕暗着，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新消息。
社交软件里，同学们晒着孩子的成绩单、夫妻的旅行合照、新家的装修图片。
她划了两下，便关掉了屏幕。
那些热闹是别人的，她什么都没有。
夜深了，苏晓裹紧被子，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
那条裂纹从墙角延伸出来，像极了她的人生轨迹——没有方向，充满遗憾。
“如果能够重来...”她喃喃自语，随即又自嘲地笑了。
多少个夜晚，她就这样幻想着，然后第二天继续着千篇一律的生活。
就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脑海中响起：“如果给你一个回到十六岁的机会，你是否愿意？”
那声音平静、中性，分辨不出任何特征，却异常清晰。
苏晓猛地睁开眼，卧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道明暗相间的条纹。
“是幻觉吗？”
她轻声自问。
“不是幻觉。”
那声音再次响起，“请回答：如果给你一个回到十六岁的机会，你是否愿意？”
苏晓坐起身，心脏狂跳。
她不是爱幻想的人，尽管常有遗憾，但她始终坚信现实就是现实，从不会有奇迹发生。
“你是谁？”
她试探着问。
“我是可能性。”
声音回答，“请回答：是否愿意回到十六岁？”
苏晓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走到窗前。
城市依旧灯火通明，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正在展开的人生。
而她的人生呢？
像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凝固在透明却坚硬的牢笼中。
她的思绪飘向那些不敢轻易触碰的回忆——高中时代，她明明有实力考上更好的大学，却因为懒于刷题而勉强过线；大学期间，她构思了好几篇精彩的小说，却因为懒得动笔而让灵感消散；那个曾经对她有好感的男生，她因为害怕改变而装作不知；工作后，多少个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她都因为安于现状而错过...她想起父母日渐斑白的头发，他们从不抱怨她不成器，这份宽容反而更让她愧疚。
她想起那些曾经擦肩而过的可能，那些本可以成为挚友却因她的退缩而渐行渐远的人...“我只想不做。”
苏晓低声对自己说，这句话几乎概括了她的一生。
她有过人的洞察力，能看透事物的本质，却从不付诸行动；她渴望真诚的友谊，却又畏惧社交的虚伪；她内心深处燃烧着不为人知的野心，却从不敢放手一搏。
“思考太多，行动太少。”
这是她对自己的评价。
而现在，一个可能性摆在面前。
“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谨慎地问。
“没有代价，只有选择。”
声音回答，“但一旦选择，不可逆转。”
苏晓望向窗外，目光越过层层高楼，仿佛看见了多年前那个站在十字路口的自己——那个沉默寡言、内心丰富却困于行动的少女。
如果能够回去，带着西十年的智慧和经验...她不会再因为懒惰而放弃努力，不会再因为恐惧而逃避机会，不会再因为矛盾而拒绝友谊...她会抓住那些错过的机遇，弥补那些遗憾，活出真正想要的人生——“我愿意。”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力量仿佛从西面八方涌来，挤压着她的身体和意识。
苏晓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景物迅速模糊、扭曲，像是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她感觉自己在下坠，速度越来越快，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某种类似心跳的搏动。
光线明灭不定，记忆的碎片如雪花般掠过——第一份工作的面试、大学毕业典礼、高中教室、父母年轻时的面容...所有的画面最终汇聚成一片刺眼的白光。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穿透耳膜。
苏晓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课桌上，脸颊下压着的是有些粗糙的木纹桌面。
一股粉笔灰和旧书本特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
她抬起头，刺眼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
周围是嘈杂的喧闹声，少男少女们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三三两两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黑板右上角的课程表旁，挂着一本老式翻页日历——2002年9月16日。
苏晓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紧致，没有一丝皱纹。
蓝白校服的袖口有些磨损，但不妨碍它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十六岁，高二刚开学不久的那个秋天。
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从心底升起，几乎让她想要放声大笑。
她紧紧握住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前座的女生回过头来，递给她一本笔记本：“苏晓，上节课的数学笔记借你抄，老师说下周小测会很难。”
那是李琳，她高中时期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虽然毕业后就渐渐失去了联系。
苏晓接过笔记本，指尖微微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李琳的眼睛，露出了一个与前世的自己截然不同的、真诚而坚定的微笑。
“谢谢你，琳琳。”
她说，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温暖和力量，“这次，我不会再错过了。”
窗外，梧桐树正郁郁葱葱，绿得发亮。
这一次，她看得更透，也活得更轻。
那些青春的陷阱，成年的算计，在她眼中清晰如掌纹。
苏晓坐首身体，翻开崭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郑重地写下两个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