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出租屋还亮着一盏惨白的台灯，将苏晚蜷缩在电脑前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贴在斑驳的墙壁上——那面墙她曾想刷成喜欢的米白色，却因房东一句“不许改动”只能作罢，如今墙皮剥落的痕迹，倒像极了她支离破碎的职场初心。
十五平米的空间里，空调外机的轰鸣透过窗缝钻进来，与电脑主机的嗡嗡声交织，桌上散落的速食包装和半空的咖啡杯，无声诉说着她连日来的疲惫。
最醒目的是那堆打印好的方案草稿，红色批注密密麻麻，最上面那张“城市文创IP概念设计”的标题被划了三道粗线，墨色狰狞，像是甲方隔着屏幕甩来的三个耳光。
“苏晚，这个方案还是太保守了，缺少爆点，明天早上九点前我要看到新的版本。”
微信对话框里，总监张姐的消息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鲜红的感叹号像根刺扎得她眼睛发疼。
苏晚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指尖划过触控板点开第五版方案，屏幕光映出她紧抿的苍白嘴唇，鼻尖的小雀斑在光影里若隐若现，那是她年少时被同学嘲笑“麻子脸”的印记，如今倒成了情绪紧绷时唯一的视觉锚点。
三年前，她揣着设计专业全国竞赛银奖的证书，从南方小城挤进上海这家业内知名的广告公司。
报到那天，她穿着攒了两个月工资买的西装，在电梯里偶遇张姐，对方看着她简历上“专业第一”的成绩，笑着拍她肩膀：“好好干，有才华的人在这里总会发光。”
可现实很快给了她一记耳光。
她性格内向，项目会议上总被抢话，上次提交的“老字号年轻化改造”创意，被资深同事李娜改了个标题就当成自己的成果上报，张姐明知真相，却以“李娜更懂客户需求”为由不了了之。
这次的文创IP项目是她第一次独立负责，她熬了七个通宵，把上海老弄堂的砖纹、石库门的雕花都融进设计里，却只换来“保守”两个字。
“咚咚咚——”隔壁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房东阿姨尖利的嗓音穿透门板：“小苏啊，能不能把空调声音调小点儿？
我孙子明天要期中考试，你这外机吵得他根本没法复习！”
苏晚慌忙起身，动作太急带倒了桌角的水杯，半杯冷水泼在草稿纸上，红色批注晕开成一片狼狈的水渍。
她顾不上擦拭，踩着拖鞋跑到门口，对着猫眼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不起阿姨，我马上调小，实在抱歉影响到孩子了。”
关上门的瞬间，积攒了数日的委屈突然决堤。
她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双手抱住膝盖，眼泪砸在牛仔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母亲苏曼发来的微信视频请求，她条件反射地用袖子擦净眼泪，深吸三口气调整表情，才按下接听键。
屏幕里立刻出现苏曼那张带着严厉神情的脸，背景是家里熟悉的客厅，墙上挂着表姐的婚纱照，大红喜字刺眼得很。
“晚晚，你表姐下周六结婚，你必须回来参加婚礼。”
苏曼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手指在屏幕外点了点，“我己经给你安排了一个相亲对象，是你王阿姨的侄子王浩，在财政局上班，有房有车，父母都是退休教师，这种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婚礼当天你们见一面。”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指尖攥得衣角起了褶皱：“妈，我最近工作很忙，项目催得紧，可能抽不开身……工作工作，你就知道工作！”
苏曼立刻拔高了音量，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一个女孩子家，在上海漂着有什么前途？
每月工资除去房租水电，剩不下几个钱，不如早点找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告诉你，这次你必须回来，不然我就亲自去上海找你，到时候别嫌我在你公司门口丢人！”
视频里的苏曼越说越激动，苏晚的思绪却飘回了十岁生日那天。
她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了水彩笔，花了三个周末画了一幅《全家福》，画面里的父母牵着她的手站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
她满心欢喜地把画送给母亲，却被苏曼随手扔在地上：“画这些没用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不如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
你看隔壁家小雨，数学考了满分，你呢？”
桂花花瓣落在散落的画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成了她童年最清晰的伤痛记忆。
从那以后，她把画笔藏进床底的箱子，再也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起画画的事。
“晚晚？
你在听我说话吗？”
苏曼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苏晚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哽咽说：“知道了妈，我会请假回去的。”
挂了视频，她回到书桌前，看着被水浸湿的草稿纸，突然没了修改方案的力气。
她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个陈旧的素描本——那是她大学时用兼职画插画的钱买的，封面己经被磨得发亮。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是上海外滩的夜景，钢笔勾勒的建筑线条细腻，路灯的光晕用铅笔晕染得恰到好处；翻到中间，是校园里的梧桐树，树叶的阴影里藏着几个小小的签名，那是她和室友们毕业时的留念；最后几页是空的，停留在她入职那天，她原本打算画下自己第一次走进写字楼的模样，却因连日加班再也没碰过画笔。
凌晨三点，窗外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霓虹还在闪烁。
苏晚重新坐在电脑前，点开方案文档，按照甲方的要求修改起来——她删掉了精心设计的老弄堂砖纹元素，换成了当下流行的赛博朋克风格；移除了石库门雕花的细节，加上了夸张的动态特效。
每一次修改，都像在否定过去的自己，她想起大学时专业课老师说过的话：“设计的本质是表达，是传递情感，而不是迎合。”
可这句话，在甲方的“缺少爆点”和总监的“服从安排”面前，显得格外苍白。
清晨六点，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苏晚终于完成了第六版方案。
她将文件发送给张姐，设置好上午八点的闹钟，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梦里，她回到了童年的院子，桂花树下，年少的自己拿着画笔认真作画，母亲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笑容，轻声说：“晚晚，你画得真好看。”
闹钟准时响起，苏晚猛地惊醒，脖子传来阵阵酸痛。
她打开微信，张姐只回复了一句“收到”，没有任何评价。
她心里忐忑不安，洗漱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的乌青像晕开的墨，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的颓态。
她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还算精神的衬衫，匆匆下楼买了份豆浆油条，挤上了早高峰的地铁。
地铁里人声鼎沸，有人在打电话吐槽老板，有人在刷短视频打发时间，苏晚靠在扶手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高楼大厦，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座她曾无比向往的城市，给了她施展才华的机会，却也让她在日复一日的妥协中，渐渐弄丢了自己。
到了公司，她刚坐下打开电脑，同事李娜就踩着高跟鞋凑了过来，焦糖色卷发随着动作晃动，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苏晚，你那个文创IP项目怎么样了？
我昨天给张姐提了几个想法，比如加入赛博朋克元素和动态特效，她特别认可，说要融入到项目里。”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停在键盘上。
她想起前天午休时，李娜曾假装好奇凑到她工位前，翻看着她未保存的创意草稿，当时她还傻傻地跟对方分享了自己纠结的“传统与现代融合”的思路。
原来从那时起，对方就己经盯上了她的创意。
她张了张嘴，想质问李娜，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上次的“老字号改造”事件还历历在目，张姐偏袒老员工的态度，让她明白争辩只会被贴上“小心眼不配合团队”的标签。
上午九点，项目会议准时召开。
张姐拿着一份打印好的方案走进会议室，投影仪上展示的正是苏晚昨晚修改的版本。
“接下来由李娜给大家讲解一下方案的核心创意。”
张姐话音刚落，李娜就得意地站了起来，拿着激光笔指向屏幕：“这个方案我着重优化了视觉呈现，加入了当下最热门的赛博朋克风格，同时通过动态特效增强传播性……”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那些原本属于苏晚的想法，甚至把苏晚纠结再三才放弃的“传统纹样重构”，包装成自己的“创新理念”。
甲方代表频频点头，张姐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苏晚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保持清醒。
她看着李娜口若悬河的样子，又看了看张姐默许的眼神，突然明白：在这家公司，才华远不如圆滑的处世方式重要。
会议结束后，张姐拍了拍苏晚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苏晚，你要多向李娜学习，看看人家多有想法，沟通能力也强。
从今天起，李娜作为项目联合负责人，你辅助她推进后续工作。”
“好的张姐。”
苏晚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转身走出会议室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她快步走到消防通道，关上门，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委屈、愤怒、不甘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想起三年前背着行囊来上海的那天，父亲在火车站对她说：“晚晚，爸相信你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可如今，她连自己的创意都保护不了。
中午，表姐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亲昵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期待：“晚晚，你可一定要早点回来啊，我给你准备了伴娘服，超级好看！
对了，王浩哥人特别好，你见了肯定会喜欢的，到时候我安排你们单独聊聊。”
苏晚敷衍地应着，挂了电话后，看着手机屏幕上母亲发来的王浩的照片——男人穿着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像极了证件照上的模板人物。
她心里充满了抗拒，她不想按照母亲的剧本生活，可多年来的顺从，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不”。
下午，持续的咳嗽让她头晕目眩，她请假去公司附近的药店买感冒药。
走出药店时，天空下起了小雨，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她想逃离这里，逃离压抑的工作，逃离母亲的控制，找一个地方，好好喘口气。
回到出租屋，她打开电脑，向公司提交了年假申请。
然后，她开始收拾行李——几件换洗衣物、常用的药品、那本陈旧的素描本，还有一盒尘封多年的水彩笔。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她需要一个没有甲方催稿、没有母亲唠叨的空间，重新找回那个喜欢画画的自己。
晚上，她给父亲苏建国发了一条微信：“爸，我请假出去散散心，表姐婚礼前会回来的，你照顾好妈妈，别让她生气。”
父亲很快回复：“注意安全，钱不够就跟爸说，有事情随时打电话。”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苏晚红了眼眶。
在这个家里，只有父亲记得她喜欢画画，记得她的梦想，哪怕他不善言辞，也总能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予温暖。
第二天一早，苏晚背着行李箱，登上了前往靠海小城的火车。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上海渐渐远去，高楼大厦被成片的田野取代。
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心里充满了期待与忐忑。
她不知道这次逃离会给她的人生带来什么，但她知道，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做决定，第一次勇敢地挣脱束缚。
火车行驶在铁轨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像是在为她的新生倒计时。
苏晚从背包里拿出素描本和水彩笔，翻开空白的一页，笔尖蘸上蓝色颜料，小心翼翼地画下了窗外的天空。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画纸上，蓝色的颜料渐渐晕开，像一片广阔的海洋。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犹豫，一笔一划，勾勒出属于自己的微光。
十五平米的空间里，空调外机的轰鸣透过窗缝钻进来，与电脑主机的嗡嗡声交织，桌上散落的速食包装和半空的咖啡杯，无声诉说着她连日来的疲惫。
最醒目的是那堆打印好的方案草稿，红色批注密密麻麻，最上面那张“城市文创IP概念设计”的标题被划了三道粗线，墨色狰狞，像是甲方隔着屏幕甩来的三个耳光。
“苏晚，这个方案还是太保守了，缺少爆点，明天早上九点前我要看到新的版本。”
微信对话框里，总监张姐的消息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鲜红的感叹号像根刺扎得她眼睛发疼。
苏晚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指尖划过触控板点开第五版方案，屏幕光映出她紧抿的苍白嘴唇，鼻尖的小雀斑在光影里若隐若现，那是她年少时被同学嘲笑“麻子脸”的印记，如今倒成了情绪紧绷时唯一的视觉锚点。
三年前，她揣着设计专业全国竞赛银奖的证书，从南方小城挤进上海这家业内知名的广告公司。
报到那天，她穿着攒了两个月工资买的西装，在电梯里偶遇张姐，对方看着她简历上“专业第一”的成绩，笑着拍她肩膀：“好好干，有才华的人在这里总会发光。”
可现实很快给了她一记耳光。
她性格内向，项目会议上总被抢话，上次提交的“老字号年轻化改造”创意，被资深同事李娜改了个标题就当成自己的成果上报，张姐明知真相，却以“李娜更懂客户需求”为由不了了之。
这次的文创IP项目是她第一次独立负责，她熬了七个通宵，把上海老弄堂的砖纹、石库门的雕花都融进设计里，却只换来“保守”两个字。
“咚咚咚——”隔壁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房东阿姨尖利的嗓音穿透门板：“小苏啊，能不能把空调声音调小点儿？
我孙子明天要期中考试，你这外机吵得他根本没法复习！”
苏晚慌忙起身，动作太急带倒了桌角的水杯，半杯冷水泼在草稿纸上，红色批注晕开成一片狼狈的水渍。
她顾不上擦拭，踩着拖鞋跑到门口，对着猫眼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不起阿姨，我马上调小，实在抱歉影响到孩子了。”
关上门的瞬间，积攒了数日的委屈突然决堤。
她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双手抱住膝盖，眼泪砸在牛仔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母亲苏曼发来的微信视频请求，她条件反射地用袖子擦净眼泪，深吸三口气调整表情，才按下接听键。
屏幕里立刻出现苏曼那张带着严厉神情的脸，背景是家里熟悉的客厅，墙上挂着表姐的婚纱照，大红喜字刺眼得很。
“晚晚，你表姐下周六结婚，你必须回来参加婚礼。”
苏曼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手指在屏幕外点了点，“我己经给你安排了一个相亲对象，是你王阿姨的侄子王浩，在财政局上班，有房有车，父母都是退休教师，这种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婚礼当天你们见一面。”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指尖攥得衣角起了褶皱：“妈，我最近工作很忙，项目催得紧，可能抽不开身……工作工作，你就知道工作！”
苏曼立刻拔高了音量，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一个女孩子家，在上海漂着有什么前途？
每月工资除去房租水电，剩不下几个钱，不如早点找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告诉你，这次你必须回来，不然我就亲自去上海找你，到时候别嫌我在你公司门口丢人！”
视频里的苏曼越说越激动，苏晚的思绪却飘回了十岁生日那天。
她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了水彩笔，花了三个周末画了一幅《全家福》，画面里的父母牵着她的手站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
她满心欢喜地把画送给母亲，却被苏曼随手扔在地上：“画这些没用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不如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
你看隔壁家小雨，数学考了满分，你呢？”
桂花花瓣落在散落的画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成了她童年最清晰的伤痛记忆。
从那以后，她把画笔藏进床底的箱子，再也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起画画的事。
“晚晚？
你在听我说话吗？”
苏曼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苏晚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哽咽说：“知道了妈，我会请假回去的。”
挂了视频，她回到书桌前，看着被水浸湿的草稿纸，突然没了修改方案的力气。
她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个陈旧的素描本——那是她大学时用兼职画插画的钱买的，封面己经被磨得发亮。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是上海外滩的夜景，钢笔勾勒的建筑线条细腻，路灯的光晕用铅笔晕染得恰到好处；翻到中间，是校园里的梧桐树，树叶的阴影里藏着几个小小的签名，那是她和室友们毕业时的留念；最后几页是空的，停留在她入职那天，她原本打算画下自己第一次走进写字楼的模样，却因连日加班再也没碰过画笔。
凌晨三点，窗外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霓虹还在闪烁。
苏晚重新坐在电脑前，点开方案文档，按照甲方的要求修改起来——她删掉了精心设计的老弄堂砖纹元素，换成了当下流行的赛博朋克风格；移除了石库门雕花的细节，加上了夸张的动态特效。
每一次修改，都像在否定过去的自己，她想起大学时专业课老师说过的话：“设计的本质是表达，是传递情感，而不是迎合。”
可这句话，在甲方的“缺少爆点”和总监的“服从安排”面前，显得格外苍白。
清晨六点，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苏晚终于完成了第六版方案。
她将文件发送给张姐，设置好上午八点的闹钟，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梦里，她回到了童年的院子，桂花树下，年少的自己拿着画笔认真作画，母亲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笑容，轻声说：“晚晚，你画得真好看。”
闹钟准时响起，苏晚猛地惊醒，脖子传来阵阵酸痛。
她打开微信，张姐只回复了一句“收到”，没有任何评价。
她心里忐忑不安，洗漱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的乌青像晕开的墨，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的颓态。
她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还算精神的衬衫，匆匆下楼买了份豆浆油条，挤上了早高峰的地铁。
地铁里人声鼎沸，有人在打电话吐槽老板，有人在刷短视频打发时间，苏晚靠在扶手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高楼大厦，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座她曾无比向往的城市，给了她施展才华的机会，却也让她在日复一日的妥协中，渐渐弄丢了自己。
到了公司，她刚坐下打开电脑，同事李娜就踩着高跟鞋凑了过来，焦糖色卷发随着动作晃动，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苏晚，你那个文创IP项目怎么样了？
我昨天给张姐提了几个想法，比如加入赛博朋克元素和动态特效，她特别认可，说要融入到项目里。”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停在键盘上。
她想起前天午休时，李娜曾假装好奇凑到她工位前，翻看着她未保存的创意草稿，当时她还傻傻地跟对方分享了自己纠结的“传统与现代融合”的思路。
原来从那时起，对方就己经盯上了她的创意。
她张了张嘴，想质问李娜，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上次的“老字号改造”事件还历历在目，张姐偏袒老员工的态度，让她明白争辩只会被贴上“小心眼不配合团队”的标签。
上午九点，项目会议准时召开。
张姐拿着一份打印好的方案走进会议室，投影仪上展示的正是苏晚昨晚修改的版本。
“接下来由李娜给大家讲解一下方案的核心创意。”
张姐话音刚落，李娜就得意地站了起来，拿着激光笔指向屏幕：“这个方案我着重优化了视觉呈现，加入了当下最热门的赛博朋克风格，同时通过动态特效增强传播性……”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那些原本属于苏晚的想法，甚至把苏晚纠结再三才放弃的“传统纹样重构”，包装成自己的“创新理念”。
甲方代表频频点头，张姐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苏晚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保持清醒。
她看着李娜口若悬河的样子，又看了看张姐默许的眼神，突然明白：在这家公司，才华远不如圆滑的处世方式重要。
会议结束后，张姐拍了拍苏晚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苏晚，你要多向李娜学习，看看人家多有想法，沟通能力也强。
从今天起，李娜作为项目联合负责人，你辅助她推进后续工作。”
“好的张姐。”
苏晚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转身走出会议室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她快步走到消防通道，关上门，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委屈、愤怒、不甘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想起三年前背着行囊来上海的那天，父亲在火车站对她说：“晚晚，爸相信你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可如今，她连自己的创意都保护不了。
中午，表姐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亲昵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期待：“晚晚，你可一定要早点回来啊，我给你准备了伴娘服，超级好看！
对了，王浩哥人特别好，你见了肯定会喜欢的，到时候我安排你们单独聊聊。”
苏晚敷衍地应着，挂了电话后，看着手机屏幕上母亲发来的王浩的照片——男人穿着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像极了证件照上的模板人物。
她心里充满了抗拒，她不想按照母亲的剧本生活，可多年来的顺从，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不”。
下午，持续的咳嗽让她头晕目眩，她请假去公司附近的药店买感冒药。
走出药店时，天空下起了小雨，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她想逃离这里，逃离压抑的工作，逃离母亲的控制，找一个地方，好好喘口气。
回到出租屋，她打开电脑，向公司提交了年假申请。
然后，她开始收拾行李——几件换洗衣物、常用的药品、那本陈旧的素描本，还有一盒尘封多年的水彩笔。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她需要一个没有甲方催稿、没有母亲唠叨的空间，重新找回那个喜欢画画的自己。
晚上，她给父亲苏建国发了一条微信：“爸，我请假出去散散心，表姐婚礼前会回来的，你照顾好妈妈，别让她生气。”
父亲很快回复：“注意安全，钱不够就跟爸说，有事情随时打电话。”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苏晚红了眼眶。
在这个家里，只有父亲记得她喜欢画画，记得她的梦想，哪怕他不善言辞，也总能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予温暖。
第二天一早，苏晚背着行李箱，登上了前往靠海小城的火车。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上海渐渐远去，高楼大厦被成片的田野取代。
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心里充满了期待与忐忑。
她不知道这次逃离会给她的人生带来什么，但她知道，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做决定，第一次勇敢地挣脱束缚。
火车行驶在铁轨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像是在为她的新生倒计时。
苏晚从背包里拿出素描本和水彩笔，翻开空白的一页，笔尖蘸上蓝色颜料，小心翼翼地画下了窗外的天空。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画纸上，蓝色的颜料渐渐晕开，像一片广阔的海洋。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犹豫，一笔一划，勾勒出属于自己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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