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寒夜，无星无月。苏念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醒来的，后颈传来被重击后的闷痛。
意识回笼的瞬间，刺骨的寒意先于视觉侵袭了她。
不是她那个杂物间改造的、堆满画稿的狭窄卧室。身下是柔软却陌生的床榻，
触手所及是冰凉丝滑的锦被。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浓郁的檀香，试图掩盖什么，
却反而让这寂静显得更加沉重和诡异。她挣扎着想坐起，却发现四肢酸软无力，
喉咙干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记忆潮水般涌来——母亲难得温柔地递过来的那碗鸡汤，
父亲躲闪的眼神，以及弟弟在隔壁房间压抑的咳嗽声……“醒了？
”一个冰冷、没有起伏的声音在床边响起。苏念悚然一惊，循声望去，
这才发现床边的阴影里，坐着一个穿着深紫色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
她面容保养得宜，却刻满了严厉的皱纹，眼神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温度。
是沈夫人。城里最显赫的沈家的当家主母。“这……这里是哪里？
”苏念的声音带着自己都厌恶的颤抖。她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绣着繁复龙凤图案的嫁衣，
针脚精细，价值不菲，却像冰一样贴着她的皮肤。沈夫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掠过苏念，
投向房间正中央的方向。苏念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一张黑檀木的供桌，
上面燃着两臂粗的白色蜡烛，烛火跳跃，映照着正中央一个巨大的相框。
相框里是一个年轻男子的黑白照片。 他很好看。眉目清俊，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带着一丝疏离的笑意。照片捕捉了他生前的风华正茂，但那双透过镜片望出来的眼睛，
却深邃得让人心慌。那是沈墨渊。沈家那位在一个月前因车祸意外去世的继承人。冥婚。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苏念所有侥幸的幻想。
原来父母说的“给你找了个好归宿，能救你弟弟”，竟然是这个意思！他们把她卖了，
卖给一个死人，用来配阴婚！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从今天起，
你就是墨渊的妻子，沈家的少奶奶。”沈夫人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也敲定了她的命运，
“守墓三年，安分守己。三年后，你会得到一笔足够你，和你那个弟弟，
下半生衣食无忧的钱。”沈夫人站起身，走到供桌前，拿起三炷香，在蜡烛上点燃，
插入香炉。青烟袅袅，模糊了照片上沈墨渊的容颜。“墨渊生前挑剔，你能入他的眼，
是你的造化。”她转过身，目光如手术刀般刮过苏念苍白的面颊，“这间婚房，
是按照他生前的喜好布置的。你以后就住在这里，没有允许，不得踏出这院子半步。
”苏念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想尖叫，想反抗，想质问这荒唐的一切。
但弟弟苍白瘦弱的脸庞，以及那笔能救命的巨款，像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她低下头，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殷红的嫁衣上，洇开更深色的痕迹。软弱和顺从，
是她过去二十二年人生里，学会的唯一生存法则。沈夫人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
只是淡淡地补充道：“记住，晚上无论听到什么，感受到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
墨渊……他或许会回来看你。”这句话像一阵阴风，吹得苏念遍体生寒。沈夫人不再多言，
转身离开了房间。厚重的木门在她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咔哒”落锁声。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蜡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苏念蜷缩在宽大的婚床上，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她惊恐地环顾四周。房间很大，
布置得古色古香，红木家具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所有尖锐的角落都被细心地用红布包裹起来，窗户上贴着巨大的“囍”字，
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她的目光，最终无法避免地，再次落回那张黑白照片上。
照片上的沈墨渊，依旧那样“看”着她。他的眼神，似乎比刚才更加深邃，
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和专注。是错觉吗？ 烛火猛地跳跃了一下。
苏念感到一股冰冷的视线，如有实质般，缠绕上她的身体，从裸露的脚踝，到纤细的腰肢，
最后停留在她因恐惧而微微开启的唇瓣上。她猛地拉高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
连头也蒙了进去。黑暗中，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和无法抑制的颤抖。被子隔绝了光线，
却隔绝不了那无处不在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不知过了多久，
在极度的疲惫和惊惧中，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半梦半醒之间，
她感觉身侧的床垫微微塌陷下去。一股冰冷的、带着淡淡雪松和书卷墨香的气息，
缓缓将她笼罩。一只无形的手，似乎轻轻拂开了她蒙住头的被子，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然后，一个冰冷而柔软的触感，落在了她的唇上。辗转，深入，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以及一种沉淀了许久的、近乎贪婪的渴望。苏念想挣扎，身体却像被梦魇住，动弹不得。
只能在那种冰冷的侵袭下，发出细微的、呜咽般的声音。这感觉……太真实了。
真实得不像是梦。在她几乎要窒息的前一刻，那冰冷的触感离开了她的唇，沿着下颌，
滑向颈项，在那里不轻不重地吮吸了一下，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和战栗。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极满足的叹息，响在她的耳畔。随即，那股冰冷的气息开始减弱，
如同潮水般退去。当清晨第一缕惨白的阳光，透过糊着红纸的窗棂照进来时，苏念猛地惊醒。
婚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蜡烛早已燃尽，留下凝固的烛泪。
供桌上的照片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而恐怖的梦境。然而，
颈侧那一小片清晰的、泛着青紫的痕迹，以及身体深处传来的、某种难以启齿的酸痛感，
都在无声地告诉她—— 那不是梦。她的“丈夫”，昨夜真的回来过了。
2自那个惊悚的初夜后，苏念的生活被切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白天，
她是被囚禁在精致牢笼里的金丝雀。
活动范围仅限于这间宽敞却压抑的婚房以及门口那个小小的、洒满惨淡阳光的院落。
送饭的佣人面无表情，放下食盒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被这里的“不洁”所沾染。
沈夫人再未露面，只有管家偶尔会来，例行公事般地检查屋内的物品，眼神锐利地扫过她，
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完好无损。她常常坐在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棵枯了一半的老槐树，
一坐就是半天。手里攥着弟弟的照片，心脏像被浸在冰水里，又冷又痛。绝望如同藤蔓，
日夜不休地缠绕着她，几乎要让她窒息。只有在想到弟弟因为那笔钱而可能得到救治时，
她才勉强能找到一丝坚持下去的勇气。而夜晚，则是另一个无法言说、光怪陆离的时空。
那个冰冷的“存在”，如期而至。第二夜，她是在清晰的触感中惊醒的。一只冰冷的手，
正缓慢地、带着探索的意味，摩挲着她睡衣的纽扣。她吓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
黑暗中，她看不到任何形体，只能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带着雪松冷香的气息，
如同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笼罩。那双手极有耐心，一颗，又一颗，解开了她睡衣的扣子。
冰冷的空气触到温热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她想尖叫，想推开，
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那不是物理上的束缚，
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未知存在的敬畏与恐惧。他的触碰开始是生涩而试探的，
如同在把玩一件失而复得的珍贵瓷器。但很快，那冰冷之下潜藏的热情被点燃，
变得急切而充满占有欲。苏念感觉自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漂泊的小船，
被冰冷的浪潮反复拍打、淹没。疼痛与一种陌生的、令人羞耻的快感交织在一起，
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她在无声的哭泣中承受着这一切，直到精疲力竭，沉入黑暗的睡眠。
第三夜，第四夜……如此往复。恐惧并未消失，但人类是一种适应性可悲又可敬的生物。
苏念开始从最初的极致惊恐，变得有些麻木，甚至……习惯。他并不伤害她，
至少没有造成她想象中的皮肉之苦。除了每晚必定会发生的、那种难以启齿的亲密，
他偶尔会有一些让她困惑的举动。比如，在她白天因为思念弟弟而偷偷落泪后，当晚，
那冰冷的指尖会格外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湿意。又比如，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翻了水杯，
弄湿了枕边一本她带来的旧画册，第二天晚上，她发现那本画册被放在了远离床榻的书桌上，
页面干爽平整。他似乎在观察她，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
转变发生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苏念从小就怕打雷，
此刻更是蜷缩在床角，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每一次雷声炸响，她都忍不住瑟缩一下。
就在这时，那股熟悉的冰冷气息靠近了。与往常带着情欲色彩的侵袭不同，这一次，
他只是静静地躺在了她的身侧，然后，伸出双臂，将她颤抖的身体，
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拥入了怀中。他的怀抱依旧是冰冷的，没有心跳，没有体温。
但在这恐怖的雷声中，这冰冷的拥抱，却奇异地隔绝了外界一部分的喧嚣，
提供了一个近乎安全的庇护所。苏念僵硬的身体，在他固执的环抱下，竟一点点松弛下来。
这是第一次，她在清醒的状态下，没有感到纯粹的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仿佛两个被世界抛弃的孤独灵魂，在疾风骤雨中，找到了唯一的依靠。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念头。这个夜夜侵犯她的“鬼夫”，或许，也并不想伤害她？
这个念头让她心惊，却也像一颗种子，悄悄落入了心田。又一晚，月光透过窗纸，
洒下朦胧的清辉。他的亲吻落在她的锁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度。
苏念在半梦半醒的迷蒙中，感觉自己像被浸泡在冰冷的酒液里，意识漂浮，
身体却敏感得不像自己的。一种陌生的、酥麻的热流，从两人接触的地方蔓延开，
与她体表的冰冷感受形成诡异的对比。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
身体甚至不受控制地，向他冰冷的源头贴近了一分，仿佛在寻求更多。
就是这一细微的、本能的回应，让身上的“存在”骤然停顿。空气仿佛凝固了。黑暗中，
苏念感觉到那道一直无形的视线，此刻变得无比灼热和锐利，紧紧地锁定了她。即使看不到，
她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蕴含的震惊、探究，以及一种……疯狂滋长的、黑暗的喜悦。
长时间的静默，只有彼此或者说，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终于，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古老磁性，
却又因为长久未使用而略显滞涩的男声，紧贴着她的耳廓，响了起来。那声音直接穿透鼓膜，
敲击在她的灵魂深处。 他说：“我的……妻。”…… 清晨，苏念醒来。
婚房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阳光明媚，鸟鸣啁啾，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幻梦。但她知道，
不是。颈侧残留着被吮吸过的微痛感，身体深处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酸软与异样。
而比这些身体感受更清晰的，是耳边仿佛依旧在回荡的那三个字——“我的妻。”那么清晰，
那么真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占有欲。苏念伸出手，
轻轻抚摸着身边空荡荡的、却仿佛还残留着无形凹陷的枕头。恐惧依然存在，
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混乱的情感，正在心底破土而出。
她不再是和一个完全未知的、恐怖的“东西”在一起。她知道了他的存在。而且，
他似乎……认得她，并将她视作了所有物。这场发生在黑暗与寂静中的禁忌游戏，
从这一刻起，进入了全新的、更加危险的篇章。3自那声“我的妻”在寂静中炸响，
一切都不一样了。苏念的世界，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层层荡开，再也无法恢复死寂。
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底，却被一种更为汹涌的好奇与难以言喻的悸动所覆盖。
他开始不再仅仅是一个夜晚侵袭她的无形存在，他有了声音，有了……名字。沈墨渊。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舌尖仿佛都染上了一丝书卷的冷香。白天，
她甚至会不由自主地走到供桌前，凝视那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他，眉眼清俊，目光深邃，
如今再看，竟品出了一丝与她处境相似的、被禁锢的孤独。夜晚如期而至。
当那熟悉的冰冷气息弥漫开来时，苏念的心跳骤然失序，但不再是纯粹出于恐惧。她闭着眼，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感受着身侧床垫的塌陷，等待着。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侵占。
一只无形的手，带着冰凉的触感，轻轻拂开了她颊边散落的碎发，
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珍视的温柔。“害怕吗？”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比昨夜更清晰了些，如同大提琴的弦被拨动，震动着周围的空气，也震动着她的耳膜。
苏念猛地睁开眼，试图在黑暗中捕捉到什么，却依旧只有一片虚无。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半晌，才挤出一个微不可闻的音节：“……嗯。”她承认了。在这无法抗拒的存在面前，
伪装毫无意义。一声极轻的叹息，仿佛穿越了生与死的界限，落在她的耳畔。“别怕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我不会伤害你。
”这话语本身，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如此荒谬。夜夜的缠绵，身体的占有，
难道不是一种伤害吗？可苏念奇异地从他那冰冷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真实性。
“为什么……是我？”这是她埋在心底最深的疑问。她家境贫寒，姿色不过清秀，
为何会被这样的豪门选中，与一个早已逝去的继承人缔结如此诡异的姻缘？沉默了片刻，
他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种悠远的回忆：“那日，你在校门口，喂流浪猫。
”苏念愣住了。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那天放学，她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橘猫，
便将自己舍不得吃的半根火腿肠掰给了它。她记得那天阳光很好，
她还摸了摸那只猫的脑袋……难道……“我的车，刚好路过。”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或者说，在适应这种久违的、与人交流的感觉，“我看到你的眼睛，很干净。”就因为这个？
苏念觉得不可思议。可对于一個常年生活在算计、虚伪与巨大压力下的灵魂来说，
那片刻映入眼帘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温柔，或许就是足以烙印心底的光亮。
“我向母亲提过……”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嘲讽，“在我‘离开’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