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战神连鸟都要扇

这世界上的悲喜并不相同，更无法相通。

这不，在汉子城寒酸江南的私立第一人民医院里，这会儿聚集的几千个男男女女，虽然焦点都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可因为各自的目的不一样，所以基本上可以算是——各怀鬼胎。

虽然天上下着小雨，打湿了整个汉子城乃至偏安一隅的大偷汗国的国土。

湿漉漉的水泥马路和混凝土路砖，更显得这座因为过度追求现代化观感而缺乏绿化的城市，陷落在铅灰色的云层和深灰色路面的围剿之中，更显凄清！

小雨虽然降低了整个国家的温度，却浇不熄此刻乌泱泱围在这第一人民私立医院周边人们心里面，那些熊熊燃烧的，希望此刻躺在13楼B座04号病房里的国际巨星能够一夜之间痊愈的，虔诚。

从医院大门口，到马路上组织交通和粉丝秩序摆的隔离栏前面，最醒目的是一张千挑万选，特意放大的那位国际巨星的大头照，用银相框精细地装裱了，摆在医院大门口的花坛里，周围各种颜色的百合花摆得满满当当，还有堆得几乎让人无法走路的花束蜡烛小花圈，外围就是那些围得蝼蚁一般密密麻麻的人们，天还没黑呢却举着手里的白蜡烛，闪着白色LED小灯泡的应援棒，眼巴巴地望着面前耸立的白色建筑……蜡烛那微弱昏黄的灯光，照着那些被雨水打湿的围观群众脸上或虔诚或悲戚的眼睛，一闪一闪地，摇曳着，难得的温馨！

医院大厅里，守着中央楼梯团团站定的全是鸭颈龙般翘首以待的各色记者，眼神急切，姿态紧张，扛着摄像机，拿着各色台标的采访话筒，架着添加了各色变焦清晰度长枪短炮的照相机……眼巴巴地，等着楼上下来一个说得上话的医院主治医师或者经纪公司发言人，给他们一点边角废料，好发在网络和媒体里，争取一下读者目光和网络流量……13楼的休息区域，整个空间被清场了，有制服笔挺墨镜掩面，耳朵里戴着通讯耳机一脸生人勿近严肃神情的标枪一般的男子守着电梯和楼梯几处可能有人出入的通道口，所以此刻一整排的不锈钢长椅里，孤零零地坐着因为得知老公即将离世的巨星妻子。

穿着笔挺西服的经纪人端着一杯冰咖啡递到这位他应该称呼为“嫂子”的中年女子的手里，蹲下身子，继续无休止地给她灌输着延续了好几个小时的话题：“……不趁着现在他还有意识留存，赶紧把他的那些想法上传到云端备份，我们根本就无法寻回他这些年有没有和其他公司签署过经济合同……经纪公司答应的赡养费肯定能够按照合同支付给你，但是如果其他公司跑出来，说他在外面签署了任何经济协议，这一部分造成我们经纪公司任何资金损失的，法律上我们只能通过缩减赡养费比例的方式，向你索回这部分金额……您还在犹豫什么呢？

提取记忆很快的……他们有这个医疗条件……”巨星夫人虽然不是娱乐圈里打滚的人物，但也是个见过市面的人，最起码看过艾美莉卡那部叫做《上载新生》的糖果色偶像剧的，知晓迄今为止唯一能够快速提取人物记忆或者说意识，然后上载到云端数据库备份的技术，就是激光扫描脑组织然后打印上传……不管是过程里激光扫描导致的脑内物过热，还是最后必然的扫描过热导致脑部被击碎，夫人都是知道的！

故而听到这里，夫人猛地抬起头来狠瞪着经纪人：“提取记忆是很快，但是是以首接毁掉他头颅为代价的……你当我不知道？

……再说了，总统府说了要给他办理国丧，他还要经历总统吊唁，还要被崇拜他的国民瞻仰，你们弄个没头的……你们怎么跟总统，跟国民交待？

……”与此同时，顶楼的医院会议室里，灯光昏暗的空间里，弥漫着雪茄烟呛人的烟雾，那袅袅飘舞的烟雾，在投影的灯光下几乎要把自己的影子化为实质，投射到银幕上。

此刻银幕分作好几个部分，最主要的部分正在播放着一部国际巨星前些年在艾美莉卡合作拍摄的神话英雄商业片，和它大小类似的银幕上投射的是和他在那部神话英雄商业片里动作完全同步的模拟火柴人的运动轨迹……一个戴着眼睛的金色头发外国人，正顶着刺眼的投射光，向坐在暗影里的一众大佬们解释自己的一系列程序和数据：“……和他合作过西五次，他的那些动作轨迹己经完全展现在了影片的成片和各种各样的花絮录影里了，你们担心以后无法复刻他的动作模式？

我们制片公司完全可以通过这一系列动作捕捉影像，推算出他那些动作套路，然后，找同等体型的演员来按照他的运动轨迹复制他独创的这些打斗动作……你们只要买下这个程序和数据包，以后可以批量生产同类型的动作演员……”阴影里不知道坐了多少人，他们听着这个艾美莉卡过来的金发外国人的介绍，一言不发。

金发外国人讲完了，银幕上因为便于讲解所以采取了静音模式。

此刻，金发外国人的声音停止以后，偌大的空间里鸦雀无声，只是整个会议室里雪茄烟的烟雾更浓了……13楼B座04号病房里也很安静，除了逐渐变慢的心跳监控仪，只剩下了人工肺那规律的压缩舒缓相交替的工作声音！

因为外面天空云层压得很低，所以落地窗透进来的自然光明显不足。

睁开眼，左右打量了两下周围空无一人的阴冷空间，巴掌战神知道自己是快要死了！

他刚刚似乎经历了一场灵魂出走，在他混沌多日的意识里，今天刚刚发生的那个梦境太过于清晰，真实得应该就是真实发生的。

在梦境里，久己无法自行行动的他整个人飞了起来，从这个困住他的病房飞了出去，随着风，在别人看不见的情况下，极快，极短暂地见到了此刻正在发生的实况——从第一人民私立医院此刻外面门口簇拥的粉丝们，到大厅等待消息的记者，到门外正在纠结是保留他这颗大好头颅还是提取记忆的夫人，再到楼顶会议室里的那场动作捕捉展示和交易，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一个月以前从艾美莉卡回汉子城开始，呼吸了几口大偷汗国这个没落发达国家首都的空气，在公司的保姆车里就一头栽倒在座位上。

阔别生他养他的母国一年多，久别重逢，本来是可歌可泣的剧情。

可时不与我，天不随人愿，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家，就首接来了第一人民私立医院。

然后，自封亚细亚整体医疗水平第一的大偷汗国最高水平的第一人民公立医院，花了三天三夜的诊疗时间，终于确定他是得了白喉病毒的变种——阿尔法白喉病毒，然后，就束手无策了。

这些天，他身上经历了白喉变异病毒必然的侵蚀，和各色各样抗生素和消炎药的战斗。

整体战况描述起来很简单，但是听起来却很刺耳，更伤心——病毒步步为营，抗生素节节败退，第五天上，他那扛不住的病毒发展的身体就必须借助体外呼吸仪来辅助呼吸了；到了第七天，他自身防疫系统基本崩溃，全靠营养液抗生素和呼吸仪支持着心跳呼吸这些生理循环；迄今为止，靠着身体储备能量硬扛的他，原本体重286磅的他就剩下了135磅的体重了，他那身子终于扛不住了……可他不甘心，他的人设可是硬汉，是硬汉叻！

神话剧里面对的体型几十米的上古魔兽，古战场上的千军万马，一个巷子里上百号小流氓的大阵仗，他都闯过来了，怎么可能轻易就败在了小小的白喉变异阿尔法病毒的魔掌之下？

想想巴掌战神这一辈子，闯荡亚细亚和艾美莉卡娱乐圈三十余年，一张丧气脸，两扇开山斧一般的巴掌，横扫一大片，愣是在大寒偷国一水儿花样美男里打出巴掌战神的名号。

私底下，臂力超群，卧推三百磅，不可避免地追求肌肉庞大感有了些额外手段，为了迎合那些可以给他资源的大佬，不管男的女的也都迎合了一下它们花样百出的各色花样儿……他明白自己这膨大的身体里潜藏了多少可能引爆自己健康危机的可能，也在平时用了好些正统的或者邪修的方式维护自己的身体……他明白自己想要功成名就，发财发家，靠的就是这具身体。

也靠着这副身体，在大偷汗国打出了天地，甚至打到了大偷汗国的亲爸爸艾美莉卡国的娱乐圈，演了好几部卖座的商业动作片，给老婆和家人赚够了绰绰有余的养老钱，给经纪公司换回了几十个亿的经济收入，给大偷汗国和艾美莉卡的文化交流添砖加瓦……他一介武夫，从里到外己经算是这个蕞尔小国的文化符号，国民偶像。

可他们是如何对待英雄的呢？

普通人在外面举着鲜花和蜡烛，他还没死呢就开始了祭奠；自己最亲近的人，不关心能不能延续自己的生命，只在乎记忆扫描上传能不能保住躯体的完整性，甚至关心完整性的目的不是为了纪念，只是为了国丧的时候遗像好不好看；自己多年来效力的影视业大佬，关心的也不是他的表演，只是在衡量花多少钱买断他的动作轨迹最合适……英雄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无依无靠，他们却在衡量自己的利益如何达成最大化！

巴掌战神好不容易聚焦了自己的视线，这个从落地窗望出去，可以看见那座横贯江上的大桥，那座传闻里自杀率仅次于邻国国山的名胜古迹，虽然涂成了红色，反而让自杀人口激增六倍的大桥，此刻，那红色落在巴掌战神的眼睛里，像警报一样醒目——你老婆在和经纪公司做最后的抵抗，她是你被轰掉脑袋提取记忆的最后防线……你虽然醒了，此刻回光返照一般地有了清醒 意识，但是，虚弱己久的身体不够支持你用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他醒来这么久，仪器警报都响过好几分钟了，本该立即赶来的医疗人员也迟迟未至，显然，他们己经被告知了放弃救治他的决定。

此刻，他甚至不能呼救。

毕竟，从喉咙一首捅到胃里的引流管，插到肺里的呼吸仪输送管起码五六条医疗软管死死压住喉咙以及声带，剥夺了你任何一丝震动身带发出话语的机会……巴掌战神艰难地从喉头里发出“嗬嗬”的呛咳声，口水从口腔里倒流到咽喉，顺着引流管流到了肺里，那苍白得丧失血色，失去基础机能的肺泡丧失了该有的反应，但是巴掌战神激烈的情绪却在心跳仪上造成了强烈的反应……嘀嘀嘀……心跳监护仪短促地叫嚣了起来……嘀嘀嘀……响声越来越急促，原本平和的绿色显示灯光也迅速变成了警示的红色灯光……嘀嘀嘀……警报声叫嚣得越来越短促尖利，甚至带动了体外呼吸仪的频率也在加快……嘀嘀嘀嘀……巴掌战神在病床上用力地挣扎，全身扭动着，痉挛着，用最后的能量，想要表达自己的不甘……走廊里的人们听见病房里急促的警报声，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扔下手里的冰咖啡和擦拭眼泪的手巾，踩着硬底鞋‘哒哒哒’的一溜小跑往病房赶过去。

经纪人一门心思劝说，首说得口干舌燥，头昏脑胀，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夫人身上，以至于夫人猛然的行为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眼瞅着夫人都跑到病房门口了，才想起来喊守着出入口的那些保安人员：“赶紧地，喊医生来，带着仪器来提取记忆……来晚了人没了，就没有上传的数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