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对准自己脑袋

北淮市的夏夜总裹着一层黏腻的咸湿，海风卷着渔市残留的鱼腥气，漫过废弃码头锈迹斑斑的钢轨。

本该是海浪拍岸的轻响，却被一股灼热刺鼻的硝烟味生生绞碎——那味道混着火药的焦苦与子弹穿透空气的灼感，像烧红的铁丝，扎进时慕言的鼻腔。

他半蹲在蓝色集装箱的阴影里，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铁皮。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在眉骨处汇成水珠，砸在沾满灰尘的战术靴上。

右手攥着对讲机出了温度，加身还残留着战友衣摆里最后一次触碰时的指温。

此刻却只剩“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在耳边循环，像是叛逃者微弱的喘息。

时慕言不敢大口呼吸，喉结滚动咽下一口腥湿的唾沫，视线死死锁着不远处的交易点。

火光正舔舐着漆黑的夜空，橙红色的焰舌裹着破碎的木箱，将毒贩逃窜的身影拉成扭曲的剪影——他们像受惊的耗子般窜向停在岸边的快艇，手里的枪支还在不断喷射火舌。

子弹擦着集装箱边缘飞过，留下一道刺耳的金属划痕。

耳麦里的死寂越来越沉，沉得像压在胸口的巨石。

他还清晰记得十分钟前，墨扬在频道里嘶吼的声音：“时队！

他们有埋伏！

快撤！”

那声音里带着子弹穿透皮肉的闷响，随后便是一阵混乱的嘈杂，再后，就只剩这无休无止的电流声。

时慕言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嵌进对讲机的塑料外壳里。

海风吹过，掀起他警服的下摆，露出腰间别着的手铐，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压不住心脏疯狂的跳动——那跳动里翻卷着愤怒，藏着无力，更藏着一种近乎窒息的疼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在这片弥漫着硝烟的夜色里。

时慕言的喉咙滚过干涩的弧度，每一个字都像砂纸碾过生锈的铁管。

“行动失败，请求支援……不，撤退……”尾音在夜风里颤了颤，终是被爆炸声撕成碎片。

他抵着滚烫的墙垣，指节因攥紧对讲机泛白，视线死死钉在百米外的交易点——火光舔舐的油桶炸开橘红色的浪，将夜色烧出一个狰狞的窟窿。

毒贩们像被踩烂的蟑螂，驮着黑沉沉的包裹往暗处蹿。

有的甚至敢回头朝这边放冷枪，子弹擦着耳边飞过，带起的热浪里裹着硝烟和火药的臭味。

方才还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此刻成了筛子。

那些提前埋好的绊索、隐蔽的观察哨、绕后包抄的小队，全因那份该死的泄密情报成了摆设。

他仿佛能看见毒贩头目在火光里狞笑，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让对方看尽笑话的闹剧，连网绳都没缠上人家的衣角。

风卷着火星扑在脸上，烫得他眼睫发颤，喉咙里涌上腥甜。

身后传来队员压低的喘息，手下在清点人数，报出的数字一个比一个沉。

时慕言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冷硬，沙哑的声线里淬着冰：“撤，按B计划撤，守住退路，别在折人。”

对讲机里的电流声滋滋作响，混着远处的枪声，像在为这场失败的围猎，敲着嘲讽的鼓点。

“破冰”行动的代号还烙在对讲机上，余温未散，却己沦为最大的讽刺。

时慕言跪在染血的草丛里，指尖触到的警服还带着队员最后的体温。

那三名年轻警员的笑脸，方才还在战术板前亮着，此刻全碎在北淮市凌晨的风里。

远处的海平面泛着冷白，本该被天罗地网困死的“蝰蛇”集团核心成员。

早己像潮水般退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枚散落的弹壳，在晨光里泛着森冷的光。

风卷着海腥味扑过来，混着空气里未散的硝烟和血腥味，呛得他喉咙发紧。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却压不住那股从心底翻涌的寒意。

三名兄弟的牺牲，数月的蛰伏布控，全成了喂给内鬼的投名状，成了“蝰蛇”集团脱逃的垫脚石。

时慕言抬起头，眼底是燃尽后的灰烬，只剩下冷得刺骨的决绝。

那只藏在暗处的“鬼”，不管是谁，他非要揪出来，用鲜血告慰牺牲的兄弟。

让“破冰”的碎冰，终有一天能冻住所有罪恶。

市局的走廊还飘着消毒水混着硝烟的味，时慕言刚踏进门，头顶的炽灯就刺得他眯起眼——那光太亮，白得发僵，像把刚才现场的血污、火光都照成了褪不掉的影子，烙在视网膜上。

局长办公室的门没关，他一进去，就撞见林局铁青的脸，下颌线绷得能刻进石里。

不等他开口，“啪”的一声响，一沓文件狠狠砸在办公桌上。

纸张西处翻飞，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战术标注，正是“破冰”行动的路线图。

“时慕言，说说吧！”

林局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气。

“为什么‘蝰蛇’的人，连我们布控最严的后路都摸透了？

为什么他们提前十分钟就撤了？”

文件散落在桌面，最上面那张印着“绝密”的标签己经被掀开，边角被林局刚才那一摔折出硬挺的褶子。

时慕言站在原地，喉结动了动，嘴里发苦——那路线图是他亲手绘制，只有行动组核心五人看过，可现在，它成了质问他的证据。

白炽灯的光落在斑驳的档案柜上，也落在时慕言沾满灰尘的警服上。

两人之间的空气像被凝住了，只有文件纸张因刚才的撞击。

还在轻轻颤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无声地重复那场失败的围剿。

沈磊沉默地站着，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试图从那些或愤怒，或惋惜，或平静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但他失败了。

“蝰蛇”集团组织严密，反侦察能力极强，核心成员如同铜墙铁壁，常规侦查手段很难突破。

“慕言，这里先交给我盯着，你先去处理城西那起关联案。”

沈磊抬手按住时慕言的肩膀，语气沉稳。

“等找到新的线索，咱们再汇合梳理‘蝰蛇’的突破口，内鬼和毒网，迟早能揪出来。”

时慕言抬头看着林局的背影没有任何下任务的动机，略一沉吟，点头应下：“好，有任何异常立刻联系我。”

说罢他收起身上的案卷，转身快步离开会议室。

留下沈磊继续盯着在场众人，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的审视。

但谁也没注意到，时慕言眼神中的光黯淡了许多。

他认为墨扬和其他战友的死都跟他脱不了关系，是他的指挥失误。

虽然他刚刚从外市调了不久，跟他们没有过命的交情，但那毕竟是三条人命，尤其是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