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西月初十，是个宜嫁娶、宜提亲的黄道吉日。
春末夏初，村头老柳树淡黄色的柳条婀娜地在风中摇摆，鸟儿站在树枝上婉转地啼叫。
家家户户的砖瓦房顶上，低矮的瓦松正开着细小的粉花。
富户们的庭院里紫藤盛放，蜜蜂在其中忙碌地飞舞着，微风吹拂，送来阵阵幽香。
小满将至，现在这个季节，既不冷，也不热，是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时节。
正是巳时，天光大亮，王媒婆顾不上欣赏春色，裹着小脚的她走不快，只好一步一步蹒跚着，急急忙忙地赶往陈老头的家。
阴历三月是鬼月，不兴说亲，刚一到了西月，说亲的人便一下就多了起来。
王媒婆打开斜挎着的兜子，再次确认男方的庚贴在拜帖匣里西角舒展，没有一处折痕，方才放下心来。
又用手掌捋了捋自己抹了桂花头油的头发，确认自己头发无一处散乱，仪容端正。
最后低下头来，整理了衣袖，用手拍了拍自己大红色的粗布衣裳，让衣服更立挺。
今天提亲的人是村里的大户，许地主家的儿子。
许地主一向出手阔绰，若是事成，她少不得又能得好些银钱，买上只猪崽，或是为家里添几只下蛋的母鸡。
王媒婆对这次说亲尤其重视。
对于今天的这次说亲，她胸有成竹，有十成十的把握。
许地主的儿子许逸竹，长得高大漂亮不说，还会读书认字，年纪轻轻的，便考上了秀才。
家底丰厚、外貌端正、功名在身，这样的一个丈夫，谁不想嫁？
而许逸竹想要提亲的对象，竟然是村里的那个穷的叮当响的陈家。
啊呀，这陈家的条件可是真不好，村里人都说，他们家吃饭都得数着米粒下锅，那陈老头，更是个寅吃卯粮的败家玩意，穷成那样了，还时不时要耍一把骰子，把本就不多的银钱都败出去。
村里人都说，像陈家那样的家庭，他家的女儿，怎么能有人娶呢？
偏偏不仅有人娶，还是个真真正正的好夫婿。
人啊，真是有自己的际遇。
王媒婆这么感叹着，一双小脚己经倒腾到了陈家的破门前。
简陋的木质破门里传来声响，茅草的顶，黄泥糊的墙，窗户纸破了也不管，足见又穷又懒。
王媒婆看着此情此景，想到陈老头家徒西壁，还要喝得醉醺醺，红光满面赌钱的模样，便不免又生出几分瞧不上来。
这样的人家，王媒婆都瞧不上，人家许地主却还当个宝呢。
王媒婆撇了撇嘴，敲了敲房门。
陈老婆正在炕上坐着，突然听见门口有人敲门，应门道：“谁呀？”
门吱吱呀呀地打开，陈老婆一看来人，有几分意外：“王媒婆，是你呀。”
王媒婆瞧不上陈家人，平时对他家人都爱搭不理，但今天有事，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一个笑脸，那颗媒婆痣也随着她的笑容往上提了提。
“陈老婆，喜事呀！
我是来提亲的。”
“哦哟！
提亲！”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家女儿到了结亲的年纪，也有媒人上门啦！
陈老婆削瘦而刻薄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笑容：“是给我们婉婉说亲的吧？”
王媒婆脸上笑容停滞了一瞬，紧接着还是笑意不减。
能高攀上许家的门楣，是天大的好事，不是说给陈婉婉，又有什么的？
总不能说，换了另一个闺女，他们就不让嫁了。
王媒婆还是那副热情的样子：“瞧你这话问的，你家另一个丫头就不说亲啦？
许地主家的儿子许逸竹，相中了你家招娣呢！”
陈老婆家有两个女儿，一个亲生的，一个路边捡的。
陈老头子嗣艰难，两个人成亲许多年，家里也没有个一儿半女。
有一年在路边遇到一个瘦弱得跟猫儿似的弃婴，便捡回去养了。
一开始对那孩子也不错，稀粥烂饭的喂着。
可是过了段时日，也许是这捡来的孩子命里有手足，陈老婆竟然老蚌生珠，有喜了。
他俩本来盼着生个儿子，便把捡来的女儿丢了。
可生下自己亲生的，一看，也是个女儿。
陈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琢磨着这捡来的孩子该怎么处理。
说扔了吧，都养活得这么大了，说养着吧，哪有给她花钱的道理。
本想找个人贩子，把孩子卖了，可是这孩子太小太瘦弱，又是个女娃，人家看了看摸了摸，都说不要，要是卖，得等再长大点，立住了，免得花了钱也养不活，白白做赔本的买卖。
陈老头便又养活了她几年。
说是养活，也只是给口水，给口米汤，比养条狗强不了多少。
至于自己亲生的陈婉婉，当然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样一晃过了几年，孩子长大了不少，寻思着兴许能卖出去了，却不料那捡来的孩子相当能干。
收拾屋子做饭、喂猪摘野菜种庄稼不说，最近这些年，还做得一手好绣活，让她赚钱，比卖她还合算。
久而久之，陈老头也就不想着卖她了。
因为这孩子在，他还能有钱喝酒耍钱，也算没有白养她。
陈老婆听了媒婆的话，脸色一喜又一沉，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耳背听错了：“谁来提亲？
向谁提亲？”
王媒婆也知道她可能是偏心，但偏心又能怎么样？
人家许逸竹，相中的就是他家招娣。
王媒婆满脸亲切笑意：“许地主家的许逸竹，许大秀才，向你家招娣提亲呢！”
见提亲对象不是自家婉婉，陈老婆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却转念一想，许家那么有钱，向他们多要些彩礼，回头贴补婉婉的陪嫁，岂不是也和白得的一样？
想到这，陈老婆削瘦无肉的脸上重新出现了些笑模样：“好啊，这是好婚事，不过我家老头不在家，人生大事，我总得和他商量商量。”
王媒婆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脸上喜色便又真切了几分，从包中掏出拜帖匣，问道：“那这庚帖？”
陈老婆连忙道：“自然是收下。”
春末夏初，村头老柳树淡黄色的柳条婀娜地在风中摇摆，鸟儿站在树枝上婉转地啼叫。
家家户户的砖瓦房顶上，低矮的瓦松正开着细小的粉花。
富户们的庭院里紫藤盛放，蜜蜂在其中忙碌地飞舞着，微风吹拂，送来阵阵幽香。
小满将至，现在这个季节，既不冷，也不热，是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时节。
正是巳时，天光大亮，王媒婆顾不上欣赏春色，裹着小脚的她走不快，只好一步一步蹒跚着，急急忙忙地赶往陈老头的家。
阴历三月是鬼月，不兴说亲，刚一到了西月，说亲的人便一下就多了起来。
王媒婆打开斜挎着的兜子，再次确认男方的庚贴在拜帖匣里西角舒展，没有一处折痕，方才放下心来。
又用手掌捋了捋自己抹了桂花头油的头发，确认自己头发无一处散乱，仪容端正。
最后低下头来，整理了衣袖，用手拍了拍自己大红色的粗布衣裳，让衣服更立挺。
今天提亲的人是村里的大户，许地主家的儿子。
许地主一向出手阔绰，若是事成，她少不得又能得好些银钱，买上只猪崽，或是为家里添几只下蛋的母鸡。
王媒婆对这次说亲尤其重视。
对于今天的这次说亲，她胸有成竹，有十成十的把握。
许地主的儿子许逸竹，长得高大漂亮不说，还会读书认字，年纪轻轻的，便考上了秀才。
家底丰厚、外貌端正、功名在身，这样的一个丈夫，谁不想嫁？
而许逸竹想要提亲的对象，竟然是村里的那个穷的叮当响的陈家。
啊呀，这陈家的条件可是真不好，村里人都说，他们家吃饭都得数着米粒下锅，那陈老头，更是个寅吃卯粮的败家玩意，穷成那样了，还时不时要耍一把骰子，把本就不多的银钱都败出去。
村里人都说，像陈家那样的家庭，他家的女儿，怎么能有人娶呢？
偏偏不仅有人娶，还是个真真正正的好夫婿。
人啊，真是有自己的际遇。
王媒婆这么感叹着，一双小脚己经倒腾到了陈家的破门前。
简陋的木质破门里传来声响，茅草的顶，黄泥糊的墙，窗户纸破了也不管，足见又穷又懒。
王媒婆看着此情此景，想到陈老头家徒西壁，还要喝得醉醺醺，红光满面赌钱的模样，便不免又生出几分瞧不上来。
这样的人家，王媒婆都瞧不上，人家许地主却还当个宝呢。
王媒婆撇了撇嘴，敲了敲房门。
陈老婆正在炕上坐着，突然听见门口有人敲门，应门道：“谁呀？”
门吱吱呀呀地打开，陈老婆一看来人，有几分意外：“王媒婆，是你呀。”
王媒婆瞧不上陈家人，平时对他家人都爱搭不理，但今天有事，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一个笑脸，那颗媒婆痣也随着她的笑容往上提了提。
“陈老婆，喜事呀！
我是来提亲的。”
“哦哟！
提亲！”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家女儿到了结亲的年纪，也有媒人上门啦！
陈老婆削瘦而刻薄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笑容：“是给我们婉婉说亲的吧？”
王媒婆脸上笑容停滞了一瞬，紧接着还是笑意不减。
能高攀上许家的门楣，是天大的好事，不是说给陈婉婉，又有什么的？
总不能说，换了另一个闺女，他们就不让嫁了。
王媒婆还是那副热情的样子：“瞧你这话问的，你家另一个丫头就不说亲啦？
许地主家的儿子许逸竹，相中了你家招娣呢！”
陈老婆家有两个女儿，一个亲生的，一个路边捡的。
陈老头子嗣艰难，两个人成亲许多年，家里也没有个一儿半女。
有一年在路边遇到一个瘦弱得跟猫儿似的弃婴，便捡回去养了。
一开始对那孩子也不错，稀粥烂饭的喂着。
可是过了段时日，也许是这捡来的孩子命里有手足，陈老婆竟然老蚌生珠，有喜了。
他俩本来盼着生个儿子，便把捡来的女儿丢了。
可生下自己亲生的，一看，也是个女儿。
陈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琢磨着这捡来的孩子该怎么处理。
说扔了吧，都养活得这么大了，说养着吧，哪有给她花钱的道理。
本想找个人贩子，把孩子卖了，可是这孩子太小太瘦弱，又是个女娃，人家看了看摸了摸，都说不要，要是卖，得等再长大点，立住了，免得花了钱也养不活，白白做赔本的买卖。
陈老头便又养活了她几年。
说是养活，也只是给口水，给口米汤，比养条狗强不了多少。
至于自己亲生的陈婉婉，当然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样一晃过了几年，孩子长大了不少，寻思着兴许能卖出去了，却不料那捡来的孩子相当能干。
收拾屋子做饭、喂猪摘野菜种庄稼不说，最近这些年，还做得一手好绣活，让她赚钱，比卖她还合算。
久而久之，陈老头也就不想着卖她了。
因为这孩子在，他还能有钱喝酒耍钱，也算没有白养她。
陈老婆听了媒婆的话，脸色一喜又一沉，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耳背听错了：“谁来提亲？
向谁提亲？”
王媒婆也知道她可能是偏心，但偏心又能怎么样？
人家许逸竹，相中的就是他家招娣。
王媒婆满脸亲切笑意：“许地主家的许逸竹，许大秀才，向你家招娣提亲呢！”
见提亲对象不是自家婉婉，陈老婆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却转念一想，许家那么有钱，向他们多要些彩礼，回头贴补婉婉的陪嫁，岂不是也和白得的一样？
想到这，陈老婆削瘦无肉的脸上重新出现了些笑模样：“好啊，这是好婚事，不过我家老头不在家，人生大事，我总得和他商量商量。”
王媒婆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脸上喜色便又真切了几分，从包中掏出拜帖匣，问道：“那这庚帖？”
陈老婆连忙道：“自然是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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