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我拎着书包走进校门时,阳光正好斜照在校训碑上。
这所普通高中的操场比原来学校小了一半,篮球架上的漆皮剥落成地图模样。
“特招生往这边走。”教务处的老师冲我招手。我故意放慢脚步,
让胸口的金牌从校服领口滑出来半截。开学典礼的座位按成绩排。我坐在第一排正中间,
听见身后传来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回头时,
看见最后一排有个男生正把典礼流程单垫在膝盖上涂鸦。他校服拉链只拉到一半,
露出里面印着银河图案的黑色T恤。“那是季明。”班主任顺着我的视线撇嘴,“年级第一,
也是我们这十年最让人头疼的学生。”台上校长开始讲话时,我听见“啪”的清脆声响。
季明把铅笔折成了两截,用断茬继续画。教导主任瞪过去的眼神像刀子,
他只管把刘海往下一拨,在额前挡出阴影区。第一次数学随堂测验,
我写完最后一道大题时距离结束还有二十分钟。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
我故意让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全班注视下把卷子拍在讲台上。季明的座位是空的。
“他从来不做随堂测验。”坐我旁边的女生压低声音,“方老师特批的。
”图书馆的木质楼梯会发出咯吱声。我抱着《高等代数》上到三楼,看见季明蜷在窗台边,
精装本《天体物理学》摊在腿上。他写字很用力,钢笔尖把扉页戳出细小的凹痕。
我看清他在干什么时,后槽牙突然发酸——那本新书空白处爬满潦草的公式,
出版社的烫金书名被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叉。咖啡杯就放在他手边。
我经过时“不小心”撞到桌角,褐色液体泼在书页上,墨迹立刻晕染成模糊的云团。
季明终于抬头看我。他眼睛很亮,像把碎玻璃撒进深井里。
“第2.7节的推导错了三个地方。”他用沾着咖啡渍的手指点点污损的书页,
“现在你满意了?”第2章季明的手指还按在那团污渍上,咖啡的苦味混着墨水味飘起来。
我盯着他校服袖口蹭到的钢笔水,突然发现那是道变形后的泊松方程。“选拔赛见。
”他合上书时,精装封面发出“咔”的脆响。考场安排在实验楼顶层。
我推开门就看见季明跷着腿坐在窗台上,阳光把他手里的圆珠笔照得发亮。方老师咳嗽一声,
他这才慢吞吞晃到最后一排,校服后领还支棱着一根翘起来的线头。卷子传到我手里时,
前排男生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第三道大题是道变形的几何证明,
我画辅助线的手突然顿住——余光里季明根本没动笔,他正在草稿纸上画分形图案。
钢笔尖划破纸面。我强迫自己回到拉格朗日定理的推导步骤,
可耳朵却捕捉到后排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季明在转笔,
每次笔杆落在桌面的节奏都精准踩在心跳间隙。最后一道压轴题读完题干,
我后槽牙又开始发酸。这分明是道物理竞赛题改的,电磁场和微分方程搅在一起。
正写到关键步骤,突然有纸团擦着我耳廓飞过。展开是张拓扑结构图。
扭曲的莫比乌斯环上标着电场线,边角还画着个吐舌头的简笔画小人。我猛抬头,
季明正用笔帽戳自己锁骨,冲我比了个“倒过来看”的手势。交卷铃响时,
他故意把草稿纸留在桌面。我瞥见角落用火柴人画了整道题的解法,
最后还附赠个竖中指的鬼脸。“周远!”方老师在走廊拦住我,她眼镜链晃得厉害,
“季明的草稿纸……”“在我这儿。”我把揉皱的纸团摊开,那个鬼脸已经被汗渍晕开了。
成绩单贴在公告栏那天,整个楼道都是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我数着名次往下看,
第二名和第一名之间空着整整二十分的分差。季明的名字后面跟着备注:压轴题唯一满分。
校长办公室的百叶窗突然剧烈晃动。“集训?每天六小时刷题?”季明的声音像钝刀划玻璃,
“您不如直接给我订口棺材。”教导主任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我站在门外,
看见季明把参赛邀请函折成纸飞机,嗖地从校长头顶飞过。“周远可以啊。
”他拉开门时差点撞到我肩膀,“规规矩矩写满十二页,多适合当标准答案。
”方老师追出来往我手里塞了张通知单。墨印还是湿的,我的名字跟在季明后面,
括号里标注着“替补队员”。图书馆顶层的玻璃映出我们俩的影子。
季明在翻《量子力学基础》,我面前摊着集训计划表。他突然把书推过来,
扉页上用钢笔画了道狄拉克方程。“喂,”他用笔尖戳了戳表格里“每日模考”那栏,
“要不要玩个大的?”楼下突然传来林小雨的喊声。她抱着两罐可乐冲上来,
马尾辫跑得歪到一边:“你们俩别瞪眼了!校长说……”季明抢过可乐罐,
“啪”地拉开拉环。气泡溅到我计划表上,把“服从纪律”四个字洇成了模糊的灰斑。
第3章可乐气泡在计划表上炸开的时候,物理实验室的门也被推开了。
方老师抱着一摞铜线圈,眼镜片上全是雾气。“今天分组实验。
”她喘着气把器材箱撂在讲台上,“两人一组,电磁感应专题。
”季明转着可乐罐的手突然停住。铝罐在他指间发出细碎的咔咔声,
我看见他小拇指上还沾着昨天画狄拉克方程时的钢笔墨水。“抽签。
”方老师举起装满纸条的烧杯。我展开揉皱的纸条时,听见后排女生倒吸冷气的声音。
季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他呼出的气拂过我后颈,带着可乐的甜腻。“真巧。
”他把自己的纸条拍在我桌上,
上面用红笔画了个歪歪扭扭——和图书馆那本书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示波器摆在实验台正中央。季明没碰操作手册,直接拧开校准旋钮。
荧光屏上的正弦波突然抽搐起来,变成起伏的尖刺。“像不像心电图?
”他手指在屏幕上画圈,“这才像活人做的东西。”我翻开实验指导书第三十七页。
标准操作流程用加粗字体印着六个步骤,季明已经跳线接到电源箱上了。
“你那个会烧掉保险丝。”我按住他要去扳闸刀的手。季明的手腕在我掌心里转了个角度。
他指甲剪得很短,指节处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书上写的是理想模型。”他抽出手,
从裤兜里摸出个手工绕制的线圈,“现实世界有电阻。”铜线在他指间闪着暗红的光。
我盯着那个歪歪扭扭的线圈,突然发现缠线方式形成了斐波那契螺旋。实验台很快变成战场。
左边摆着我的标准电路板,
试度30%焊点整齐得像阅兵方阵;右边是季明那堆“破烂”——易拉罐剪的电极,
铅笔芯做的电刷,还有用订书钉连起来的导线。“三、二、一——”我们同时按下开关。
我的电路板亮起规整的蓝色电弧,季明那边的易拉罐却开始冒烟。示波器突然尖叫起来,
荧光屏炸开一片雪花点。紧接着是整个实验室的灯光集体熄灭,黑暗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季明的笑声刺破黑暗。不是平时那种带着嘲讽的哼笑,是真正从胸腔里震出来的笑。“看!
”他抓住我手腕往示波器方向拽。在最后熄灭的荧光屏上,残留着奇异的波纹。
两道电磁场轨迹纠缠成DNA般的双螺旋,我标准电路产生的规整波形,
正被他的混沌脉冲撕扯出羽毛状的分形结构。应急灯亮起来时,方老师站在我们身后。
她手里拿着灭火器,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教务处收走的那些笔记……”她突然说,
“其实是我偷偷还回去的。”季明正在拍打冒烟的易拉罐,听到这话手指顿了一下。
火星溅到他袖口,烧出个焦黑的小洞。林小雨就是这时候冲进来的。她怀里抱着医药箱,
马尾辫散了一半。“创可贴!”她喘着气拍在实验台上,又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
“季明上次通宵观测仙女座星云,笔记被教务处收了七回。
”季明突然把冒烟的线圈扔进水槽。滋啦声中,他甩着手上的水珠看我:“明天还比吗?
”方老师弯腰捡起烧焦的导线,嘴角绷得紧紧的。但我知道她在笑,
因为那根导线被她悄悄塞进了白大褂口袋。窗外传来下课铃。季明已经翻出窗台,
他蹲在消防梯上回头,手里晃着那本被咖啡染污的《天体物理学》。“喂,
”他指指被熏黑的天花板,“这才叫实验报告。”林小雨突然往我手里塞了张纸条。
展开是张皱巴巴的星图,边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公式。最下面有行小字:今晚八点,
天文台见。字迹是季明的,但用的却是林小雨的粉色荧光笔。
第4章运动会报名表贴出来的那天,林小雨正往我手里塞冰镇汽水。公告栏前挤满了人,
我看见季明的名字突兀地出现在百米跑那栏,字迹潦草得像被风吹乱的蛛网。
"他连运动鞋都没有。"林小雨踮脚指着表格,"去年穿拖鞋跑接力,
被教导主任追着骂了半学期。"塑胶跑道在烈日下蒸腾出橡胶味。我站在跳高场地试跳,
余光瞥见季明蹲在起跑线附近系鞋带——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底已经磨出了毛边。
体育老师对着他直摇头。"各就位——"发令枪响的瞬间,穿钉鞋的特长生们已经冲出去。
季明起跑慢了半拍,可他迈步的姿势很奇怪,像是踩着某种看不见的节拍。到三十米处,
他的步频突然变了。不是专业选手的爆发式加速,而是像钟摆越来越快的共振。
帆布鞋在跑道上打滑,可他偏偏能在每次即将失去平衡时找到新的支点。最后十秒,
看台上的惊呼声连成一片。季明超过第一名时,那个体育生瞪大的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我堵在终点线拽住他手腕:"你练过?""重力加速度9.8。"他喘着气指向记分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