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漫过鼻尖时，徐沐阳正低头给伤口涂碘伏。棉签蹭过结痂的创面，
泛出细密的疼。他抬起眼，
看见诊所玻璃窗上贴着的 “临江镇卫生所” 几个字被雨水洇得发蓝，
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徐医生，三床的大爷又在喊头疼了。
” 护士小周的声音从走廊那头飘过来，带着水乡特有的软糯调子。徐沐阳应声放下药瓶，
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指尖猛地一颤，
碘伏滴在浅色裤子上，洇出一小片棕褐色的渍痕，如同岁月留下的印记。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归属地却刺眼地亮着 “京市”。三年来，他换了三次手机号，
从繁华的都市逃到这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江边小镇。
这里的人习惯把 “徐医生” 叫成 “小徐”，
没人知道他曾经是京市第一医院最年轻的心外科副主任，更没人知道他左胸第三根肋骨下方，
有块硬币大小的烫伤疤，那是被烟头烫出来的，像个丑陋的勋章。手机固执地响着，
震动感透过掌心传到心脏，搅得他一阵发慌。徐沐阳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键，
听筒里传来的电流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徐医生，我是傅家的张妈。
” 苍老的声音裹着哭腔，“婷婷小姐她……”“嘟嘟” 的忙音突然掐断了话语。
徐沐阳盯着手机屏幕，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的磕碰痕迹。
那是去年冬天骑电动车出诊时摔的，车把撞在桥栏上，留下了这道月牙形的伤疤，
如同命运的刻痕。傅婷婷。这个名字像枚生锈的钉子，猝不及防地钉进太阳穴。
徐沐阳想起最后一次见她的情景 —— 水晶灯流光溢彩，她穿着高定礼服站在傅霆深身边，
珍珠耳坠随着浅笑晃出细碎的光。那时他缩在宴会厅角落的阴影里，
衬衫领口还留着昨夜挣扎的红痕，像一朵凋零的花。“沐阳哥，” 她端着香槟走过来，
裙摆扫过地毯悄无声息，“你看，我终于要嫁给霆深哥了。
”徐沐阳低头盯着自己骨节泛白的手。那双手刚做完一台八小时的手术，
又在凌晨被傅霆深按在床单上，指缝里还残留着消毒水和情欲混合的诡异气味，令人作呕。
“恭喜。”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沙哑不堪。“你会不会恨我？
” 傅婷婷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其实我知道…… 霆深哥他留着你，
只是因为你像我，尤其是眼睛。”这句话像把冰锥，精准地刺入徐沐阳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口。
他猛地抬头，正好看见傅霆深站在二楼栏杆边，黑眸沉沉地望着他，
手里把玩着的打火机 “咔嗒” 一声弹开，幽蓝的火苗映在眼底，像淬了毒的火焰。
那天晚上，徐沐阳把自己关在浴室。水流哗哗地淌着，他用剃须刀片在手腕上划了道浅痕。
血珠渗出来的瞬间，手机响了，傅霆深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跃，像个催命符。“给你半小时，
穿好我放在床上的西装。” 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今晚的订婚宴，
你要是敢缺席……”后面的话徐沐阳没听。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
眼下是浓重的青黑，那双被傅婷婷说像她的眼睛里，只剩下死寂的灰烬。凌晨三点，
他拖着行李箱走出傅家别墅的侧门。园丁在修剪玫瑰，锋利的花枝划破了他的手背，
渗出血珠滴在石板路上，像一串破碎的星子。雨还在下。徐沐阳起身关窗，
玻璃上倒映出他清瘦的轮廓。三年过去，他瘦了很多，下颌线愈发锋利，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很亮，
亮得像要把人吸进去 —— 这是傅霆深曾经在他耳边反复呢喃的话，带着酒后的灼热气息，
令人窒息。“徐医生？” 小周举着病历本站在门口，“刚才接到急救电话，
下游渔村有个渔民被渔网缠住了，情况不太好。”徐沐阳迅速收敛心神，
抓起急救箱：“车钥匙给我。”江风裹挟着雨丝扑在脸上，冰凉刺骨。
皮卡车在泥泞的路上颠簸，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前方的视线依旧模糊不清，
如同他的人生。徐沐阳打开收音机，
嘈杂的电流声里突然窜出一段熟悉的旋律 —— 是肖邦的夜曲，傅霆深最喜欢的曲子。
他猛地关掉收音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曾经有段时间，傅霆深总在深夜带他去琴房。
男人坐在钢琴前，黑色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
在他身上镀上一层冷白的光晕，像一幅古典油画。“过来。” 傅霆深头也不抬，
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坐到我腿上来。”徐沐阳僵硬地走过去，刚坐下就被圈住腰。
琴声戛然而止，傅霆深的吻落在后颈，带着红酒的醇香和危险的气息：“沐阳，
你说如果婷婷知道我们在她最喜欢的琴房里做这种事，她会怎么想？
”徐沐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傅霆深是故意的，用这种方式提醒他身份的卑微，
提醒他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替身，一个满足他扭曲欲望的工具。皮卡车突然陷进泥坑，
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徐沐阳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白大褂。
他绕到车后准备推车，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公路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车牌被雨水冲刷得锃亮，尾号是三个 “8”。这个数字像道闪电劈进脑海。
徐沐阳的呼吸骤然停滞，手脚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傅霆深的车，
尾号就是三个 “8”。他几乎是踉跄着爬回驾驶座，哆嗦着插进钥匙拧动。
引擎挣扎了几下，终于重新启动。徐沐阳猛地挂挡踩油门，皮卡车咆哮着冲出泥坑，
在雨幕中疯狂逃窜，仿佛身后有索命的厉鬼。后视镜里，那辆黑色轿车如同附骨之蛆，
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像一头蛰伏的猛兽，等待着最佳的狩猎时机。
渔民的伤口比想象中严重，渔网的麻绳勒进皮肉，深可见骨。徐沐阳跪在颠簸的渔船上清创，
江风掀起他湿透的衣摆，露出后腰那道蜿蜒的疤痕 —— 那是去年被傅霆深用皮带抽的，
因为他给傅婷婷开的处方里，有一味药和傅婷婷正在吃的抗凝剂相冲。“医生，你手在抖。
” 旁边帮忙递器械的大婶担忧地说，“是不是冷着了？”徐沐阳摇摇头，
咬住下唇强迫自己镇定。止血钳精准地夹住活跃的出血点，他的动作依旧稳如磐石，
仿佛刚才那个惊慌失措的人不是他。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正像擂鼓般狂跳，
傅霆深那双眼沉如寒潭的眸子，总在眼前挥之不去。三年前他从傅家逃出来时，
傅霆深正在和傅婷婷交换订婚戒指。徐沐阳拖着行李箱在高速路口拦了辆货车，
司机大叔嚼着槟榔问他去哪儿，他望着漆黑的前路，只说 “越远越好”，
仿佛远方才有救赎。货车开了三天三夜，他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下车，
身上只有几百块现金和那本被傅霆深撕过又粘好的医师资格证。他找了家小诊所当坐诊医生，
白天看诊，晚上就把自己关在租来的阁楼里，对着墙壁发呆，或者被噩梦惊醒，浑身冷汗。
他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个男人，以为时间真的能抚平一切伤痕。
可那辆尾号三个 “8” 的车，像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打醒了他 —— 有些阴影，
一旦烙印在骨子里，就永远无法摆脱。处理完伤口回到卫生所时，雨已经停了。
夕阳从云层的缝隙里钻出来，给江面镀上一层金箔。徐沐阳刚把急救箱放下，
就看见小周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像见了鬼一样。“徐医生…… 有、有个先生找你。
”徐沐阳的心脏猛地一沉，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缓缓转过身，
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走廊尽头，黑色风衣的下摆还带着湿气，
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深邃如夜，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是傅霆深。三年不见，
他好像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郁。
可徐沐阳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同 —— 曾经总是微微上扬的嘴角，
如今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曾经漫不经心的眼神，此刻锐利得像手术刀，
仿佛要剖开他的五脏六腑。“徐沐阳。” 傅霆深开口，声音比记忆中更低哑，
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复杂情绪，“好久不见。”徐沐阳握紧了手里的听诊器，
金属的冰凉顺着掌心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想转身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动弹不得。
“傅先生认错人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还是强撑着说出这句话，
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傅霆深轻笑一声，一步步走近。他身上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徐沐阳笼罩。这味道曾让他在无数个夜晚惊醒，如今再次闻到，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认错人？” 傅霆深停下脚步，抬手捏住他的下巴，
指腹摩挲着他的下唇，动作带着熟悉的侵略性，“那这里的疤，也是我认错了？
”他的指尖划过徐沐阳下唇内侧那道浅浅的伤痕 —— 那是被傅霆深用牙齿咬出来的，
在一个他拒绝开口说爱他的夜晚，留下了这永恒的印记。徐沐阳猛地偏头躲开，
呼吸急促：“傅先生请自重。”“自重？” 傅霆深的眼神骤然变冷，像结了冰的湖面，
“三年前你从订婚宴上跑掉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重？”“我……”“婷婷她病了。
” 傅霆深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很严重，只有你能救她。
”徐沐阳愣住了。傅婷婷从小就体弱多病，心脏一直不太好。当年他之所以会进傅家，
就是因为傅霆深看中了他在心脏外科方面的天赋，想让他做傅婷婷的私人医生，
像个随时待命的工具。“她怎么了？” 徐沐阳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不管怎么说，
傅婷婷对他，总还带着几分真心，不像傅霆深，只有无尽的掠夺和伤害。“扩张型心肌病，
晚期。” 傅霆深的声音很沉，“需要心脏移植，但配型一直找不到合适的。
”徐沐阳的心猛地一揪。这种病他太熟悉了，晚期患者的生存率极低，
心脏移植几乎是唯一的希望，可合适的供体却如同大海捞针。“我…… 我只是个普通医生，
” 他艰涩地说，“这种手术，京市有很多专家……”“他们都不行。” 傅霆深打断他，
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查过你这三年在这边做的几台手术，
你的技术比三年前更好了。沐阳，回来帮我，也帮帮婷婷。”最后那句话像根针，
轻轻刺破了徐沐阳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想起刚到傅家的时候，
傅婷婷偷偷塞给他的那块巧克力；想起他第和傅霆深发生关系的时候，
她笨拙地安慰他的样子；想起……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傅霆深身边，
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如果我不回去呢？” 徐沐阳抬起头，
直视着傅霆深的眼睛。他想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又要用那些卑劣的手段来逼他，
就像三年前那样。傅霆深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徐沐阳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自嘲，有痛苦，还有一丝…… 恳求？
“徐沐阳，” 他放低了声音，语气里竟有了几分难得的温和，“我知道过去是我对不起你。
但这次，我不会再逼你。婷婷是无辜的，算我求你，回来看看她，好吗？”徐沐阳的心乱了。
他看着傅霆深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鬓角新添的几根白发，
突然觉得这个曾经如同帝王般掌控一切的男人，好像也有了几分疲惫和脆弱，
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傅霆深。“我……”“徐医生，该换药了。
”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是上午那个头疼的大爷，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
好奇地打量着傅霆深，“这位是？”“是…… 是我的一个患者的家属。
” 徐沐阳有些慌乱地说。傅霆深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锁在徐沐阳身上，
像一张无形的网。徐沐阳深吸一口气，避开他的视线：“傅先生，我需要时间考虑。”“好。
” 傅霆深出乎意料地爽快，“我在镇上的临江酒店等你，给你三天时间。”他转身离开时，
风衣的下摆扫过墙角的盆栽，几片叶子悠悠飘落。徐沐阳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心如乱麻。三天时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他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却也足够让那些尘封的记忆，
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第一天晚上，徐沐阳做了个梦。梦里是傅家别墅的地下室，潮湿阴暗，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绝望的气息。他被傅霆深关在那里，
因为他给傅婷婷推荐了另一位心脏专家，触怒了这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徐沐阳，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傅霆深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眼神里的狠戾像要吃人，“你的命都是我的，你凭什么替别人着想？”窒息感传来，
徐沐阳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双铁钳般的手。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
傅霆深突然松开了手，将他狠狠摔在地上。“记住，你这辈子都别想逃。
” 男人的声音冰冷刺骨，“除非我死。”徐沐阳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个索命的幽灵。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掐住的痛感，真实得可怕。第二天，
徐沐阳像往常一样上班。看诊、手术、写病历，他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可傅霆深的身影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 在给病人听诊时，
他会想起傅霆深趴在他胸口听心跳的样子；在缝合伤口时，
他会想起自己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在看到心电图机上跳动的曲线时，
他会想起傅婷婷苍白的脸。傍晚的时候，小周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徐医生，
那个傅先生一直在酒店门口等你呢。”徐沐阳的心猛地一跳：“你怎么知道？
”“我下午去镇上买东西，看到他站在酒店门口抽烟，眼睛一直盯着我们卫生所的方向。
” 小周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八卦，“他是不是喜欢你啊？长得那么帅，还这么有耐心。
”徐沐阳苦笑了一下，没说话。喜欢？傅霆深那种人，怎么会懂得喜欢？他只会掠夺，
只会占有，把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包括他的身体和灵魂。第三天清晨，
徐沐阳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傅霆深发来的。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傅婷婷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脸色苍白，瘦得脱了形，身上插着各种管子，
看起来虚弱极了。“她昨晚又心衰了。” 短信里写道，“徐沐阳，回来吧。
”徐沐阳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他想起傅婷婷曾经笑着对他说：“沐阳哥，
等我病好了，我们一起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好不好？”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收拾行李的时候，
徐沐阳翻出了一个旧盒子。里面装着他这三年来攒下的东西 —— 几张病人送的感谢卡，
一张他和小周他们的合影，还有一枚傅婷婷送给他的、已经氧化发黑的银戒指。
他把戒指放进钱包，拉上行李箱的拉链。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可他的心里，却一片冰凉，仿佛预见了即将到来的风暴。临江酒店门口，傅霆深果然还在等。
看到徐沐阳出来，他熄灭了手里的烟，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
像黑暗中燃起的星火。“你想通了？”徐沐阳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我跟你回去。
”傅霆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想帮他提行李箱，却被徐沐阳侧身避开。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很快又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错觉。
“车在那边。” 他转身朝黑色轿车走去，步伐依旧沉稳，只是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
坐进车里的瞬间，徐沐阳闻到了熟悉的雪松味。真皮座椅冰凉，
与记忆中傅霆深书房里的沙发触感如出一辙。他下意识地往车门边靠了靠，
尽量与傅霆深保持距离，像一只受惊的刺猬。傅霆深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司机开车。
车载音响里流淌出舒缓的钢琴曲，不是肖邦的夜曲，而是一首徐沐阳从未听过的曲子，
旋律温柔得像月光，却让他莫名心慌。车子驶离临江镇时，徐沐阳回头望了一眼。
卫生所的红色十字在夕阳下格外醒目，小周正站在门口朝他挥手，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
他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发热。那是他用三年时间筑起的避风港，如今却要亲手推开，
重新走进那座囚禁了他一年的牢笼。“需要休息吗？” 傅霆深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