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颂牺牲后的第十年，我收到了一个来自十年前的快递。盒子不大，
里面是一套磨损严重的德国制首饰雕刻刀，还有一张泛黄的卡片。
上面是柯颂龙飞凤舞的字迹：“蔚蔚，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任何人。你的未来，星光璀璨。
”我盯着那行字，十年间苦心孤诣筑起的坚冰，在一瞬间尽数融化，砸得我心口血肉模糊。
原来，他从未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我走完了这漫长的十年。01快递是同城闪送，
送来的人穿着某知名珠宝品牌“蔚蓝之境”的工作服。
他毕恭毕敬地将一个用油纸包裹得方方正正的盒子递给我，“岑总，
这是柯先生十年前寄存在我们总公司保险柜的东西，按照他遗嘱里的要求，
在他牺牲十周年的今天，亲手交给您。”我叫岑蔚，是“蔚蓝之境”的创始人和首席设计师。
在别人眼里，我年近三十，事业有成，冷静自持，是业内出了名的拼命三娘。没人知道，
我的世界早在十年前就塌了。我接过盒子，指尖有些颤抖。那句“柯先生”像一把钝刀，
在我早已结痂的心上慢慢地割。“谢谢。”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
怀里抱着那个冰冷的盒子，仿佛抱着十年前柯颂留给我最后的余温。
我几乎是有些虔诚地打开了它。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信件或者照片，
只有一套被使用得油光发亮的雕刻刀，刀柄处甚至能看到清晰的指痕。这些刀，我认得。
是我大学时梦寐以求，却因为价格昂贵迟迟没舍得买的那一套。他当时还是个穷学生，
为了给我买这套刀，整整两个月都在学校后面的工地搬砖。我拿起其中一把，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卡片就压在刀下，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一如他的人。
“蔚蔚，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任何人。你的未来，星光璀璨。”没有一句我爱你，
没有一句对不起，只有一句祝福。可就是这句祝福，让我瞬间溃不成军。我蹲下身，
把脸埋进臂弯里，压抑了整整十年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这十年，我拼了命地工作，
不敢停歇。我创立品牌，把“蔚蓝之境”从一个小小的工作室，
做成了国内知名的高定珠宝品牌。我拿遍了所有能拿的奖项，在聚光灯下微笑，
接受所有人的赞美。我活成了他期望的样子，甚至比他期望的还要好。可每到深夜，
那种蚀骨的空虚和思念，还是会将我吞噬。我总是在想，如果十年前那个下午，
我没有因为一件小事跟他赌气，如果我接了那通他打来的电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生活没有如果。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是我的助理小雅。“岑总，
下午和风华集团的合同要签，您准备好了吗？车五分钟后到楼下。”我深吸一口气，
用手背抹掉眼泪，站起身。镜子里的女人，眼眶通红，脸色苍白，
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杀伐果断的模样。我走到洗手间，用冷水一遍遍地拍打脸颊，
直到那股刺骨的冰冷让我彻底清醒。“我没事，按时出发。”我对着电话说，
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挂掉电话，我将那套雕刻刀和卡片小心翼翼地收进书房的保险柜里。
那里锁着的，是我整个青春，和我唯一爱过的人。柯颂，你看，你的蔚蔚没有让你失望。
她很坚强，坚强到可以一个人，走完没有你的每一个春夏秋冬。02我第一次见柯颂，
是在大学新生军训的靶场上。我是设计学院的，他是隔壁警官学院的。两个学校挨得近，
新生军训就凑在了一起。那天太阳毒辣，我们一群艺术生被晒得蔫头耷脑，
打靶成绩惨不忍睹。轮到我时，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举着枪的胳膊抖得像筛糠。“同学，
别紧张，我教你。”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见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生，
个子很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剑眉星目，眼神明亮得像淬了火的星辰。他就是柯颂。
他是我们这组的助教，警官学院的大二学长。他走到我身边，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上，
带着一丝淡淡的肥皂香。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你看，”他的大手覆上我的手，
调整我握枪的姿势，“三点一线，缺口，准星，目标。稳住呼吸，不要急。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包裹着我的手，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在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
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一般。“砰！”我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报靶员的声音传来：“十环！”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和掌声。我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
柯颂松开手，退后一步，嘴角噙着一抹笑，“看，不是很简单吗？”阳光下，
他的笑容比头顶的太阳还要晃眼。从那天起，我的目光就开始不自觉地追随他。
他会在我们队列歪掉的时候，走过来一个个纠正我们的站姿；他会在我们跑不动的时候，
陪在我们身边一起喊口号；他会在休息时，抱着吉他坐在树荫下，
给我们唱一些老掉牙的军歌。他就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树，沉默，坚定，
却能为身边的人撑起一片荫凉。军训结束前的最后一天，是联欢晚会。
我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跑去他们学校的超市，买了一瓶冰镇的可乐，想去找他告白。
晚会很热闹，我在人群里找了很久，才在操场后面的双杠旁找到他。他一个人坐在那里，
看着远处舞台上的灯火，不知道在想什么。“学长。”我走过去，把可乐递给他，
紧张得声音都在抖。他回头看我，有些惊讶，“岑蔚？找我有事？”他还记得我的名字。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一阵窃喜。“这个，给你。”我把可乐塞进他手里，
冰凉的瓶身激得他指尖一缩。“谢谢。”他笑了笑，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
喉结上下滚动，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我看着他，把准备了一晚上的腹稿忘得一干二二净，
脱口而出：“柯颂，我喜欢你。”说完，我的脸就烧成了晚霞。他愣住了，
手里的可乐都忘了喝。晚风吹过，扬起我的裙角，也吹乱了他的头发。我们就这样对视着，
时间仿佛静止了。“抱歉，”他先开了口，声音有些低沉，“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原来不是腹稿没用，
是人没用。我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没关系，是我唐突了。
”我转身就想跑，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等等。”他却拉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掌心很烫，烫得我心尖一颤。“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有些笨拙地解释，
“我……我的专业是消防工程，以后是要进消防队的。那是个危险的职业，我不想耽误别人。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眼神认真，没有一丝敷衍。“那又怎么样？”我说，“我喜欢你，
和你的职业没关系。”他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要拒绝。然后，他突然笑了，
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你这姑娘，怎么这么犟呢。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行吧，先从朋友做起？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那晚的月亮很圆，晚风很温柔。我和柯颂并排坐在双杠上，
聊了很多。聊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最出色的消防员，去救更多的人。聊我的梦想，
是成为一名珠宝设计师，用双手创造出世界上最美的光。我们两个，一个追逐火光，
一个追逐星光。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我们的未来，会像那晚的月色一样，皎洁明亮，
没有一丝阴霾。03和柯颂在一起的日子，像加了糖的柠檬水，酸酸甜甜，
每一天都冒着幸福的泡泡。他虽然是警官学院的，骨子里却比谁都浪漫。
他会在我为了一个设计稿焦头烂额的时候，默默给我送来一杯热牛奶，
然后安靜地坐在旁边看专业书，不打扰我，却用陪伴给我无声的支持。他会在我生日的时候，
用攒了很久的津贴，带我去吃城里最贵的那家西餐厅。我看着菜单上的价格，心疼得直咧嘴，
他却大手一挥，说：“我们家蔚蔚的生日，必须要有排面。”他会在冬天我手冷的时候，
把我的手揣进他的口袋里，用他的体温捂热。他的口袋里总是暖烘烘的，像个小太阳。
警官学院的管理很严，他不能经常出来。我们就靠着一封封信，传递着彼此的思念。
他的字很好看，瘦金体，笔锋锐利。信里，他会跟我讲训练的辛苦，讲理论课的枯燥，
讲对未来的憧憬。每一封信的结尾，他都会写：“盼回信。念。——颂。”那个“念”字，
像一颗小石子，每次都精准地投进我的心湖，漾开一圈圈的涟漪。大三那年，
我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珠宝设计大赛。初出茅庐的我，面对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前辈，
心里很没底。柯颂看出了我的焦虑。比赛前一天晚上，他特地请假跑出学校，
带我去了郊外的山顶。“闭上眼睛。”他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话地闭上眼。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他的呼吸声。“好了，可以睁开了。”我睁开眼，
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座城市的光，像打翻了的星河，在我脚下铺陈开来。
远处的高楼，街道的车流，汇成一片璀璨的光海。“蔚蔚，”柯颂从背后抱住我，
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你看，这世上有那么多光。有太阳的光，月亮的光，星星的光，
还有这万家灯火的光。它们都很美。但是在我心里，最美的光，是你眼睛里的光，
是你画设计稿时，那种专注又热爱的光。”他顿了顿，声音温柔得像山顶的晚风。“所以，
不要怕。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把你看到的美，感受到的爱，都放进你的设计里。你的作品，
就一定会发光。”那一刻，我所有的不安和惶恐，都被他的话语抚平了。我靠在他怀里，
看着满城灯火，觉得无比心安。第二天，我带着他给我的勇气，走上了赛场。我的参赛作品，
名叫《城市星辉》，灵感就来源于那个夜晚。那是一条项链，主石是一颗蓝色的坦桑石，
周围用碎钻镶嵌出星轨的形状，不对称的设计，像极了俯瞰城市时，那片自由而璀璨的灯火。
最终，我拿了金奖。颁奖典礼上，我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台下为我鼓掌的柯颂，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知道，这个奖，有一半的功劳属于他。是他，给了我看见光的眼睛，
和追逐光的勇气。毕业后，柯颂毫无意外地进入了市消防救援支队，成为了一名特勤员。
而我，则进入了一家知名的珠宝公司，从设计助理做起。我们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
开始了我们的同居生活。日子虽然清贫，但很幸福。我会每天算着他下班的时间，
做好一桌子他爱吃的菜等他回来。他每次回来，不管多累，都会先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后把我做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我常常会趴在桌子上，看他坐在灯下看书。
他看的都是一些关于火灾救援、化学品处置的书，厚得像砖头。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有时候，我会忍不住问他：“柯颂，你们的工作，
是不是很危险？”他会放下书，把我拉进怀里，亲亲我的额头，说：“别怕，我每次出警，
都会想着家里还有个小管家婆在等我。所以，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信了他的话。
我以为，只要我们足够相爱，只要他足够小心，就一定能等到我们白头偕老的那一天。
那时候的我们，太年轻了。年轻到以为，承诺，真的可以抵挡世事无常。
04和消防员谈恋爱是什么感觉？是手机24小时不敢静音，生怕错过他的电话，
又害怕接到他单位的电话。是每次听到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声，心都会不受控制地揪紧，
然后一遍遍地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他，千万不要有事。
是看着新闻里触目惊心的火灾现场，明明怕得要死，
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他说：“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吃饭。”柯颂所在的特勤中队，
负责的是全市最复杂、最危险的救援任务。高层火灾，化学品泄漏，
交通事故破拆……每一次出警，都是一次与死神的博弈。他很少跟我讲工作上的事，
怕我担心。但我能从他偶尔露出的疲惫，和他身上越来越多、来不及褪去的伤疤中，
窥见那份工作的艰险。有一年夏天，市里一个老旧小区的居民楼突发大火，火势蔓延极快，
有很多居民被困。柯颂他们中队是第一批到达现场的。我是在新闻里看到那场火灾的。
熊熊的火焰像一头失控的怪兽，吞噬着整栋大楼，滚滚的浓烟遮蔽了半个天空。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我一遍遍地给他打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冰冷的忙音。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我抱着手机，守在窗边，看着远处天际线被火光映得通红，
眼泪流了干，干了又流。我从来没有那么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煎熬。直到第二天清晨，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接到了柯颂的电话。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烟熏味，
“蔚蔚，我回来了。”我抓起外套就往楼下冲，连鞋都跑掉了一只。在楼下，我看到了他。
他靠在消防车上，脸上、身上、作战服上，全都是黑色的烟灰，只有一双眼睛，
在晨光里亮得惊人。他看到我，对我扯出一个疲惫的笑。我再也忍不住，
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他。他的身上，是刺鼻的烟味和汗味，作战服硬邦邦的，硌得我生疼。
可我就是不想放手，我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确认这个人的存在。
“你吓死我了……”我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抱着我，
一下一下地轻抚我的后背，“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救出来27个人，一个都没少。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我无法言说的自豪。那一刻，我突然明白，
我爱的这个男人，他不只属于我。他属于这座城市，属于那些在危难中需要他的人。
我抬起头，看着他被熏得漆黑的脸，伸手轻轻地帮他擦拭。“回家吧，”我说，
“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他点点头，眼睛里有红血丝，却亮晶晶的，
像落满了星星。从那天起，我不再追问他工作上的事，
也不再让他给我“一定平安回来”的承诺。我只是更加用心地照顾他的生活，
努力让我们的那个小家，成为他卸下所有疲惫和危险后，最温暖的港湾。
我也开始更加努力地工作。我不想成为他的附庸，不想让他觉得，
我是个需要他时刻保护的小女孩。我想和他并肩而立，成为可以让他骄傲的岑蔚。
我们的生活，就在这种甜蜜又带着一丝心惊胆战的节奏里，慢慢地向前走。工作第三年，
我用自己攒下的钱，加上比赛的奖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大一点的房子。两室一厅，
有一个朝南的阳台。我把其中一间房改成了我的工作室，另一间，自然是我们的卧室。
搬家那天，柯颂休假。他一个人，把我们所有的家当，从六楼的旧房子，
吭哧吭哧地搬到了新家。晚上，我们累得瘫在沙发上，谁也不想动。“蔚蔚，”他突然开口，
“我们以后就在这里安家，好不好？”我转头看他，他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亮得惊人。
“这里有你的工作室，你可以做你喜欢的设计。阳台上，我们可以种满你喜欢的栀子花。
等我们再攒点钱，就把这里买下来。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05柯颂打开那个丝绒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那不是什么名贵的钻戒，戒指的款式很简单，戒圈是铂金的，上面没有镶嵌任何宝石，
只是在顶端，用金属本身扭转成一个精巧的火焰图样。“这是我自己做的。
”柯颂的声音有些紧张，耳朵尖都红了，“我跟我们单位一个会金工的老班长学的，
偷偷做了好几个月。我知道，你是个设计师，眼光高，可能……可能会嫌弃它丑。
”我看着他手心里那枚小小的、并不完美的戒指，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他慌了，
手忙脚乱地想帮我擦眼泪，“怎么了？是不是真的太丑了？你要是不喜欢，
我们明天就去买……买你喜欢的，多大的钻石都行！”我摇着头，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戒指，
自己戴在了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像是为我量身定做。“不丑，”我哽咽着说，
“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戒指。”因为我知道，这枚戒指里，藏着他笨拙又炽热的全部爱意。
他一个整天和水枪、破拆工具打交道的大男人，愿意为了我，去学习那么精细的手艺，
一点点地打磨、抛光，这比任何昂贵的钻石都更能打动我。“柯颂，”我抬起头，看着他，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我愿意。”他愣愣地看着我，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我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大声地重复：“我愿意！我愿意嫁给你！”他终于笑了，
紧紧地回抱住我，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蔚蔚，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