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姜醒，一个在非营利组织混日子的财务志愿者。工作就是对着一堆发票和报表，
把小数点对齐，人生比我办公桌上的仙人球还无聊。
直到一个叫“甘泉计划”的公益项目刷爆了我的朋友圈。视频里，大山里的孩子，
破旧的教室，配上催泪的BGM，煽情文案写得比我年终总结还长。同事们哭得稀里哗啦，
一边抹眼泪一边扫码捐钱，好像晚一秒，山里的孩子就得饿着肚子写作业。只有我没捐。
我放大了他们那张号称“公开透明”的资金预算图。那张图做得真漂亮，就是经不起算。
于是，我在他们那条点赞十万加的推送底下，客客气气地留了三句言。
三句关于行政成本、资金托管和审计报告的废话。然后，天就塌了。
他们说我是没有善心的杠精，是踩着别人苦难博眼球的键盘侠。发起人亲自打电话，
想请我“喝杯咖啡，聊一聊”。我去了，还带了支录音笔。
这是一个用计算器戳破伪善的故事。别跟我谈情怀，谈情怀伤钱。我的善心很贵，
只给值得的账本。1我办公桌上的仙人球，养了三年，一朵花没开过，刺倒长了不少。
跟我的脾气一样。我叫姜醒，在一家叫“绿芽”的非营利组织做财务志愿者，没工资，
管一顿半死不活的午饭。工作内容是核对全国各地报上来的公益项目支出凭证，说白了，
就是看发票。一张发票，从左上角的编号，到右下角的盖章，在我眼里，
比帅哥的腹肌还有吸引力。数字是世界上最诚实的东西。它不会骗人，不会讲故事，不会哭。
下午三点，办公室里一片抽泣声。坐在我对面的小米，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
正抱着手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一边哭，一边在手机上狂点，嘴里还念叨着：“太可怜了，
太可怜了。”我把一张餐饮发票从一堆交通票里抽出来，抬头看她，“哭什么？偶像塌房了？
”小米红着眼睛，把手机递给我，“醒姐，你看这个‘甘泉计划’，
他们要去给西部山区的孩子建净水站，你看这些孩子，喝的都是泥水……”手机屏幕上，
是一个精心制作的短视频。镜头摇晃，一个瘦小的女孩，正趴在浑浊的水坑边喝水。慢动作，
特写，水滴从她干裂的嘴角滑落。背景音乐是那种一听就能让人想起童年不幸的大提琴曲。
视频结尾，一个穿着干净冲锋衣，长相周正的男人，对着镜头，眼神悲悯。
“我们不求您的赞美，只求您动动手指，给孩子们一口干净的水。一块钱，就是一瓶矿泉水。
一百块，就能为一个孩子提供一整年的健康水源。”男人叫方卓，是“甘泉计划”的发起人。
评论区已经疯了。“已捐800，绵薄之力，愿孩子们安好。”“看哭了，
方老师是真正的圣人！”“不支持不是人！已经转发到所有群！”捐款通道的进度条，
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往上涨，短短半天，已经突破了三百万。小米哽咽着说：“醒姐，
我也捐了两百，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你快看，太感人了。”我没说话，
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跳过那些催泪的镜头，直接拉到最后面，
那里有一张所谓的“资金预算公示图”。一张设计精美的图片。上面用圆环图和百分比，
注着“物资采购70%”、“物流运输15%”、“项目执行10%”、“行政管理5%”。
看上去，一清二楚，公开透明。我盯着那张图，看了足足一分钟。小米还在旁边吸鼻子，
“醒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被感动了？”我把手机还给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小米，你上个月的项目报销单，有一张三十块钱的打车票贴错了位置，记得吗？
”小米愣了一下，点点头，“记得……我不是重贴了吗？”“嗯。”我拿起桌上的红色水笔，
在刚那张挑出来的餐饮发票上画了个圈，“这张，三百二十块，事由写着‘项目组加班餐’，
但时间是周六晚上十一点，地点是城西的一家KTV。你觉得，他们是在KTV里加班，
讨论怎么给流浪猫做绝育吗？”小米的脸一下就白了。我没再看她，拿起手机，
点开那个“甘泉计划”的推送，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下。“醒姐，你……你在干嘛？
”“没什么，”我头也不抬地说，“就是忽然有点好奇，他们这个5%的行政管理费，
具体都包括什么。”小米凑过来看我的手机屏幕。我慢悠悠地，在那个十万加的推送底下，
留了一句评论。一句很普通，很没有感情的评论。然后，我关掉手机，拿起另一沓发票，
继续埋头工作。桌上的仙人球，还是那副死样子，一动不动。我当时还不知道，
我随手敲下的那几行字，即将掀起一场多大的风暴。我只是一个看发票的，职业病犯了而已。
2我的评论，很快就被淹没在成千上万条“感动”“支持”“加油”的热情留言里。
像一颗小石子，丢进了大海。没激起半点浪花。第二天早上，我照常上班，打卡，
给自己泡了杯浓得发苦的黑咖啡。小米顶着两个核桃大的黑眼圈，一见到我就冲了过来，
把手机怼到我面前。“醒姐！你快看！”手机屏幕上，是“甘泉计划”的评论区。
我的那条留言，不知道被谁翻了出来，还被人截图挂了。截图下面，
是发起人方卓亲自下场的回复，写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姜醒您好，非常感谢您的监督。
我们的5%行政管理费，主要用于办公场地租金、水电、以及两位全职员工的最低工资保障。
我们深知每一分善款都来之不易，所以团队所有核心成员都是零薪酬的志愿者。
我们把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在孩子身上。再次感谢您的关注，
也欢迎社会各界人士随时来我们办公室考察。”这条回复，写得滴水不漏，姿态低到尘埃里。
底下瞬间涌出几千条评论。“看看人家方老师的格局！被质疑了还这么客气！
”“这个叫姜醒的是谁啊？心理这么阴暗？人家做公益，她在这儿挑刺？”“我查了，
她就是个什么小破组织的志愿者，自己不做事，还眼红别人做得好！”“@姜醒滚出来道歉！
”“就是这种人，寒了我们这些真心做公益的人的心！”小米急得快哭了，“醒姐，
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骂你？”我呷了口咖啡，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
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骂我什么？”我平静地问。“说你冷血，说你嫉妒，
说你心理变态……”小米气得直跺脚，“他们根本不讲道理！”“他们要是讲道理，
就不会只用一个5%的饼图来做预算公示了。”我放下咖啡杯，拿过她的手机。方卓的回复，
看起来很诚恳，但实际上，什么都没说。场地租金是多少？员工工资是多少？
“最低保障”又是个什么标准？全是模糊概念。一个合格的财务，从不相信形容词。
我手指在屏幕上又敲了几下，在那条回复下面，继续提问。这次，我发了第二条。
“方老师您好，感谢您的耐心解答。看到您提到欢迎考察，非常冒昧地想再请教一下。
贵项目的募捐主体是个人还是具备公开募捐资格的慈善组织？如果是与公募基金会合作，
请问是哪一家？善款是由基金会监管，还是直接进入贵方账户？盼复。”这条发出去，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小米张大了嘴，看着我，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醒姐……你……你这是要干嘛啊？”“工作。”我把手机还给她，“核对账目，
是我的工作。”哪怕是网上的账目。我的第二条评论，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滚烫的油锅。
评论区的风向，开始变得有点微妙。之前的谩骂还在继续，但开始出现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咦，这个问题有点专业啊。”“对哦，捐了这么多钱，到底是谁在管？
”“是个人发起的吗？个人好像不能公开募捐吧？这合法吗？”方卓那边，
沉默了足足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他没有直接回复我，而是新发了一条朋友圈，
配图是他和几个山区孩子的合影。文案写着：“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的时间，
只想花在这些需要帮助的孩子身上。某些质疑，没有必要一一回应。清者自清。”一条动态，
瞬间又是几千个赞。他想用道德绑架，结束这场对话。我看着那条动态，笑了笑。然后，
不紧不慢地，在他的朋友圈底下，留下了我的第三个问题。“方老师，辛苦了。
我完全理解您时间的宝贵。最后一个小问题，占用您一分钟。根据《慈善法》规定，
慈善组织年度管理费用不得超过当年总支出的百分之十。贵项目5%的管理费比例非常优秀，
远低于国家标准，令人敬佩。请问，项目结束后，
是否会委托第三方会计师事务所进行专项审计，并向社会公布审计报告全文？如果会，
请问拟委托的事务所是哪家？这样也能更好地回应社会关切，让您的清白得以证明。
”这三句话，我打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客客气气，彬彬有礼。我甚至还用了敬语。
但当我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我知道，战争开始了。我没拿枪，也没拿炮。我的武器，
是《慈善法》、会计准则，和一堆他们最不希望被人看见的，关于钱的问题。那一天，
“甘泉计划”的捐款总额，停在了九百二十万。再也没有往上涨过一分钱。3我的名字，
姜醒，在短短一天之内，成了公益圈的“名人”。一个负面典型。
“甘泉计划”的铁杆粉丝们，成立了专门的“反黑小组”。
他们把我过去在社交媒体上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扒了出来。“震惊！
所谓公益监督者，日常竟然只关心流浪猫，对人类儿童毫无同情心！
”他们把我喂小区流浪猫的照片挂了出来。“冷血质问者的背后：一个沉迷于数字，
毫无人性的会计！”他们把我考取注册会计师证书的庆祝照片挂了出来。
“起底姜醒：一个在不知名NPO混日子的‘志愿者’，因嫉妒而攻击真正的英雄！
”他们把我工作的“绿芽”组织的门牌号都拍了出来。我的手机被打爆了。
有发短信来骂我全家的。有打电话来，一接通就播放哀乐的。还有人，
往我们“绿芽”办公室门口，扔了一袋垃圾，上面贴着我的照片，用红笔画了个叉。
小米吓坏了，她替我挡在门口，跟那些人理论，结果被人推了一个趔趄。办公室主任老柯，
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没剩几根的小老头，默默地走出去，把那袋垃圾提了进来，扔进垃圾桶。
然后，他走到我身边，敲了敲我的桌子。“丫头，怕吗？
”我正埋头核对一张金额高达五十万的设备采购发票，连抬头纹都懒得动一下。“怕什么？
”我说，“他们的逻辑，还没这张假发票的逻辑通顺。”我用笔尖点了点发票上的公章，
“萝卜刻的，边缘有毛刺。而且，这家供应商，上个季度已经被工商局吊销执照了。
报销的人，连功课都懒得做。”老柯凑过来看了一眼，嘿嘿笑了，“行，你心里有数就行。
顶不住了，就休个假。天塌下来，有我这把老骨头给你撑着。”我知道，老柯是在挺我。
整个“绿芽”，只有他，从头到尾，没问过我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知道，
一个合格的财务，眼里只有两种东西：合规的，和不合规的。没有中间地带。我没休假。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屏蔽了所有陌生来电。然后，我把我那三条评论，以及方卓的所有回复，
整理成长图，置顶在了我的个人社交账号上。我不回复任何谩骂，不参与任何争吵。
我就把那三张图，像三份质询函一样，安安静静地挂在那里。方卓那边，也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接受了一家主流网络媒体的视频专访。专访里，他声泪俱下。“我真的不理解，
为什么总有人要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些一心只想做好事的人。”“我们的确不够专业，
我们的账目或许有瑕疵，但我们的心，是干净的！”“那位姜醒女士，她的三个问题，
像三把刀子，插在我心上。她毁掉的，可能不仅仅是‘甘泉计划’，
而是无数人对这个世界最后一点善意。”“如果因为我个人的不完美，
导致孩子们喝不上干净的水，我方卓，愿意以死谢罪！”说着，他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
那场直播，观看人数超过百万。弹幕里，
满屏都是“心疼方老师”“方老师挺住”“坏人会遭报应的”。我的社交账号，
又迎来了一波新的“问候”。那天晚上，我加完班回家。刚走出地铁口，
就看见我家楼下的墙上，被人用红色油漆，喷了几个大字：“姜醒，蛇蝎毒妇。
”我看着那几个字，站了很久。夜风吹过来，有点冷。我掏出手机，对着那几个字，
拍了张照片。然后，我走进楼道，上了楼。打开电脑，我建了一个新的文件夹，
命名为“甘泉计划”。我把那张照片，存了进去。这是第一份证据。我想，方卓可能不知道，
一个专业的财务，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收集和整理凭证。每一笔账，都得有凭有据。
无论是钱的账，还是人生的账。4网络上的狂欢，就像一阵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有些东西，一旦被种下，就会自己发芽。比如，怀疑。最先发现不对劲的，不是什么大V，
也不是什么专业媒体。是一个叫“代码牛仔”的科技博主。他是个技术宅，
平时就喜欢鼓捣点数据分析的小玩意儿。他关注这件事，
纯粹是出于程序员的职业本能——对一切“看起来很美”的东西，都抱有天然的警惕。
他没有去分析我的动机，也没有去共情方卓的眼泪。他干了一件最枯燥，也最致命的事情。
他把“甘泉计划”发布过的所有宣传照片，都扔进了图片搜索引擎里，进行反向搜索。然后，
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那张最广为流传的，小女孩趴在水坑喝水的“催泪神图”，
最早出现在三年前，是一家国际环保组织的官网上。拍摄地点，在东南亚，
跟中国的西部山区，隔着十万八千里。还有几张孩子们在破旧教室里上课的照片，
是从一个乡村教师的个人博客里盗的。那位老师的博客，已经两年没更新了。
“甘泉计划”的宣传物料里，有超过一半的图片，都是这么东拼西凑，移花接木来的。
“代码牛仔”把他所有的发现，整理成一篇长文，
标题简单粗暴：《技术分析：“甘泉计划”的图片，是真的吗？》文章里，
他没带任何感情色彩，就是一张张截图，一个个链接，把证据甩在所有人脸上。这篇文章，
一开始没什么水花。但它就像一个火星，掉进了一堆干燥的木屑里。
那些被方卓的眼泪和故事感动的人，开始冷静下来。那些因为我的“冷血”而愤怒的人，
也开始犹豫。“卧槽？照片是假的？”“不是吧……我就是因为那张小女孩的照片才捐钱的！
”“等等，让我缓缓……方老师那边怎么说？”方卓的团队，反应很快。他们立刻发动水军，
在“代码牛仔”的文章下面疯狂刷屏。“博主收了多少钱，来黑我们方老师？”“P图的吧？
故意陷害！”“有这时间，不如去干点实事！”同时，方卓本人也发了一条新的动态。
“由于我们的志愿者摄影师人手不足，部分宣传材料，确实引用了网络公开图片，
意在展示山区儿童的普遍困境，并非特指某一个地区。对此造成的误会，我们深表歉意。
我们已经删除了相关图片，并将在后续工作中更加严谨。初心不改，感恩监督。
”这个公关声明，写得很高明。承认瑕疵，道歉，然后把问题归结为“工作失误”，
把动机重新拉回到“为了孩子”的道德高地上。很多粉丝立刻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知错能改，还是好样的！”“我就说方老师不会骗人！”但那个裂缝，已经出现了。
信任这种东西，就像一面镜子。有了裂痕，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更多的人，
从狂热中清醒过来，他们跑到我的社交账号下面。不再是谩骂，而是变成了询问。“博主，
你还在吗？”“那三个问题，他们到底回答了没有？”“我现在申请退款还来得及吗？
”我依旧没有回复。我在等。等一个更重要的电话。果然，第二天下午，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又圆滑的男声。“喂，
请问是姜醒女士吗？我是方卓。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不知道您明天有没有时间，
我想当面跟您聊聊，请您喝杯咖啡。”我握着电话，看着窗外。楼下墙上的红油漆还没干透。
我嘴角微微上扬。“好啊，”我说，“地址发给我。”鱼，终于咬钩了。
5方卓约我见面的地方，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行政酒廊。环境很好，轻柔的音乐，
空气里飘着咖啡和香薰的味道。跟他视频里穿冲锋衣、一脸风霜的样子不同，眼前的方卓，
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那块表，我虽然不认识牌子，但看那光泽，
也知道价格不菲。他见到我，脸上立刻堆起那种招牌式的、充满亲和力的笑容。“姜女士，
久仰。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他伸出手。我没跟他握手，只是点了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方总，有话直说吧，我下午还要回去对账。”我把我的帆布包放在旁边，
包上还挂着一个打折时买的猫爪挂件。那样子，跟他营造的精英氛围，格格不入。
方卓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他招来服务生，替我点了一杯最贵的猫屎咖啡。
然后，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姜女士，我知道，
你对我们项目有些疑虑。这很正常，说明你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他开始打太极。
先是肯定我的“认真”，然后开始诉苦。说他们团队创业有多艰难，
为了孩子付出了多少心血，又是怎么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误解和攻击。他说得声情并茂，
眼眶都红了。如果不是我提前看过他的专访，差点就信了。我安静地听着，没插话。
等他独白了足足十分钟，自己都觉得有点口干舌燥的时候，我才开口。“方总，说完了吗？
”他愣住了。我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放在桌上，按下了暂停键。
“您刚才说的这些，我录下来了。情怀的部分，我已经听够了。现在，
我们可以聊聊账目了吗？”方卓的脸色，瞬间变了。那种温和的、悲悯的伪装，
像面具一样碎裂开来。他盯着那支录音笔，眼神变得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威胁。“姜女士，
你这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我把录音笔收回包里，“职业习惯。我们做财务的，
开会都要有会议纪要。我觉得，我们今天的谈话，也挺重要的。”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方卓沉默了很久，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然后缓缓放下。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里，
已经没了半点温度。“好吧，既然姜女士喜欢开门见山，那我也就不绕圈子了。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信封很厚。“姜女士，你在那个‘绿芽’，
一个月能拿多少钱？三千？五千？”“‘甘泉计划’，现在需要一位专业的财务顾问。
这里面是五万块，算是定金。只要你把你社交账号上的东西删了，再发个声明，
就说之前的质疑都是一场误会。以后，你就是我们团队的核心成员。我们募集到的善款，
你可以有百分之一的提成。九百万的百分之一，是多少，你应该比我算得快。
”他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威逼不成，开始利诱。九百万的百分之一，是九万。
这还只是开始。这笔钱，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巨大的诱惑。我看着那个信封，没动。
我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方总，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哦？”“你以为，我揪着你不放，
是为了钱？”我摇了摇头，“我对钱没兴趣。我只是……单纯地讨厌账做不平而已。
”我站起身，拿起我的帆布包。“咖啡不错，谢谢款待。至于你的提议，”我看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说，“我建议你，还是留着请律师吧。你可能很快就需要了。”说完，
我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杯子被重重放在桌上的声音。我没有回头。走出酒店大门，
阳光有点刺眼。我从包里再次拿出那支录音笔，看了一眼。红灯在闪烁，录得很清晰。
我把它和昨天拍的那张油漆墙的照片，一起放进了电脑里那个叫“甘泉计划”的文件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