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云知微,是个修士。
修道,求的是超脱,是自在,是“我”这个字顶天立地。
师门设下炼心路,说能勘破虚妄,稳固道心。
我进去了。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完美的世界。
师尊得道飞升,宗门万世景仰。
曾经资质平平的师兄,成了惊才绝艳的剑道第一人,护佑苍生。
我最好的朋友,那个胆小怯懦的师妹,也寻得良缘,幸福安康。
整个世界,一派祥和,人人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
真好啊。
他们都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因为我自愿献出了自己的天生剑骨,成就了师兄,也成就了整个世界。
他们每个人见到我,都对我报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怜悯的感谢。
他们夸我伟大,赞我无私。
他们说,我是这个完美世界的奠基石。
一块被踩在最底下,血肉模糊,永世不得翻身的奠基石。
他们用最温柔的语气,告诉我,我的牺牲,是值得的。
我看着他们,笑了。
“所以,我的痛苦,是你们幸福的必需品?”
“那这种建立在我的尸骨上的幸福,算个什么东西?”
“都给我,滚。”
炼心路。
听着名字就挺唬人。
宗门的长老们说,这是通往大道的必经之路。
能磨练心性,斩杀心魔。
说白了,就是个高配版的VR体验馆,进去做一场能逼疯你的噩梦。
扛过去了,道心精进。
扛不过去,轻则修为倒退,重则当场变傻子。
我叫云知微,是这一批被送进去的“优秀弟子”之一。
踏入石门的瞬间,天旋地转。
再睁眼,我已经不在那条阴森的通道里了。
眼前是宗门的大殿,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空气里飘着酒香和菜香,混着一种说不出的暖意。
我有点懵。
我记得,宗门一向崇尚清修,几百年没搞过这么大的排场了。
“知微,你愣着干什么?快过来!”
一声呼唤,我回头。
是宁玉,我师妹,也是我从小到大的手帕交。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锦缎裙子,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吓人。
她拉着我的手腕,就把我往主桌那边拽。
“你看谁回来了!”宁玉的声音又脆又响。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主桌上,坐着一个男人。
白衣胜雪,眉眼如画,气质清冷,却又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剑气。
是顾长风。
我那百年没见的师兄。
他不是去镇压北境魔渊了吗?
听说那里凶险得要命,九死一生。
“师兄?”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顾长风抬起眼,看向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欣喜,有激动,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愧疚。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知微师妹,我回来了。”
他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只是有点哑。
周围的同门都开始起哄。
“大师兄威武!听说是您一剑荡平了魔渊!”
“何止啊,大师兄现在可是咱们九州公认的剑道第一人!”
“我们天衍宗,总算是熬出头了!”
顾长风听着这些赞美,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他只是看着我,端起一杯酒。
“师妹,这一杯,我敬你。”
他的手很稳,酒杯端得平平的。
“若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更没有天衍宗的今天。”
这话说的,我有点听不明白了。
他荡平魔渊,关我什么事?
我这百年来,因为修行出了岔子,修为一直停滞不前,在宗门里都快成小透明了。
别说帮他,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宁玉在旁边推了我一把,压低声音说:“知微,师兄敬你酒呢,快喝呀。”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还带着一点催促。
我看着顾长风那张写满“感恩戴德”的脸。
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与有荣焉”的同门。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酒,喝下去,怕是会硌牙。
我没动。
我只是轻轻问了一句。
“师兄,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顾长风的身体僵了一下。
大殿里的吵闹声,也跟着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那眼神,不是看傻子,就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顾长风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上了怜悯。
“师妹,你……都忘了吗?”
他向前一步,伸手想碰我的肩膀。
“当年,是你将自己的天生剑骨,赠与了我。”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天生剑骨。
我确实有。
那是我此生最大的骄傲,也是我能走到今天的根基。
赠与他?
我疯了吗?
挖出自己的根骨给别人,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我忘了。”
我平静地回答。
然后,我抬眼,一字一顿地问他。
“那师兄能否为我解惑。”
“我的剑骨,长在你身上,用着还习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