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的门，是灰色的。陈屿盯着那扇门，直到眼睛酸涩。林蔓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没有温度。“字签了吧，别拖了。”他拿起笔，笔尖在纸上悬停。这支笔，
还是当年他们结婚时，林蔓买给他的，说希望他能用这支笔，签下他们未来房子的合同，
孩子的入学申请。现在，它唯一的使命，是终结这一切。“陈屿，你到底在磨蹭什么？
”林蔓的声音里有了不耐烦，“三年，我给了你三年时间。你给了我什么？”她站起身，
高跟鞋在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失败的婚姻钉上最后一颗棺材钉。
她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看看你，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
买件像样的衣服都得等到打折。我朋友的丈夫，不是公司高管，就是自己创业。我跟着你，
连参加她们的聚会都抬不起头。”她的手指，点着离婚协议上财产分割那一栏，
那一栏几乎是空的。“房子是租的，车子是二手的，存款……呵，说出来都可笑。
”陈屿的喉结滚动，他想说点什么。想说那些没钱但快乐的日子，
想说他为了一个项目熬过的无数个夜晚，想说他其实一直在努力。但他说不出口。
在林蔓此刻的目光里，所有的解释，都像是无能者最后的辩解。“我跟你说过，这个社会，
男人没钱，就是原罪。”林蔓抽回手，抱在胸前，“你是个好人，但好人没用。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陈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林蔓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我想要的，是你永远都理解不了，也永远给不起的生活。
”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门口，阳光照在她新做的卷发上，很刺眼。“签完字，
把东西寄给我。”她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推开了那扇灰色的门，走了出去。陈嶼的笔尖，
终于落下。墨水在纸上晕开，像一滴无法挽回的眼泪。他签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走出民政局，外面阳光正好。可陈屿觉得，自己的世界，天黑了。
他站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岛。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划开接听，里面传来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屿子，我回来了。
晚上老地方，喝一杯？”是蒋绅。那个在他生命里消失了整整五年的，过命的兄弟。
2“星辰科技”，这座城市CBD最亮的招牌之一。陈屿的工位，在三十六楼，
一个靠着消防通道的角落。从这里，刚好能看到楼下那片小小的绿地。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三个月，职位是“数据整理员”。每天的工作，
就是将成千上万行枯燥的代码和用户反馈，分类，贴上标签，然后归档。像一台沉默的机器。
离婚后，他离开了原来的城市，来到这里。他需要一个陌生的环境，来埋葬过去。这份工作，
是他用一个三流大学的文凭，能找到的最好的去处。没人知道他的过去，没人关心他的未来。
这种被遗忘的感觉，让他感到安全。办公室里，永远弥漫着咖啡、香水和焦虑混合的味道。
穿着精致套装的男男女女，踩着快节奏的步伐，穿梭在格子间里，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野心”和“疲惫”。陈屿和他们格格不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
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像一株误入温室的杂草。“哎，听说了吗？
咱们公司要变天了。”旁边的同事张伟，压低声音凑了过来，“总部要派个新总裁下来，
据说是京圈里的大人物，手段特别狠。”“哦。”陈屿的目光，还停留在屏幕上。
“什么哦啊，这可是大事！”张伟一脸恨铁不成钢，“新官上任三把火，肯定要大换血。
这可是咱们的机会！”陈屿没有说话。他没什么机会，也不想要什么机会。
他只想安安静地待着，像一块石头，沉在水底。午休时间，办公室里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讨论着关于新总裁的各种传闻。有的说他英俊多金，至今单身；有的说他背景通天，
是某个大家族的继承人；还有的说他点石成金，接手的公司就没有不上市的。这些话题，
都围绕着一个核心——权力。陈屿默默地吃着自己的盒饭，米饭有点凉，菜叶上还沾着油。
他打开手机，习惯性地点开林蔓的朋友圈。三天前，她更新了一条动态。
照片是在一个高级酒会上拍的，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晚礼服，端着香槟，笑容得体。
配文是：“圈子不同，不必强融。”下面一排点赞和评论，
都在夸她“气质真好”、“越来越高级了”。陈屿看着那张笑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关掉手机，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下午，部门总监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开会。
“下周五，是咱们公司的年会。这次年会，非同寻常。”总监的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
“新总裁，蒋绅先生，会在年会上正式亮相。总部特意交代，这次年会，
一定要办出咱们分公司的精气神。每个部门，都必须出节目。
”“蒋绅……”陈屿听到这个名字，握着水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想，应该是重名吧。
3林蔓最近很焦虑。离婚后的生活，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光鲜。
她辞掉了原来那份不好不坏的工作，一头扎进了她梦寐以求的“名媛圈”。
她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买名牌包，参加各种付费的酒会和派对，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那个圈子里的人。但她很快发现，真正的圈子，壁垒森严。
那些真正的富家女，一眼就能看穿她的伪装。她们和她客气地碰杯，
转身就在背后嘲笑她A货的包和不合时宜的谈吐。她融不进去，像一层漂浮在热汤上的油花。
更糟糕的是，她的钱快花光了。她需要一份工作，一份能让她维持“体面”生活的工作。
她投了很多简历，都石沉大海。那些光鲜亮丽的公司，需要的不仅仅是一张漂亮的脸蛋。
“星辰科技”的招聘信息，是她在一个派对上偶然听到的。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托了无数关系，才终于挤进了这家公司的行政部，成了一个小小的行政专员。
工作琐碎而辛苦，薪水也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高。但她不在乎。她在乎的，
是“星辰科技”这个平台。这里，是这座城市精英的聚集地，是她实现阶层跨越的最好跳板。
她很快就听说了新总裁蒋绅的传闻。京圈背景、单身、权力滔天。这几个关键词，
像电流一样击中了她。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是她摆脱目前困境的救命稻草。
她必须抓住。当总监宣布年会上每个部门都要出节目时，林蔓第一时间就报了名。她要跳舞，
跳一支能让所有男人都移不开眼睛的舞。她为此准备了很久，
每天下班后都去舞蹈室练习到深夜，膝盖上磕出了一片片瘀青。她还花了一个月的工资，
买了一件最性感的黑色舞裙，和一双能勾魂的黑丝长袜。她把自己的照片发在朋友圈，
穿着练功服，香汗淋漓，配文是：“努力，是为了遇见更好的自己。”陈屿看到了这条动态。
照片里的林蔓，眼神坚定，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他默默地看着，然后划了过去。年会那天，
公司里所有人都很兴奋。女同事们争奇斗艳，男同事们也都换上了笔挺的西装。只有陈屿，
还是那件旧衬衫，外面套了件公司发的文化衫，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像个误入宴会的服务生。张伟碰了碰他的胳D膊：“屿子，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今天可是决定命运的日子！”陈屿笑了笑，没说话。他能有什么命运？他的命运，
在签下离婚协议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他只是觉得有点吵。4年会的气氛，
在各种抽奖和领导的祝酒词中，逐渐被推向高潮。所有人都很亢奋，
空气中充满了酒精和荷尔蒙的味道。人们在觥筹交错间，试探着，拉拢着，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前途计算着。陈屿坐在角落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
他看着眼前这片浮华的景象，感觉像在看一部与自己无关的电影。他想起了蒋绅。
他们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蒋绅是天之骄子，家世显赫，从小就光芒万丈。而他，
父母是普通职工，一直都是跟在蒋绅屁股后面的小透明。但他们的关系，却是最铁的。
一起逃过课，一起打过架，一起对着天空发誓，说要当一辈子的兄弟。后来，
蒋绅家举家迁往北京，而他，留在了这座二线城市，上了个普通的大学，找了份普通的工作，
娶了林蔓。他们的人生，像两条从同一点出发的射线，渐行渐远。五年前，
陈屿的公司出了事，他替领导背了黑锅，差点坐牢。他走投无路，给蒋绅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蒋绅只说了一句“等我”，然后就没了音讯。陈屿等了三天，等来的，
却是公司与对方和解的消息。他没事了，但蒋绅，也从此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没有解释，
没有告别。陈屿不懂。但他没有再联系过蒋绅。他想，或许，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时间，和无法逾越的阶级，早已冲淡了那些过往。所以，当他听到“蒋绅”这个名字时，
他本能地选择了回避。他怕希望，更怕失望。“下面，有请我们行政部的美女，林蔓，
为我们带来一支热情的舞蹈！”主持人的声音，把陈屿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全场的灯光，
瞬间暗了下来。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林蔓穿着那件黑色的舞裙，缓缓走了上来。
裙摆很短，黑色的丝袜，包裹着她修长的小腿，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她化了浓妆，
眼神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妩媚。音乐响起，是一首节奏感极强的英文歌。林蔓的身体，
随着音乐扭动。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暗示和挑逗。她的舞蹈功底很好，身体柔软，
动作流畅。但陈屿看得出来，这支舞，没有灵魂。它只是一个工具，
一个用来取悦和交换的工具。台下的男人们，发出一阵阵口哨和喝彩声。他们看得目不转睛，
眼神里充满了原始的欲望。陈屿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认识的那个林蔓，
是会在下雨天拉着他去踩水洼，会因为他做了一顿简单的蛋炒饭而开心一整天的女孩。
什么时候，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别过头，不想再看。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
被缓缓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手工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的扣子随意地解开两颗。他的步伐不快，
却带着一种强大的气场，所到之处，喧闹的人群自动安静下来，为他让开一条路。他，
就是蒋绅。5舞台上的音乐，还在继续。林蔓跳得更卖力了。她看到了蒋绅，
看到了那个走进来的，仿佛自带光环的男人。她知道，她的观众，来了。她的嘴角，
勾起一个自认为最完美的弧度。一个甩头发的动作，眼神精准地射向蒋绅，
带着毫不掩饰的钩子。整个宴会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人身上。一个，
是在台上献祭自己，渴望被看见的舞者。一个，是台下掌控一切，决定别人生死的君王。
这是一场无声的、力量悬殊的狩猎。蒋绅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平静地看着，
目光深邃，像一口古井，看不出任何波澜。他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
露出欲望或者欣赏的表情。他只是在看，像一个审视着商品的，冷静的买家。这种平静，
让林蔓心里有点发慌。但她没有退路。她做了一个最大胆的动作，
一个几乎要贴到地面的下腰，然后缓缓起身，手指在自己的红唇上轻轻一抹，对着蒋绅，
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全场的气氛，达到了顶点。“好！”不知道是谁，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雷动。只有角落里的陈屿，觉得这一切，无比的荒诞和刺耳。
他看着舞台上那个陌生的前妻，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兄弟。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一个被命运遗忘在角落里的小丑。他想离开。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
蒋绅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越过那些谄媚的笑脸，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那一刻，
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消失了。陈屿的身体，僵在了原地。四目相对。蒋绅的眼睛，
和他记忆中一样，明亮，锐利。只是，多了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有审视，有探究，
还有一丝……失望？陈屿不知道。他只看到蒋绅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
蒋绅移开了目光，仿佛刚刚只是不经意地扫过。他转向身边的副总，低声说了句什么。
副总立刻会意，拿起话筒，走上台。音乐，戛然而止。林蔓的最后一个动作，还僵在脸上。
她有些错愕地看着被打断的表演。“感谢林蔓小姐的精彩表演。”副总公式化地说道，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星辰科技新任的执行总裁，蒋绅先生，上台讲话！
”蒋绅走上台。他没有去看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林蔓。他接过话筒，目光扫视全场。
“各位，晚上好。”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大厅。低沉，有力，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我叫蒋绅。从今天起，这家公司，我说了算。”6年会，
在蒋绅那句霸道得近乎蛮横的开场白后，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后续的流程，索然无味。
蒋绅只是坐在主桌，偶尔和身边的高管说几句话，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用手指，
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审判。没人敢去他那桌敬酒。
林蔓回到了行政部的座位，脸色有些发白。她精心准备的舞蹈，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
没有激起她想要的浪花。蒋绅的冷漠，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旁边的女同事，
看似在安慰她，言语间却藏着幸灾乐祸的刺。“蔓蔓，你跳得真好，
就是……新老板好像不太喜欢这种风格。”“是啊，听说京圈来的人，眼光都高着呢。
”林蔓捏紧了手里的酒杯，指甲陷进了肉里。宴会终于结束了。人们像潮水般散去。
陈屿也跟着人群，走向门口。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你，站住。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蒋绅。陈屿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蒋绅走到了他面前。
他比陈屿高了半个头，阴影将陈屿完全笼罩。“五年了，屿子。”蒋绅看着他，目光复杂，
“你就混成了这个样子？”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了陈屿心里最痛的地方。
他抬起头，看着蒋绅那张英俊却冷漠的脸。“我什么样子，和你没关系。”蒋绅的嘴角，
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没关系？当年要不是我……”“当年的事，不用再提了。
”陈屿打断了他，“你帮了我，我记着。但那之后，你消失了五年。现在，你回来了，
是我的顶头上司。所以，蒋总，还有什么吩咐吗？”他刻意加重了“蒋总”两个字。
蒋绅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盯着陈屿，看了很久，久到陈屿以为他要动手。“很好。
”蒋绅点了点头，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塞进陈屿的衬衫口袋里，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想明白了，就给我打电话。”说完，他转身就走。他的背影，决绝，
挺拔，像一把出鞘的剑。陈屿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他能感觉到口袋里那张名片的棱角，
硌着他的胸口，有点疼。他回到自己租的那个小单间。房间里很乱，泡面桶还放在桌上。
他脱力地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那片因为潮湿而泛黄的印记。他想不明白。蒋绅的归来，
像一块巨石，砸进了他好不容易才恢复平静的心湖。他那句“你就混成了这个样子”，
像一句魔咒，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是啊，我怎么就混成了这个样子？被兄弟看轻，
被前妻抛弃。他的人生，好像就是一个笑话。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名片，黑色的卡片，
上面只有一串烫金的号码，和“蒋绅”两个字。他想把它扔掉。但他犹豫了。7第二天，
陈屿在公司电梯里，遇到了林蔓。她化着精致的妆，但掩不住眼底的疲惫。看到陈屿，
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带着优越感的表情。“你还真在这里上班啊。
”她上下打量着陈屿身上的旧衬衫，“数据整理员？挺适合你的，安稳，没压力。
”陈屿没有说话，只是往角落里站了站。“昨天年会，你看到了吧？
”林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一丝炫耀，“新来的蒋总，怎么样？
是不是很有魅力？”陈屿的眉心，跳了一下。“我没注意。”“切，装什么。
”林蔓撇了撇嘴，“我跟你说，我已经拿到蒋总的联系方式了。不出一个月，
我就能坐上总裁助理的位置。”电梯到了，门开了。林蔓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留下一阵香水味。陈屿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为她感到可悲，
还是该为自己感到可笑。他想，或许，他真的应该给蒋绅打个电话。不是为了求他什么，
只是为了把话说清楚。但一整天，他都没有鼓起勇气。下午，公司内网发布了一条人事任命。
行政部的林蔓，被调往总裁办公室，担任“实习助理”。整个公司都炸了。所有人都认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