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我在一个小山村里教语文。那天晚上回家的时候，下着瓢泼大雨，
村里的泥路被冲刷得坑坑洼洼。天上轰隆隆的，一道闪电突然照亮了整个地面。
手电筒突然没拿稳，咚……的一声，掉在地上。一个小孩躺在地上，浑身是血，
周边还有一摊摊的血迹。我吓得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嘭的一声，
天上划过一道白色闪电，我看清了他的面容，张牛牛，五年级二班的学生。雨下得越来越大，
眼睛被打得生疼，我连忙用手擦了擦，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回家。我一回到家，
玲玲问我，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摸了摸头发说，走错路了。玲玲一脸愁容，看了一眼，
又皱了皱眉头，接着进房间里找了找衣服。我把手电筒放在桌上，然后脱下了雨衣。突然，
我看见手电筒上面还有一圈血迹，心里一慌，手在衣服上抹了几下。
玲玲在房间里面喊了一声，这衣服是昨天洗的，你进来换上吧。我应了几声。
她从房间里探出头来，说，你怎么……我看了她一眼，说，我去洗个手。正准备转身的时候，
又撞在了桌角上。我弯着腰，摸着胯骨的位置。玲玲啊了一声，又跑到我身边说，
你手出血了？她皱着眉头，准备捏住我的手看看。我把手收了回来，说，没事。
我连忙走进厨房，用手一拉绳子，电灯亮了。我拧开水龙头，准备洗手。
咚咚咚……有人喊了一声，周老师在家吗？！玲玲答应了一声，说，在，在……她打开了门，
说，王老师，你怎么来了……我手一抖，接着深呼吸了几口气。把手上的水甩干之后，
又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我感觉头有点晕，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脸色有点发白。
玲玲不知道和王老师说了些什么。又找我喊了一声，明明，你出来一下。王老师来了。哦，
我答了一声。走出去之后，昏黄的房子里面，王老师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袖棉衣。我说，
王老师，怎么……王老师一脸的急切，玲玲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王老师呼吸有些急促，
从手里拿出小灵通，说，周老师，张牛牛失踪了。啊，我吓得一个哆嗦。
玲玲又用抹布抹了抹桌子，拿着手电筒到房间里面去了。王老师看了一眼，眯着眼睛，
好像看到了电筒上干涸的血渍。我连忙拉了一下板凳，也坐下了。王老师咳嗽了几下，
又扶了扶眼镜，她焦黄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更黄了。她小声地说道，
张牛牛他爸晚上的时候也给我打了电话，说他爷爷没见到他。他爷爷现在到处找。
我听了之后，说，有……没有可能去别人家玩去了。这时候，玲玲手里拿着茶壶去了厨房。
手有些哆嗦，茶壶盖子发出砰砰的响声。王老师尴尬地笑了几声之后，说，那我回去看看。
不好意思，把玲玲也吓到了。王老师起身一打开门，雨小了些。一阵冷风吹了过来，
她打了个哆嗦。又拉了拉袖子，说，麻烦周老师也去找找。我愣了一下，说了一句，嗯，
我马上就去。刚回来不久，想歇一会。我看着王老师走了出去，心里感觉有点慌。
我坐在板凳上，倒了一壶茶水，喝了一口，苦苦地。我想看看是什么茶叶，结果是血红色的，
就像张牛牛鲜红的血液一样，吓得我手一软，那杯子直接掉到了地上。玲玲看我愣住了，
握着我的手轻轻地说，没事吧。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不舒服就别……别去找小牛了。
我眨了眨眼说，不，没事，我头有点晕。你等一下，我去换衣服。我迷迷糊糊地走进卧室，
耳朵里好像听到张小牛对着我喊，老师，救我……腿有些不听使唤一样，抖个不停。
我坐在床上，换了衣服。又出去穿上雨衣，玲玲说，要不歇一歇，明……明天再去吧。
我顿了一会儿，刚想说些什么。这时候电话突然响起来了。我一看，不知道是谁打的。
玲玲说，这个号码有点眼熟。我接了电话，是王老师。她声音颤抖地说，张——周老师，
我们找到张牛牛了！他死了……你！你快过来，在周家坡这边。我一听，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说，我，我马上来……一挂断电话，我就抱着玲玲，说，张牛牛找到了。玲玲也抱着我问，
怎么了？张牛牛死了！……周家坡到处都是凹凸不平的土坡，大概有四五米高，
中间有一片凹下去的空地，一群人站在土坡上。
隔着老远我就听到张牛牛的爷爷哭天喊地的声音，小牛！小牛……我怎么活呀！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我的雨衣上，我感觉好像没了力气，走路也是软绵绵的。
有学生喊了一声，周老师来了！我看了一眼，穿过人群，走到张小牛边上。
他的肚子有一个窟窿，脸色发白，血好像流干了。我心里一慌，突然吐了出来，
往左边的公路看了一眼，心里想到：是谁挪动了位置？张小牛的爷爷看了我一眼，
接着又在那哭喊。我看了一眼王老师，说，牛牛是谁找到的？！她说道，是他的爷爷。
我一听，又看了他爷爷一眼。然后弓着腰走了过去，直接跪在地上，说，
起……虽然牛牛不是我的学生……接着一群老师和学生把我拉了起来……几个村里抬棺的人，
把张牛牛放在架子上抬了起来，走到公路上的时候。突然，天上电闪雷鸣，
一个抬棺人脚下一滑，那架子差点摔倒在地上。还好有人扶住了。小心点……对，
步子稳一点。几个人说道。我心里一惊，不知道说些什么，紧紧地盯着那个架子。
这个案子并没有报警，也没有公安过来。说是学校放学之后，张牛牛放学回家的过程就死了。
学校也有一定责任，爷爷也没有追究太多。周边的邻居说，张牛牛经常在家里大喊大叫，
说要自杀。就说这孩子可能是自杀的。我也跟着去了他家，半夜抬了一口棺材进来，
几个同学站在一边哭哭啼啼的，我跟玲玲站在一旁，看着张牛牛被放进棺材。我也流下泪来，
忍不住哭了出来。这时候，王老师说，周老师，我先回去了。明天还有课，
这牛牛就麻烦你们先看看吧……我点了点头，这时候，外面又吹起风来，冷得我们一阵哆嗦。
玲玲说，我们也回去吧。你明天也要上课吧。外面的月亮亮得很，
那白白的月光照得眼睛都有些看不清。我点了点头。张牛牛的爷爷还在外面没有回来。
我就跟其他的老师和学生打了下招呼，就跟玲玲回家了。雨下得小了一点，
我跟玲玲走到回家的路上，一路上浑身发抖，打着哈欠。她说，张牛牛是自杀吗？
我没有说话。接着点了点头，说，可能是自杀吧。她搓了搓手，把手揣进兜里。说，过两天，
张牛牛一埋……她看了我一眼，就没有再说话了。我说，没办法，人也不知道是哪天就没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我觉得心里轻松了些。一抬头的时候，又走到了那条公路上。我一看，
那路上有一辆警车，停的位置就是张牛牛差点从架子上摔下来的地方。我心里一惊，
一手搭在玲玲的肩膀上。玲玲说，这警车在这干什么？我说，不知道。接着，
我们两个走了过去。我往警车里看了一眼，没人。玲玲说，没人，我们走吧。突然，
有一个人走到山坡上，是一个公安。他对着我们打了个招呼，我一听，回头看了一眼。
那公安说，周老师，你回家吗？！我看了他一眼，是镇上的公安，但我不认识。
我答应了一声，玲玲朝着他笑了笑。他说，你们学校死了一个学生，叫张牛牛。我点了点头，
说，是的，我们才从他家回来。是自杀。那公安接着说。玲玲有些紧张。说，恩……恩。
你说，这十来岁的孩子，自杀……那公安还没说完。我说，那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我……我干咳了一声。那公安看我们两个的神情，摆了摆手，说，我不是说你们。我是说，
那孩子自杀的话，到底是什么原因。毕竟，我们公安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玲玲哦了一声。又看了看我。那公安接着看着天上的月亮，又说，你说，这个案子也结案了，
说是自杀。周老师。话一说完，那公安又看了我几眼。我吓了一跳，只能干笑两声，
不知道说些什么。玲玲连连点头说，对。我连忙拉了一下玲玲的袖子，她就没再说话了。
那公安左手拉开了车门，我说，那我们先走了。我们刚走几步，那公安把窗子收了下来，
对我说了一句，周老师，昨天晚上下暴雨的时候，你是从这里回去的吗？嘭的一声，
天上响了一声空雷。我突然感觉双腿无力。回头说，没有，
我走错了路……然后……那公安看了我一眼说，好。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公安发动了汽车，
我和玲玲接着往前走。那公安又说了一句，法医之前来过，说，昨天晚上 8 点的时候，
张牛牛躺在地上的时候，可能还没死……轰隆的一声，那车子发动了。我回头一望，
那车子亮起了远光灯，渐渐地消失在了拐弯的地方。这时候，那暴雨突然越下越大。
我的鞋子浸满了水，袜子也湿透了。玲玲突然红了眼，说，我们回家吧。我点了点头。
刚一到家，玲玲挥动着手电筒说，门口有个人。我微微地睁开了眼，感觉有些困。说，是谁？
又有了些精神。玲玲眯着眼说，好像是张牛牛的爷爷。我的心突然扑通扑通地跳。
那张大爷穿着一身蓑衣，披着一件雨衣，帽子上的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到地上，就像一个圆圈，
将张大爷困住了一样。他站在雨水里一动不动。我和玲玲加快脚步，
那电筒的光亮照在张大爷的手上，突然有些反光。好像是一把刀。我拉了拉玲玲的袖子说，
慢点。玲玲喊了一声，张大爷，进屋坐吧。张大爷身子一抖，回头看着我们，
那脸色惨得发白，眼珠子里发出了点亮光，说周老师，你们回来了。玲玲走快了几步，
取出钥匙准备开门。我走到张大爷旁边说，节哀，有什么事情吗？吱呀的一声，门打开了。
玲玲打开了灯，喊了一声，大爷你进来坐。然后去里面泡茶去了。张大爷看着，
抓着我的手说，周老师，周老师……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我心里一慌说，你先坐。
右手一哆嗦，又换左手拉了一张凳子，让张大爷坐下。玲玲倒了两碗茶出来，放在桌上，
看着我脸色有些不大对劲。张大爷看了我们一眼，连忙又要起来，说，你们不坐，
我也……还没说完眼睛有些发黄。房间里的灯光有些昏黄，
张大爷的脸色看起来也没那么白了。我对张大爷说，那您先坐，我们也坐下。
大家都坐下之后，张大爷说，周老师，牛牛虽然没在你们班上读书，但也一直跟我说起过，
你对他不错。我摆了摆手，说，张大爷……张大爷顿了一会儿，看了玲玲一眼。我看见之后，
说，你先去睡觉吧。玲玲微张着嘴，又点了点头。走进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但好像还是有一缕光线照进了房间里。张大爷用手抹了抹眼泪，说，周老师，
张牛牛出事的那天晚上，你……你见过牛牛吗？我一直眨眼，好像控制不住一样。
我喝了一口茶，结果被呛到了，又吐了出来。我说，没错，那天，我是见过他。
张大爷眼睛亮了些，我接着说，我在那天上午见过他，他站在我们学校门口。
张大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说，周老师，你上午见的他？我点了点头，说，没错。
张大爷对我笑了笑，起身说，不打扰你了，张老师。我突然感觉于心不忍，但没有说话，
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张大爷拉开了门，回头看了我一眼。他刚刚走出门，
天上又下起了小雨。玲玲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张大爷已经走远了。她有些手足无措，对我说，
你那天……见到牛牛了。我看了她一眼，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她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说，
那……那是上午在学校见到的？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那天上午，
我在学校只有上午有两节课，所以上午课一上完，我就准备回去。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
我就看到张牛牛站在不远的地方跟一个人在说话，这让我有些奇怪，那个人是——玲玲。
我本来想过去，但我没想到的是，一个男人跑到玲玲身边，样子很亲热。
他拉着玲玲坐上了一辆摩托车。这让我一下子就上了头，
我从来没想到过玲玲还有其他的男人。这男的我感觉有些眼熟，但没怎么看清。
我快步地走回学校，躲在围墙后面。这时候，张牛牛走了过来。我说，牛牛，你过来。
他看了我一眼，又低着头，当作没看见。接着往前走。我跑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服，
把他拉到学校外面。他站在那像一根竹竿，脸色蜡黄，眼神飘忽不定。说，张……张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