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援外医疗队申请表放在裴司霆的桌上。他刚下手术，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此刻正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上一个患者的脑部核磁共振影像。“这是什么？”他扫了一眼，
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援非申请。”裴司霆笑了。他摘下金丝眼镜，
捏了捏鼻梁，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周言，你几岁了？
用这种方式抗议我对疏影的照顾，你不觉得幼稚吗？”他甚至懒得细看，“你很幼稚，
把这东西收回去,给你三天时间冷静。”他以为这是我的赌气。但他不知道，
我的心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死了。一个月前，裴司霆让我去机场接一个人。
我以为是他请来的客座教授，顾不上休整on call 36个小时的身体，
即便累得快散架，还是强打着精神去了。只因是裴司霆的要求。紧赶慢赶赶到T2，
裴司霆的信息进来。“周言，别忘了买咖啡，她喜欢喝拿铁，星巴克不要，买瑞幸。”她？
顾不上多想，我横穿整个机场跑到T1。买了后小心翼翼捧在手里，
就像捧着对裴司霆的滚烫爱意。没多久，我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人。是云疏影。哪怕多年不见，
她还是如同一株精心培育的百合，清冷，不食人间烟火。
我来不及设想裴司霆知晓云疏影回来的反应，她已经站到我面前。“走吧。”“走？
”我不明所以。“司霆不是让你接人的吗？现在你接到了。”“不是客座教授吗？
”我的头脑有一瞬间宕机，“难道是你？”云疏影像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
“司霆让你接的就是我。”她漫不经心打量了一下我，“这几年，辛苦你照顾司霆了。
”她伸出手拿走我手心里的咖啡，“这是他让你买的吧？拿铁......不愧是司霆，
他对我的事总是记得这么清楚。”我压下心头的酸涩：“不辛苦。照顾我的男朋友，
是应该的。”云疏影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男朋友？周言，你可能误会了。
那段时间司霆太痛苦了。他需要一个人陪着他，而你，恰好出现在那个时候。”是了。
五年前，云疏影为了去哈佛医学院的光环，在机场决绝地甩开裴司霆的手。
他在滂沱大雨里醉得像条死狗，是我把他“捡”回了家。那几年，他抑郁、酗酒，
职业生涯几乎触底，差点连手术刀都拿不稳。是我陪他看心理医生，帮他整理病例，
陪他做康复训练，一步步将他从深渊里拉了出来。这五年，我陪他从低谷来到巅峰。
我以为我是他生命里的磐石，原来，我只是他疗伤时期的吗啡。现在药效过了，
所以我该退场了是吗？见我不吭声，云疏影凑近我，压低声音。“白月光就是白月光。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往那边一站，就赢了。因为，朱砂痣永远都在心口上，而蚊子血，
干了就没了。”我的心猛地一沉。晚上，裴司霆在五星级酒店为云疏影接风洗尘。
我照例忙前忙后地张罗着。裴司霆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云疏影。他看着她，
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是我五年来从未见过的温柔。他还记得她对芒果过敏，
特意让服务员把所有的芒果制品都撤掉，连菜品上的装饰都不可以。“周言，
你替我敬一下王主任，“他把我推到前面，将一杯白酒塞到我手里，语气理所当然，
“疏影回来在王主任手下，你得帮她打点好关系。”我对酒精过敏。他似乎忘了，或者说，
他根本不在乎我过不过敏。我强忍着喉咙的刺痛跟胃里的翻江倒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火燎火燎的疼痛瞬间蔓延，我感到皮肤开始发烫，呼吸变得急促。我趁人不注意，颤抖着手，
往嘴里塞了两颗氯雷他定。晚宴结束，我有些头晕，下意识地寻找裴司霆的肩膀，
想寻求一点支撑。但他却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推开我：“周言，注意点形象。
这么多人看着呢。”他顿了顿，语气冰冷，“你又不是疏影那种柔弱的女孩子，别这么粘人。
”他转头看向云疏影，语气温柔：“疏影，你累了吗？我送你回去。”不久后，
全院的多学科会诊MDT，裴司霆主持会议，光芒万丈。这光芒，是我亲手擦亮的。
云疏影坐在台下，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崇拜。当讨论到患者的心脏功能评估时，
我依据我的专业提出意见：“患者的左心室射血分数偏低，且有频发的室性早搏。
我建议在进行开颅手术前必须先进行心肌灌注显像和电生理检查，评估手术风险。
”但裴司霆却冷冷地打断我。“周医生的评估，过于学术化了。或者说，
缺乏临床医生应有的魄力。”他转头看向云疏影，语气瞬间柔和了许多：“疏影，你怎么看？
”云疏影甜甜一笑，声音娇柔：“师兄的判断总是那么果断、准确。”她顿了顿，看向我，
“周医生可能是太紧张了。我能理解，毕竟心内科更强调‘慢工出细活’，
可能对外科手术的紧迫性和医生的担当理解得不够深刻。”她微微叹了口气，
“我们应该更积极一点，给患者一个希望，而不是用冰冷的数据去吓唬他们。医学，
终究是要有温度的。”会议室里响起了轻微的附和声。我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瞬间传遍全身。我看向裴司霆，希望他能为我说句公道话。但他却点点头，
表示赞同云疏影的看法。“周医生，希望你能调整一下心态，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
”个人情绪？他似乎忘了，五年前，当他连手术刀都拿不稳的时候，是我帮他分析病例，
帮他制定手术方案，帮他重新找回自信。现在，他却用我的专业来羞辱我。
就在我感到窒息的时候，一个平静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我不同意裴主任的看法。
”说话的是陆淮，急诊科的主任医师。他看着裴司霆，
眼神平静：“周医生的评估是基于客观数据，是对手术风险的专业判断。医学需要魄力，
但更需要严谨。我们不能为了追求速度，而忽视患者的安全。”裴司霆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没想到陆淮会当众反驳他。但碍于面子，他不好对陆淮多说什么，
只是轻描淡写转移了话题。夏秋交接，流感肆虐，我因为连续加班加上心情抑郁，
不幸中招了。我病倒了，头痛欲裂。我测了一下体温，39.5度。我躺在床上，
感觉自己像一条濒死的鱼。恍惚间，我拨通裴司霆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背景音里有音乐和碰杯声。“司霆，我发烧了，快40度了，
我好冷......”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裴司霆不耐烦的声音：“周言，
你也是医生，发烧而已，自己吃点退烧药就好了。我现在很忙，走不开。”“我真的很难受，
我起不来......”我强忍着眩晕，泪水滑落。“我现在真的走不开！
”裴司霆粗暴地打断我，“疏影她今天被病人投诉了，心情不好，喝多了。我得送她回家。
”她心情不好，就能让他放下一切。而我，发烧到快40度，却连让他回家的资格都没有。
“裴司霆，我们还没有分手。”我咬紧牙关，有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周言，
你能不能懂事点？”裴司霆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疏影她那么单纯，那么脆弱，
我不能不管她。”“周言，你太矫情了。”裴司霆冷冷地说，“你以前不是很独立，
很坚强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脆弱不堪？”他顿了顿，又道，“别忘了，
当初是你自己贴上来的。现在装什么可怜？”电话挂断了。是啊，
是我主动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像狗一样守在他身边。我藏起自己的锋芒，
拒了全国最好的医院的offer，只因他曾是我最仰慕的学长。
可是我明明没有想要回报的。是他说，“言言，你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准备自己去医院。就在这时，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言言，你爸今天体检，发现肺部有个结节……”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天旋地转。
我裹了好几层衣服去了急诊室输液，急诊的同事还打趣我。“言言，你都这样了，
你家裴主任还真沉得住气，不愧是干大事的男人。”我无力地笑笑。输完液，体温下来了，
我跟医院请了一个长假。“周言，你决定好了吗？”说话的是人事科主任。“是的，
我考虑好了。”我语气郑重。“那我给你一个月的假，假期结束，
立刻进入为期三个月的集训。”“好！”我开车回了老家。路上，
我给裴司霆发了一条信息：“我爸病了，可能需要手术。我回老家一趟。”信息发出去，
石沉大海。是啊，他连我的病都不在乎，又怎么可能在乎我爸的身体呢？我连夜赶回了老家。
我爸最终被确诊为肺癌早期，需要手术。手术在三天之后。手术前一天晚上，
我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孤独。我鬼使神差地拨通了裴司霆的电话。
“喂？”他的声音很冷漠，似乎刚被吵醒。“司霆，是我。我爸明天手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裴司霆不耐烦的声音：“周言，
你这个点跟我说这些是什么居心？想道德绑架我回去陪你？我告诉你，不可能。”就在这时，
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娇滴滴略带睡意的声音：“师兄，是谁啊？
这么晚了......”是云疏影。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凝固了。
裴司霆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压低声音，对云疏影说：“没事，你先睡。”然后，
他匆忙挂断了电话。我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无声地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周言，
这是你最后一次犯贱了哦。我爸的手术很成功。等他病情稳定后，我回到了单位。与此同时，
我的名字也出现在援非公示名单上。裴司霆看到后，才意识到我是来真的。他开始慌了。
他无法接受深爱他的我真的要离开他。这挑战了他的自尊心。他开始试图挽回我们的关系。
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给我送花，给我做早餐。有一天晚上，
他喝醉了，在雨中给我打电话。他声音哽咽，像个孩子一样哭泣：“言言，我知道错了。
我求你，别走。我不能没有你。”他告诉我，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愿意为了我，
改变自己。他还说，他已经和云疏影说清楚了，他们之间只是过去式了。“言言，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他乞求道。我听着他痛苦的声音，心中有些不忍。
我毕竟爱过他那么多年。我开始回忆起我们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互相鼓励，
一起度过的最黑暗的时光。我的心到底还是软了。裴司霆趁热打铁，亲自去了趟人事科，
以我在备孕为理由让人事科科长把我从名单上撤下来。“言言，给我生一个孩子吧，
像我们的孩子。”有天夜里，他温柔地拥着我。我再一次相信了他。也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