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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砚第一次见到阿九时，正蹲在青崖山的溪涧边摸鱼。

水花溅到鼻尖上，他手忙脚乱去抓那条滑不溜丢的石斑鱼，余光里却瞥见对岸的老松树下站着个穿白裙的姑娘。

那姑娘的头发比溪涧里的月光还亮，风一吹就飘得像天上的云，偏偏耳尖有两撮毛茸茸的白，尾巴藏在裙摆下，却还是有蓬松的毛梢偷偷露出来，扫得青草沙沙响。

“喂，人类小孩，”她的声音像山涧冰泉滴在玉石上，“这是我的地盘，鱼也是我的。”

陈砚手里的鱼“啪嗒”掉回水里，他张着嘴看了半晌，突然想起村里老人说的——青崖山有狐仙，修了千年，能化人形，要是被她缠上，要么被勾走魂魄，要么……他咽了口唾沫，非但没跑，反而从兜里掏出块偷藏的桂花糕：“仙、仙姐姐，这个给你吃，比鱼甜。”

青璃挑眉，尾巴尖悄悄卷了卷。

她活了九百九十九年，见过想拜她为师求长生的，见过想偷她狐毛炼丹的，还是头回见把桂花糕当贡品的小屁孩。

她走过来，裙摆扫过草地，带起一串细碎的银铃响，弯腰接过糕点时，陈砚闻到她身上有松针和野蔷薇的香。

“算你识相。”

她咬了口桂花糕，眼睛弯成月牙，“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在我洞里待着，没人敢欺负你。”

陈砚用力点头，心里却在想：等我长大了，就把仙姐姐娶回家。

那时候他才八岁，还不懂“娶回家”意味着什么，只知道阿九的狐狸洞比家里的土炕暖和，她尾巴上的毛比娘亲的羊毛毯软和，而且她会用灵力给野果子去核，会在他夜里怕黑时用尾巴圈着他。

十五岁那年，陈砚己经长成半大的少年，个子蹿得比洞门口的桃树还高。

阿九还是那副十八九岁的模样，坐在桃树桠上晃着腿，看他在树下劈柴。

阳光透过她的发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尾巴垂下来，偶尔会被风吹得扫过他的脸颊。

“青璃姐，”他擦了把汗，“山下王婶说，我该娶媳妇了。”

青璃啃着野苹果的动作顿了顿，漫不经心道：“人类的姑娘有什么好？

又不会爬树，又不会吐火。”

“可她们能当媳妇啊。”

陈砚故意逗她，“能给我缝衣裳，还能……”话没说完，头顶的桃枝突然“咔嚓”断了。

青璃轻巧地落在他面前，白裙翻飞，耳尖的毛微微炸起：“你想让谁给你缝衣裳？”

陈砚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伸手想去碰她的尾巴，却被她拍开。

“我逗你呢，”他挠挠头，声音有点闷，“我觉得还是青璃姐最好。”

青璃的耳朵动了动，转身跳进洞里，丢下句“油嘴滑舌”，尾巴尖却红得像熟透的山楂果。

陈砚望着洞口，握紧了手里的柴刀。

他知道人妖殊途，知道青璃比他多活了近千年，可他从八岁那年递出桂花糕开始，心里就栽了棵树，如今早己枝繁叶茂，树上只结了一个果子，叫“想把青璃姐变成老婆”。

这天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爬起来看青璃。

她蜷在石床上，尾巴铺得像张雪白的毯子，呼吸轻得像羽毛。

陈砚蹲在床边，借着月光数她尾巴上的毛，数到第三百根时，突然被她抓住了手腕。

“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

青璃没睁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陈砚的脸“腾”地红了，憋了半天，冒出句：“青璃姐，等你满一千岁，我娶你好不好？”

石床突然晃了晃，阿九猛地睁开眼，金色的竖瞳在夜里亮得惊人。

她盯着陈砚看了许久，久到他以为自己要被一巴掌拍飞，却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

“人类的寿命不过百年，”她的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带着微凉的触感，“等你老了，我还像现在这样，你不觉得怪吗？”

“不怪。”

陈砚抓住她的手，放在心口，“我活多久，就爱你多久。

哪怕我变成老头子，你还是我的仙姐姐，是我想娶回家的人。”

青璃的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手背，这次没有躲开。

她看着少年眼里的光，比青崖山所有的星星都亮，突然觉得，或许九百九十九年的等待，就是为了等这么个愣头青，捧着颗真心，傻乎乎地说要娶她。

“傻小子，”她笑了，眼里的金色慢慢柔下来，“等你能打过洞口那棵老松树，再说这话吧。”

陈砚立刻跳起来：“现在就去！”

看着他跌跌撞撞冲出洞的背影，阿九摸着自己发烫的耳尖，尾巴在身后开心地摇成了团雪球。

她当然知道，那棵老松树是她用灵力养了五百年的护山树，别说现在的陈砚，就是再练十年也打不过。

可她没说的是，等他真正能打过那天，她就穿一次红嫁衣给他看。

毕竟，活了近千年，偶尔也想尝尝，被人类小子惦记着娶回家的滋味。

洞外传来陈砚跟松树较劲的闷哼声，青璃托着下巴笑，白裙上的银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撒了把星星。

青崖山的风，今晚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