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草原风与胡同骨2003年冬，北影厂后门的涮肉摊腾着白雾，
孟昭裹着军绿色大衣，看对面的顾野把最后一片毛肚卷进芝麻酱。他喉结滚了滚，
眼镜片上的水汽晕开眉眼：“孟昭，我知道我现在只演过两个配角，
但我保证……”“我信你。”孟昭夹起碗里的冻豆腐放进他锅里，
瓷碗相撞的轻响混着白雾飘散开，“我爸说，看男人得看他谈正事时的眼神。
你说要拍《古城烽烟》时，眼睛亮得像我老家草原上的星星。”顾野握着啤酒瓶的手顿了顿。
他刚从中戏毕业三年，跑龙套最久的角色是刑侦剧里个没台词的警察，
出场三秒就被歹徒捅倒。而孟昭已凭情景喜剧《胡同人家》里的“小昭”小有名气，
内蒙姑娘特有的高挑身量，笑起来眼角飞翘的弧度，在人群里总像束突然亮起的光。
他们是在朋友的生日聚会上重逢的。第一次见面时，顾野正蹲在角落修音响，
孟昭以为他是婚庆师傅，递了瓶矿泉水：“师傅，歇会儿吧。”后来才知，
这个埋头拧螺丝的男人，专业课曾是年级第一。“你图他啥？”闺蜜在电话里叹气，
“他比你大九岁，租的房子连暖气都不热，还总说要当导演。”孟昭望着窗外落雪，
顾野刚发消息说炖了羊肉汤放传达室。“图他实在。”她呵出白气，
“上次我拍武打戏崴了脚，他背我爬七楼，汗把毛衣浸得透湿，还说‘就当练体能，
以后好背你走红毯’。”2004年开春，他们领了红本。没有婚纱，
顾野把攒了半年的片酬取出来，在怀柔租了带院的平房。搬家那天，他扛衣柜进门，
门框红漆蹭了一肩膀，像道新鲜的胎记。“以后这就是咱们的根据地。”顾野抹汗，
指着院角空地，“明年种向日葵，像你老家那样，一到夏天金灿灿的。”孟昭靠在门框上笑，
阳光穿过发梢落在他沾油漆的手背上。那时她没留意，他说“根据地”时，眼里除了憧憬，
还有点急于证明什么的焦灼。第二章 火场里的红与黑《古城烽烟》的道具库烧起来时，
孟昭正在家熨顾野的戏服。布料上还留着他昨晚吃火锅沾的油渍，
她用棉签蘸着洗洁精一点点蹭，像在修复件珍贵的瓷器。
剧组的电话带着火燎味冲过来：“孟姐！快来！道具库着火了！顾导冲进去了！
”孟昭抓起钥匙就往外跑，电动车在乡间小路颠得像要散架。远远见火光冲天，
黑烟裹着火星滚向天空，像条扭曲的黑龙。她挤进围观人群，看见顾野被两个场工死死拽着，
脸熏得漆黑，只剩眼睛亮得吓人：“我的分镜稿！还有那批民国家具！
”“命重要还是道具重要！”孟昭冲过去，指甲掐进他胳膊。顾野甩开她的手，
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那是我熬了三个月改的剧本！烧了就全完了！”他突然挣开束缚，
像头蛮牛冲进火场。孟昭脑子“嗡”的一声，跟着冲了进去。浓烟呛得睁不开眼，
热浪燎得皮肤发疼，木料爆裂的噼啪声在耳边炸响，像无数根火柴在烧。在堆道具的角落，
她看见顾野正抱着个铁皮箱子往外挪，箱子锁扣烫得发红。“走！”孟昭拽住他的胳膊，
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衬衫后背已经冒烟，头发被火星燎得打卷。
“再拿两本分镜……”“拿命吗！”孟昭拖着他往门口挪，浓烟灌进喉咙，像吞了把沙子。
刚踏出大门的瞬间，身后传来巨响——仓库横梁塌了。顾野趴在地上咳嗽时，
孟昭才发现左手被划了道口子，血珠滴在他军绿色裤腿上，像朵绽开的红梅。他突然抱住她，
浑身抖得像筛糠：“我差点见不着你了。”“知道就好。”孟昭拍着他的背，
后背的灼痛感越来越清晰，“以后再这么傻，我……”话没说完就被他堵住了嘴。
周围消防车的鸣笛、人群的惊呼都成了背景音，孟昭尝到他嘴角的烟灰味，
混着自己的血腥味，竟有种奇异的甜。这场火过后，顾野的剧本保住了大半。更奇的是，
原本不被看好的《古城烽烟》成了年度爆款，他演的男主沈啸成了硬汉代名词。庆功宴上，
顾野举着酒杯走到孟昭面前，后背的伤疤在衬衫下若隐若现：“这奖该给你。
”孟昭笑着摇头，指尖划过他手腕的烫伤：“我要的不是奖。”那天深夜，
他们在烧毁的道具库前拍了张照。顾野穿着没换的戏服，孟昭的手缠着纱布，
身后是黑漆漆的废墟，两人脸上却笑得比探照灯还亮。顾野把照片洗出来塞进钱包，
说：“这是咱们的婚纱照。”第三章 向日葵与蓝围裙女儿出生那天，
顾野正在拍《血色锋芒》的杀青戏。接到医院电话时，他骑着摩托车在山路上狂奔，
石子溅在护膝上，像密集的鼓点。“像你，”顾野趴在婴儿床前，看着女儿皱巴巴的小脸，
“眼睛真大。”孟昭摸了摸他的胡茬，生产的疲惫还没散去：“给她起个名吧。”“叫念昭。
”顾野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子蹭得她发痒，“让她记住，咱们是怎么过来的。
”念昭满月后，顾野把个剧本推到孟昭面前：“这个女二号不错，跟你年轻时的性子像。
”孟昭翻了两页又放下：“我想在家带孩子。”她轻声说，“你现在正是冲的时候，
家里得有人稳住。”顾野愣住了。他知道孟昭多爱演戏，当年为争个小角色，
能在导演门口等三天。“可是……”“没什么可是的。”孟昭帮他理了理领带，
“你当你的大导演，我当你的后勤部部长。”从那天起，孟昭的名字渐渐从演员表上消失。
怀柔的小院里，多了个系着蓝围裙的身影。她学会了给念昭做辅食，
把顾野的剧本按拍摄日期排好，甚至能分辨出不同镜头需要的灯光强度。顾野越来越忙，
常半个月不回家。每次回来，
利贴：“降压药在左手抽屉”“念昭今天会叫爸爸了”“《长河落日》第三场调度有点问题，
我标在页边了”。有次他深夜归来，看见孟昭趴在客厅茶几上睡着了，手边摊着他的分镜稿，
红笔改的调度笔记娟秀却有力。“怎么不睡床上？”他把毯子盖在她身上。
孟昭迷迷糊糊睁眼：“等你回来给念昭讲睡前故事。”她抬头看见他，突然笑了，
“你鬓角有白头发了。”顾野摸了摸头，像被烫了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那咱们歇阵子。”孟昭拉着他的手，“去你说的那个向日葵花田。”那年夏天，
他们真的去了。顾野抱着念昭站在花海里，孟昭举着相机拍照，阳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念昭伸手抓向日葵，花瓣落在顾野肩膀上，像撒了把金粉。“等念昭再大点，
咱们拍部全家福电影。”顾野对着镜头喊，声音被风吹得很远。孟昭笑着点头，
取景框里的男人笑得像个孩子。她那时没察觉，有些承诺就像向日葵，花期过了，
只剩枯萎的花盘。第四章 剧本里的菟丝子2009年的秋天来得早，
孟昭给顾野收拾行李时，往箱子里塞了件厚毛衣：“《历史辙痕》在安徽拍，那边湿气重。
”顾野盯着剧本头也没抬：“知道了。”“念昭生日那天，你能回来吗？
”孟昭把毛衣叠得方方正正。“一定回。”顾野终于抬头，眼神却有些飘，
“我跟组里打好招呼了。”他走那天，念昭抱着他的腿不让放：“爸爸要给我买草莓蛋糕。
”“一定买。”顾野弯腰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转身时，孟昭看见他衬衫领口沾着根长发，
不是她的。剧组的日子比想象中忙。顾野演的丁啸是草莽英雄，每天的打戏排得满满当当。
苏棠演他的红颜知己，个小身子弱，总穿件蓝布衫，不拍戏时就坐在角落看书，
像株需要呵护的菟丝子。第一次对戏，苏棠的台词卡了三次。顾野没催，递了瓶水：“别急，
慢慢说。”“顾导，我是不是很笨？”苏棠眼圈红了，手指绞着衣角，
“以前……以前也总有人说我……”顾野没让她说下去。他想起孟昭，永远是利落的样子，
摔了跤能自己爬起来，从不会露出这样柔弱的神情。收工后，苏棠抱着本书坐在角落，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像幅水墨画。顾野走过去时，
踢到了她脚边的暖水袋：“怎么不去休息？”“睡不着。”她抬头笑，
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顾导，你说人为什么总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顾野的心猛地颤了下。他想起孟昭凌晨起来给他热饭的身影，想起她手上的烫伤疤，
想起念昭期待的眼神。可眼前的苏棠，像株需要攀附的菟丝子，让他生出种陌生的保护欲。
“顾导，”苏棠轻轻抓住他的袖口，“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控制不住……”顾野抽回手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