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裂帛无影灯般的顶光，冰冷地剖开环星湾顶层公寓的华丽腔体。
脚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映出林绛唇扭曲摇晃的残影。手机幽蓝的光爬上她的下颌，
冰凉的金属外壳紧贴皮肤，激得她喉头一阵痉挛。屏幕上，
“87,350,000”的数字像是烧红的烙铁，灼入视网膜深处。产权人一栏，
“柳棠”两个字，针尖般扎进眼球。签名处，龙飞凤舞的“江临岸”，紧随其后。
那不是签名，是烙印。是她十年痴妄、七年血汗、五年盲目的——棺材钉。“啪嗒。
”手机脱力，砸进脚边那片刺目的猩红里。满地散落的火红请柬，
“新郎江临岸 新娘林绛唇”的烫金字样在她模糊的视野里洇开、变形，如同正在渗血。
这套耗干她七年工作室心血、掏空所有积蓄的婚房，这间堆砌甜蜜幻象的“爱巢”，
成了江临岸送给“贤内助”柳棠的……“妊娠贺礼”。空气瞬间凝滞、胶着，
死死堵住她的喉咙。一股浓烈的铁锈味直冲口腔深处，撞得舌根发麻。
指甲无意识地刮过冰冷大理石桌沿，“嘎吱——”一声尖锐的噪音，
刺破了胸腔里骤然停滞的轰鸣。“绛唇？”熟悉的雪松气息从背后悄然缠裹上来。
温热的胸膛靠近，那只曾无数次描摹她眉骨、骨节分明的手，正朝她腰间环拢。“呕——！
”胃囊猛地绞成一团，痉挛抽搐，无法抑制的酸腐秽物喷射而出，
狼狈地溅在光洁得能照见狼狈本身的洗手台上。身后的手顿了顿，
那温存的、带着节奏感的拍抚，依旧落在她因剧呕而战栗的脊背上。“下午一点，
Vera Wang门店试主纱，别迟到了。”男人的声音低沉平稳，如同精密的齿轮，
听不出半分破绽，甚至不忘提醒下一个甜蜜流程。一股寒气瞬间冰封了她的血液，
凝固在瞳孔深处。她猛地甩开那只手，踉跄着转身，死死抵住冰凉刺骨的台面。
“环星湾的户主，为什么是柳棠？”拍抚的手掌，骤然僵在半空。死寂。
只有他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里抽出文件袋时，微弱的塑料摩擦声，如同指甲刮擦黑板般刺耳。
“唰啦”一声轻响，文件袋被他随意丢在铺满请柬的地毯上。就在这一声里，
林绛唇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身体内部，从心脏最深处向外寸寸迸裂的脆响，
如同顶级骨瓷猝然炸开。他俯身，优雅地拾起滑出袋口的几页纸，递到她眼前。
亲子鉴定报告的结论页上，加粗的宋体字如同淬毒的钢钉，冰冷而精准地，
将她最后一丝残存的幻想世界彻底砸碎：经 DNA 分析，
支持江临岸为柳棠腹中胎儿的生物学父亲。滚烫的血液轰然冲上头顶，
在狭窄的耳道里沸腾冲撞。视线在模糊与清晰间剧烈切换，
最终死死钉在下方一行小字：“孕周：约八周”。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落，
在“八周孕龄”上迅速洇开一小团绝望的墨晕。“她跟了我八年，
”江临岸的皮鞋尖冷漠地碾过地上火红的请柬碎片，金丝眼镜片后温存的目光消失殆尽，
只剩冰冷的计算，“不容易。环星湾，就算你给她的……赔罪礼。”赔罪？
胃部再次被无形的铁手狠狠攥紧、绞扭！
件……那些她熬过无数凌晨、透支心血一笔一笔画成、换来巨额首付款的日日夜夜……此刻，
全部化为冰冷的淬毒箭矢，一支接一支捅穿她的腹腔，再狠狠回旋搅动。五年！
整整五年的青春、信任、所有赖以生存的光亮！
一股混杂着浓烈血腥气的滔天怒焰自喉间爆开：“所以……是用我剔下的骨头，
文火慢熬她安胎的补汤？！”“林绛唇！收起你泼妇的嘴脸！”男人脸上的假面瞬间剥落，
赤裸裸的厌恶喷薄而出，他猛地挥手搡出。“砰！
”沉闷的撞击声盖过了腰椎可能存在的轻微脆响。后腰狠狠撞上冰冷坚硬的陶瓷台面边缘，
剧痛如高压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眼前骤然一黑。她痛得蜷缩下去，视野涣散中，
只看到他指间那枚铂金婚戒，在顶灯下折射出一道冰冷刺眼、无比残忍的光弧。
像最后一枚钉子，精准无误地锤入她尚未闭合的棺盖。巨大的摔门声如惊雷炸裂，
震得四壁嗡鸣。玄关处沉重的实木衣架剧烈摇晃，悬挂着的精致婚纱防尘罩应声滑落。
“哗——”如梦似幻的主婚纱倾泻而出。价值三百多万的法国顶级蕾丝，
在水晶灯下流淌着星河碎钻般的光泽。层层叠叠的裙摆上，
手工钉缝的珍珠母贝薄片拼成的精致鸢尾花——她灵魂深处的爱情图腾，
此刻暴露在苍白的灯光下，美得刺穿心脏。沉重的消防通道铁门在身后合拢，
隔绝了那个被碾碎的荒诞世界。狭窄楼梯间里只剩下林绛唇自己破碎急促、压抑哽咽的喘息。
后腰的剧痛随着每一次踏阶狠狠下锤，脊柱像被无形的铁钉撬动。
怀里巨大的纸袋装着那件重逾千斤的婚纱，每一次拖拽都更沉一分，
仿佛塞满了被抽走骨头、碾碎灵魂的残骸。
城市地铁站特有的消毒水混合金属粉尘的气味涌入鼻腔。“滴滴滴！滴滴滴——！
”X光机尖锐警报猝然响起。安检员皱眉敲打屏幕：“喂！婚纱袋！金属件超多！
拿出来单独过！”周围人声、广播、列车呼啸在耳边模糊成片。她机械地配合，
舌尖舔过干裂嘴角——一股真实的铁锈味弥漫开来。是呕吐时咬伤的？还是摔倒撞破的？
血腥气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拥挤的车厢像个闷热的铁罐。林绛唇死死抱住婚纱袋，
淹没在人潮中。列车启动时的晃动加剧，袋子内部传来细碎连绵的“叮呤…咔啦…”声，
那是珍珠母贝薄片在挤压摩擦、濒临破碎前的哀鸣，一声声刮擦着她紧绷欲裂的神经。
车顶惨白灯光劈落。一次剧烈晃动，她透过人群缝隙，
了车窗玻璃倒影：一个头发凌乱、眼眶赤红、嘴角凝固深褐血痂、眼神涣散的女人……怀中，
那团被揉皱却流淌着银河光辉的梦幻纱。倒影诡异交叠——玻璃上抱着婚纱的苍白鬼魂，
与倒映出的狼狈人脸，瞬间重合！她，就是那件被玷污、即将碎裂的残次品。
瞳孔深处的冰晶，骤然爆裂。“嗤啦——！！！”一声布帛被蛮力撕开的锐响，
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骤然劈开车厢沉闷的混沌！那把裁布样的银柄锋刃，
被她死死攥在手中，冰冷的金属如同毒蛇噬骨。刀尖带着无尽的恨意，
狠狠刺入缎面、蕾丝丛！整个车厢的噪音被瞬间抽干，死寂降临。所有人动作定格。
无数道惊骇、探究的目光，如同密集的聚光灯束，倏然聚焦！紧接着，“咔嚓！咔嚓嚓！
”的手机拍照声如冰雹般骤起。屏幕荧荧闪烁，恍若一片骤然拔地的、冰冷电子墓碑森林。
镜头中心：一个衣着奢贵却狼狈的女人，汗水浸透发丝黏在额角。她跪坐废墟中央，
手指痉挛般撕扯、绞割！璀璨的法国蕾丝在暴力下化为破败蛛网，珠片四溅如凝固泪珠。
锋利的剪刀在狂暴撕扯中猛地划破她紧握布料的左手虎口——一道鲜红豁口绽开！
一滴滴温热血珠，争相涌出，坠落——一滴，两滴……鲜红血珠，
精准溅落在被撕裂的婚纱领口。那里，
顶级真丝线绣着一朵精致的并蒂鸢尾——她与江临岸的爱情图腾。此刻，
鲜血正贪婪沿着丝线的脉络晕染渗透，将那朵圣洁纯白的永恒之花，浸成触目惊心的暗红。
心脏在胸腔狂暴冲撞，鼓点轰鸣遮蔽一切声响。源自灵魂裂缝的、裹挟毁灭之力的黑色洪流，
咆哮奔涌！林绛唇抓起那块染满鲜血的并蒂鸢尾残片——用尽气力高高擎起，
如同展示一件刻骨铭心的献祭！指尖染血的布片，
骤然传递来一股奇异的、灼烧神经般的滚烫痛感！“今日婚礼——！
”一声嘶哑如砂石磨砺的咆哮，裹挟着喷薄的血腥气和焚毁一切的恨意，
轰然碾碎死寂：“——葬！我！恋！爱！脑！！”到站提示音刺耳响起，生硬如冰水浇头。
人群如梦初醒，车门开启瞬间仓惶涌出，如同躲避瘟疫。林绛唇像被抽掉提线的木偶，
僵硬起身。脚下那片狼藉里，屏幕龟裂的旧手机，正随着一声声急促震动，
在地板上疯狂旋转、颤抖。屏幕艰难亮起，
裂纹中淬着一个令她周身血液结冰的名字：柳棠来电。
第二章 伪珠左手虎口那道豁开的伤口，血已凝固，
与婚纱粗糙的蕾丝毛边黏连成深褐色硬痂。身后厚重的消防铁门“哐当”合拢。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如同无形的针，扎入鼻腔，蛰得她本就红肿的眼眶酸胀欲裂，
生理泪水不受控地涌出。“呼…呼哧…”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在逼仄楼梯间的尘埃里打旋。
“戏瘾还没过够？林大小姐？”一个冰冷得像含着冰碴子的声音，裹着浓烈的讥诮与不耐烦，
如同沉重铅块，从上方几级台阶的阴暗转角狠狠砸了下来。林绛唇猛地仰头。楼梯转角，
明暗交界处，柳棠斜倚着剥落墙皮的水泥墙。曾经盛满蜜意的梨涡深陷如枯井。
一件洗得泛灰、宽大的白色连衣裙松松垮垮挂在她身上，
小腹处却诡异地隆起僵硬突兀的弧度。两人之间，血色晨曦被污浊窗棂切割成零落碎片，
投射在无形深渊上。沉默对峙，空气凝固如同铅块。
她们像两尊被错误拼凑在同一展柜里、布满裂纹的破碎古董。柳棠忽然向前踏出一步。
走下两级台阶。动作间，
那只护着小腹的手随意朝上一撩——宽松白裙裙摆猝然掀开一个弧度！
一道细如麦芒、带着极致冰冷金属质感的反光，毒蛇般刺入林绛唇瞳孔！视线凝滞、聚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