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了季禾第三年，她遭遇车祸被宣告终身残疾。旁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只有我迎难而上。
从无底深渊到重回金字塔顶，我拽着她走了五年。终于在二十八岁那年她同意了我的求婚。
婚宴当天。我收到了她和别人的聊天记录。要是当初没出事，
今天在台上接受祝福的就是我们俩了。也不能说不爱吧。只是感激大概更多。
1整整一个下午，我坐在房间将我和季禾这五年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捋了一遍。我不明白。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脚步声由远到近，季禾一身洁白婚纱出现在我眼前。身姿窈窕，
气质清冷。我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她了。为了在婚礼上让我有个完美的回忆。
向来排斥穿戴义肢的她特意去做了咨询。终于赶在婚宴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了。
喝了酒加上她对这条腿还不太熟悉，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晃晃的。以往这个时候，
我会立即停下自己手里正忙的事去迎她。只是今天，我不想这样自作多情了。慕深？
见我没动，她在原地呆了几秒。季禾。你爱我么？这话问出口的时候。
我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可还是忍不住想在她面前垂死挣扎。季禾抿了抿唇，
扯出一丝生硬的笑意。她踱步到我面前。将自己嵌入我的怀里。怎么，准备婚礼累到了？
体贴得不像话。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胸口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将她的双手从身后扯开。
我仍不死心。我想听你告诉我。她眼底闪过不大明显的不耐烦，脸上神色却丝毫未变。
右手轻轻划过我的脸颊，摩挲着我的眼尾。慕深，我们已经结婚了。……所以呢？
答案很明显。答案是什么？……一阵沉默后，她彻底冷下脸来。
头上的发饰被扯下随手扔在地上。将尚且还能伪装成完美的假象撕破。
带着一股不耐烦的意味，嘴角扯出一抹假笑。傅慕深，别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2结婚当天，我和季禾不欢而散。一连两天我俩没见过一面。从早上到现在，
手机上我妈的催促短信响个不停。挨个将这些话转给季禾，她一句话都没回。
想到自己一个人回家面对的后果，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算了。大不了先低头。
……去找她的时候，正遇上她和人谈话。不用了，我在这里等她。给助理打了个招呼，
我随意找了个角落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上班时间不互相打扰。这是我们结婚之前就商量好的。
日落西山，夜晚的凉意也逐渐苏醒。一阵冷风席卷上后背。我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风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断了。我转身，眼前被黑暗覆盖住。
清冽的香水味侵占了整个鼻腔。季禾？嗯。眼前的人退后一步。
头顶的灯光在她骤然让开后显得有些刺眼。我忍不住蹙眉。她俯身凑到我面前，
恰好遮住了刺眼的光。今天你去了我公司怎么不打电话？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
很急？明天是我们结婚第三天了。我斟酌了一下措辞，最后还是试探着问出了口。
我妈问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好半晌，头顶传来一声无力的叹息。慕深，
我们结婚了。下次可以直接来找我，不用坐在外面等。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冲洗掉了我所有的尴尬。接连两天的郁闷也瞬间被疏通。
我伸手环住她的腰，把她揽进怀里。对不起。我不该在我们结婚那天说那些话。
3.想到要带着季禾回家，我紧张了许久。直到凌晨才被季禾半胁迫着老实躺在床上闭眼。
果然第二天一睁眼已经将近十点钟了。我赶忙爬起身。
一边收拾一边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季禾的身影。
最后只在楼下的餐桌上看见了压在早餐下的纸条。公司有急事，你先过去，我很快结束。
期待了一夜的心瞬间跌进谷底。我打开手机想问她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电话刚拨过去的瞬间就被挂断了。我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满桌的早餐凉透。
全被我倒进了垃圾桶里。……拎着礼物站在家门口。我犹豫了半天都不敢进去。
和季禾结婚这件事，我和我爸吵了许久。傅家满门书香。
季家这种半路发财的在我爸眼里就是暴发户。他不喜欢季禾。
偏偏我一门心思铁了心地要和她结婚。当初我信誓旦旦地在他面前保证自己一定会幸福。
结果不过才三天，就被现实打了脸。忍下心里的难堪。我将手中的礼物放在门口。
刚想要离开，就被身后的开门声给拦住了脚步。都到家门口了还磨蹭什么。
家里还能怕多了你一张嘴不成。我转头，正撞上了我爸扶着门把手站在门口。
脚上的拖鞋都没来得及换。我站在原地，脚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进家门的时候正撞上我妈穿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她往我身后看了看，也不多问。饿了吧，
菜很快就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整整一天。我待在房间手机都不敢放下。
生怕错过了重要的消息。可是，季禾始终没有出现。4将近凌晨的时候。
我腹部有些轻微的不舒服。很快，这种不适就变成了剧烈的疼痛。本能地我想要向季禾求助。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季禾，我很……难受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在忙，
下次登门和你爸妈道歉。话音刚落。话筒里已经传来了通话结束的提示音。顾不上难过，
我忍着痛起身。满身的冷汗和痛到酸软的身体让我行动都很困难。
我用尽全力将放在桌上的台灯挥落在地。直到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我才彻底昏了过去。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鼻尖。睁开眼的时候正看见我妈撑着头趴在我床边。
双眼下方一片乌青，显然是熬了一夜。见我醒过来，她眼里的担忧瞬间退了大半。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下一秒，一股湿意染上唇瓣。我妈拿着棉签在我唇边蘸了蘸。
医生说你刚做完手术，暂时还不能进食。刚要开口询问。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打开。
我爸满身怒气走了进来。看见我醒过来他愣了一瞬。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看着我。
几次欲言又止都被我妈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
才拉着我妈的胳膊将她扯出去。医院的隔音算不上好。隔着一扇门，
我爸压着怒气的声音清楚地传进病房内。一天一夜见不着人。她季家家大业大，
究竟是多忙。老公在里面生着病，她倒好，还跟别人纠缠不清。
5我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七天。我没有给季禾发去一条消息。自然，
也没有收到她的任何回话。等到了自己能够自由行动的时候，我第一件事就是跑去了她公司。
经过上次一趟，季禾大概是跟助理打了招呼。也不用我说什么，
他直接将我带进了季禾的办公室。季总正在会客，您先在这里等她。
大概是我做足了心理准备。又或者打心底里认为自己在季禾眼中并不重要。
就在我以为要等上很长时间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办公室的门没有完全合上。隔着缝隙，
门外两人的交谈声传了进来。人家都说新婚燕尔。你怎么天天不着家，
不会是还想着林意吧。一声嗤笑从门外传来，有些漫不经心。林意……提到这个名字，
她的语气完全变了。你不说的话，我都忘了还有这个人了。……至于回家……
有什么可回的，又不是没见过。原本要开门的手僵在半空。我静静地立在门内。
等待最终的审判落下闸刀。话不是这么说。你也就在仗着傅慕深喜欢你。……
喜欢我？季禾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他最喜欢的，应该是我身后的季家。
阳春三月。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可我却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颤。门外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得了吧，别到时候把人惹你生气了，一份离婚协议丢你面前。
你还真想给我挣业绩不成。好半晌，季禾略带冷漠的声音隔着门刺进我的耳朵里。
不至于。傅慕深——还没那么有骨气。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我和季禾面面相觑，
自然也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怔愣。身后的助理惨白着脸，声音都在颤抖。季总……
没等他朝季禾解释清楚。我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一沓纸，直接甩在季禾脸上。签字。
我要离婚。6结婚之前，我以为我和季禾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所以有很多事，
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像是我们的初见。像是我为什么会喜欢上她。……我爸的过于傲慢，
其实得罪过很多人。上中学的时候，那些人为了出气经常找人把我围在巷子里。也不做什么。
只不过是找一群五大三粗看起来就吓人的流氓把我团团围住。恐吓我。
我自己明白他们没那个胆子朝我动手。也就随他们跟着。自我安慰算是免费找了一群保镖。
时间一长，周围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周围传起了我和不三不四的人混的消息。我也就成了不三不四的人。慢慢地，
也就没人愿意和我来往。好在我心态不错，时不时还能自我调侃孤立了所有人。
遇见季禾的那天是个晴天。冬天的太阳挂在天上，暖得人直想打呵欠。我刚半张嘴，
就被人给打断了。那时候的季禾。双腿健全，天之骄女。没有人不认识她。
她在台上做优秀学生报告的时候，我正站在台后准备演讲稿。我们离得那么近，
但却从没有过交集。按照我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我和她会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可是那天。她拨开人群，扯着我的手就往外跑。我得承认。我是个肤浅且庸俗的人。
一见钟情什么的，在我这里统统奏效。我的情窦初开撞上了她的路见不平。
……人怎么会不怕孤独呢？她就这样闯进了我的世界。喜欢上季禾这件事。简直太简单了。
后来的许多年，从大学到步入社会。我见过她最耀眼的时刻。也目睹过她自我放任跌在泥里。
我按着她的脚步去描摹她走过的路。然后伸手，一步一步把她拽出泥潭。
季禾答应我求婚那天，身边的朋友都在祝贺我守得云开见月明。那时候的我，
也是这样以为的。7花开总会结果的。可我和季禾不会。8初春的太阳半隐在云间，
射出的冷光经过地面反射进人的眼睛里。刺的人忍不住流泪。整层楼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沉默最终被一声轻笑打断。季禾抬手蹭了蹭被纸张划破的眉梢。满脸都是不在乎。好啊。
她转过头，对着身边的人道。单身了。恭喜我啊。
……离婚的程序相较于结婚就复杂得多。登记过后还要度过三十天的离婚冷静期。
短短十天的时间，我和季禾在民政局已经进出了两次。办理登记的时候，
办事人员瞥了我们两眼。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句：认识没多久吧。我签下字，
将笔递给季禾。不是。我们认识八年了。对方脸上露出一丝诧异。边做回应，
我将已经签好字的文件递给季禾。只是才发现。我们并不合适。禾
字的最后一笔被她划出长长一道。好在无伤大雅。我将文件从她手中接过，递给窗口里的人。
麻烦您了。9从结婚到离婚用了十天的时间。
这在我二十八年的人生里都算得上是一件极有效率的事了。去公司找季禾的时候我没有犹豫。
把离婚协议甩在她脸上的时候我也不后悔。可如今站在家门口。我却有点后怕。离婚这件事，
我还没和爸妈说。虽说他们不喜欢季禾，但婚礼上对我的期盼不算假的。
如今好不容易强迫着自己接受，我却成了那个先反悔的人。我有些懊恼自己的一时冲动。
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手，敲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我爸身上的围裙还没摘下来，右手握着把炒菜勺。瞥了眼我手里的行李箱。什么话也没说。
他往后退了一步，回头朝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深深回家了。
10对于我和季禾离婚这件事，我爸妈接受得很快。尤其是我爸。非但没有不高兴，
甚至想出门买串鞭炮来庆祝。一连几天，他的这种兴奋状态仍旧持续着。
出门买个菜别人问他吃了没有。他回答：你怎么知道我儿子单身啊。
起初的时候我以为他是想借此告诉别人可以帮我介绍相亲。在我明确表示拒绝以后，
我妈满脸惊讶。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你爸就是单纯兴奋到抽风了而已。
再说了就算你一辈子不娶，爸妈也不会嫌弃你。……爸妈很爱我，一直都知道。
季禾不是唯一的太阳，我这才知道。11再次遇见季禾。
是被我爸拉着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宴。我爸这人虽然脾气怪，
但也总归是有那么一两个臭味相投的朋友。上大学的时候方叔叔在我学校任教，
算是我半个老师。亲自祝贺是少不了的。只是我没想到会撞上方韵。她竟然回国了。
其实有些尴尬，毕竟我们的最后一次交流算不上愉快。那时候季禾刚被下了诊断。
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只有我迎难而上。方韵劝说了我很多次，
甚至以绝交做威胁。偏偏那时我被猪油蒙了心。后来这人嚷嚷着要出国，
绝大部分是被我气的。眼下，我顶着个十天内闪婚闪离的战绩。实在没脸见她。
长辈们都聚在一起谈天南地北。留下我和方韵面面相觑。我有些无措地朝她挥手。
好久不见。换来的是这人一声冷哼，眼神都没留给我一个。转身就走。我挠挠头，
有些想哭。从小到大，这人最难哄了。认错宜早不宜迟。看着她的背影，我赶忙跟了上去。
刚出门，就撞上了匆匆赶来的季禾。看见我她有一瞬间的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