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剧痛,是深入骨髓的冷。
窒息感,如同溺水般包裹着残存的意识。
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碎裂的冰锥,狠狠扎入林砚的脑海——
苏倾鸾,丞相府卑微庶女,一枚被用来讨好权势的棋子。被迫嫁给权倾朝野的靖王萧夜寒,却因一场莫须有的“善妒下毒”罪名,被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亲手杖责,像丢弃垃圾一样扔进这破败漏风的冷院,自生自灭。
而刚才,原主那最后一缕微弱的生机,也被一碗来自侧妃柳如“心意”的“补药”,彻底掐灭。
“王妃,您就别倔了,乖乖喝了这碗药,老奴也好早点回去向侧妃娘娘复命,您呢,也好早点上路,和您那短命的娘团聚,黄泉路上做个伴儿,嘿嘿。”
一个阴阳怪气、带着毫不掩饰恶意的声音,将林砚从混沌中彻底拽醒。
她猛地睁开眼!
视线在模糊与清晰间急速切换。映入眼帘的,是结着蛛网的残破房梁,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霉味和一种……熟悉的苦涩杏仁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腥。
作为代号“烛龙”、曾站在现代毒理学巅峰的专家,这味道在她脑中瞬间拉响了最高警报——鸩羽!见血封喉的剧毒!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混乱和虚弱!
一个穿着藏青色比甲、面容刻薄的老嬷嬷,正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一手粗鲁地捏向她的下巴,浑浊的眼眸里满是快意的残忍。
就在那粗糙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
林砚动了!
这具原本奄奄一息的身体,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与力量。她头部猛地一偏,躲开那钳制,与此同时,右手如电光石火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老嬷嬷递碗的手腕内侧穴道!
“啊!”老嬷嬷猝不及防,腕部一阵酸麻剧痛,惊呼出声,手中药碗顿时脱手向下坠落。
碗沿滚烫的药汁溅出几滴,落在林砚的手背上,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但她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另一只手仿佛早已计算好轨迹,顺势向下一抄,竟稳稳地接住了那只下坠的陶碗,碗中漆黑的药汁剧烈晃动,却未洒出半分。
动作行云流水,冷静得可怕。
“你……你做什么?!”老嬷嬷惊怒交加,手腕还被扣着,又酸又麻,让她使不上力。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弃妃,那双原本总是盛满怯懦和泪水的眼睛,此刻竟幽深得像两口古井,冰寒刺骨,让她没来由地心生寒意。
林砚没有理会她的叫嚣。她的目光在狭窄肮脏的房间里急速扫过,最终定格在窗台缝隙里几株干枯发黑、毫不起眼的杂草上。
——鬼灯笼。其花粉有强效的神经麻痹作用,虽不致命,但足以让人暂时失去行动和言语能力。
电光火石间,她已做出决断。
捏着碗沿的手指微不可察地用力,借着手臂摆动的遮掩,指尖精准地捻过那枯草,细微的花粉混入她指尖沾染的些许尘土。
在老嬷嬷因惊愕而再次张嘴欲呼的瞬间,林砚扣着她手腕的手猛地向前一送,将那混合着花粉的尘埃,精准地弹入了对方喉间!
“咳!咳咳!你……你给我吃了什么?!”老嬷嬷惊恐地抠着自己的喉咙,想要呕吐,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而且,一股强烈的麻木感正从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开来。
她想挣扎,想扑上去撕打这个诡异的弃妃,可身体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僵硬得不听使唤,“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有眼珠还能惊恐地转动,死死盯着床边缓缓坐起的身影。
林砚强忍着浑身骨头仿佛散架般的剧痛,用尽力气支撑起身体。她低头,看着地上如同待宰羔羊般抽搐的老嬷嬷,伸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口内侧,慢慢擦去自己嘴角因剧烈动作而再次溢出的黑血。
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与平静。
然后,她抬起眼,目光落在老嬷嬷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冰冷得如同腊月寒风:
“本妃的规矩是——”
“谁让我喝毒,”她顿了顿,将手中那碗漆黑的鸩羽药汁,缓缓倾斜,倒在了老嬷嬷脸旁的污秽地面上,看着那液体滋滋地渗入泥土。
“我让谁,先上路。”
……
冷院外,回廊转角处。
“王爷,这……”
身着黑衣的贴身侍卫墨影,透过破损的窗棂缝隙,清晰地看到了屋内发生的一切,冷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身旁,身着玄色暗金蟒纹锦袍的男人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正是这靖王府的主人,权倾朝野的靖王——萧夜寒。
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墨眸如同化不开的浓夜,无人能窥视其中心绪。唯有那双负在身后、自然下垂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他一丝不平静的内心。
他手中,那封刚刚写好、准备扔进这冷院了结此事的休书,已被无意识地攥紧,纸张边缘起了深深的褶皱。
他这个记忆中唯唯诺诺、除了一张脸堪称绝色外,几乎一无是处、只会哭泣哀求的王妃,何时……竟有了这般狠辣果决的手段?那般精准的擒拿,那般冷静的反击,还有那利用身边一切可用之物的急智……
这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苏倾鸾!
空气中,隐约传来那沙哑却冰冷的女声——“谁让我喝毒,我让谁先上路。”
萧夜寒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听不出情绪的两个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