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老宅鬼影我站在青石板路上，暮色正像融化的墨汁漫过黛瓦。
老宅的木门爬满暗绿色的藤蔓，锈迹斑斑的铜环上结着层黑垢，摸上去像摸到了干涸的血痂。
门楣上"文府"两个字被虫蛀得千疮百孔，残留的笔画扭曲着，倒像是"困"字的变体。
捏着那封皱巴巴的《律师通知书》，指腹蹭过"唯一继承人"几个字——直到三天前，
我还以为自己是这京市最孤单的人。"吱呀——"门轴转动的声音像钝锯在锯骨头。
我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朽木、霉斑和陈年脂粉的气味涌出来，呛得我捂住口鼻。
檐角的蛛网挂着些灰黑色的絮状物，细看竟像是婴儿的胎发，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
恍若无数只悬空的小手在招摇。"有人吗？"我喊了一声，声音撞在斑驳的墙壁上，
只剩几缕破碎的回音，像有人在暗处窃笑。律师说这宅子空了三十年，
原主人是我素未谋面的祖父。我从小在亲戚家寄人篱下，听最多的话就是"你爹妈走得早，
要懂事"。对家族的全部认知，只有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穿长衫的男人站在这扇门前，
表情严肃得像块浸了血的石头。夜色渐浓，我在二楼找到了一间还算整洁的房间，
墙角堆着几个木箱。最上面的箱子没锁，里面全是泛黄的日记。
第一本的封面上写着"民国三十二年"，纸页脆得像饼干。
我小心翼翼地翻开："今日又见血月，那东西又在天井徘徊，窗台上的胭脂盒被翻倒了，
红粉洒了一地，像去年文景死时吐的血...""咚！" 楼下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一跳，轻手轻脚地走下楼。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那把太师椅转了个方向。
椅面上的白布不知何时滑落，露出椅背上钉着的七枚铜钱，铜钱的方孔里各插着一根银针。
"谁在那儿？"我壮着胆子问，声音发颤。没有回应，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呜咽咽的，
像是有女人把脸贴在窗纸上哭。想离开，却发现大门不知何时被锁死了。
那把黄铜锁明明挂在门闩上，我伸手去解，指尖却径直穿了过去——锁是假的，
只是道贴在门上的影子。我用力拽着门把手，木头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背后一阵凉风。
我用余光扫过去，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个女人的侧影，长发垂到腰际，
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正盯着我的后脑勺。我僵在原地，紧闭双眼，
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流，浸湿了衬衫。想起律师信里夹着的纸条，当时没在意，
现在却突然记起上面的字："日落之后，莫回头，莫看镜，莫捡地上的头发……"这时，
楼上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是很多人。拖着脚，一步一步地踩在地板上，
每一步都伴随着骨头摩擦的"咯吱"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微微睁开眼，
那女人已经不见了。楼梯扶手的灰尘上，多了几排模糊的脚印。小小的，
像是孩童的赤脚踩出来的，脚印里沾着些灰白色的粉末。凑近了看，竟是烧过的纸灰，
一直延伸到我脚边，在我鞋跟旁堆出个小小的坟包形状。"别过来！"我捡起墙角的木棍，
突然，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我正想上楼看看，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天井里有个影子。
那影子贴在月亮底下，又高又瘦，却没有脑袋，脖颈的位置空荡荡的。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影子动了动，缓缓地转向我，明明没有五官，却让人觉得有目光落在身上，像冰锥扎进皮肤，
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找到你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气音里混着骨头碎裂的声响。我的头皮瞬间炸开，
挥舞着木棍乱打，却只打到空气，木棍"咔嚓"一声断了。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我摔倒在地，额头撞在台阶上，鲜血顺着脸颊流进嘴里，腥又咸。我挣扎着想爬起来，
手却摸到一片黏腻的液体，我看到自己的影子旁边，多了一个扭曲的黑影，
正一点点地爬上我的脚背。那影子的手指又细又长，指甲尖得像锥子，
在我脚背上烙出一个个细小的血洞。我突然想起日记里的话："它怕光，却爱血，
老宅的地基下埋着文家七口人，每到月圆，血就会从砖缝里渗出来..."摸遍全身，
只找到一个打火机——火苗"噌"地窜起来，微弱的光线下，黑影慢慢消退。
第二章 井中血梳我来到二楼，翻开日记仔细查看，据上面记载，民国三十五年的惊蛰，
雨下得像要把天砸穿。文仲海蹲在井台上，手里攥着块刚磨亮的铜片。
雨水顺着他的蓝布衫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汇成细流，井绳在狂风里乱晃，
末端的铁桶撞着井壁，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仲海！再不捞上来，
你妹妹的梳子都要泡烂了！"三哥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混着雨珠砸在瓦上的噼啪声。
仲海没回头，铜片在手里转得更快，边缘割得掌心发麻。
他看见井水里的自己——二十几岁的脸，眉骨很高。秀禾的桃木梳掉井里了。
那是把红檀木的柄，梳齿上刻着缠枝莲，据说是她娘求了高僧开过光的。
秀禾昨天去镇上赶集，临走前把梳子搁在井台边的石板上，回来时就没了影。
"许是被风吹下去了。"她笑着说，"算了，再做一把就是。"可仲海睡不着。
他总觉得井里有声音，尤其是月黑风高的夜里，趴在井边能听见底下有人唱歌，
调子软得像棉花，唱的是秀禾常哼的《采莲曲》。铜片的光打下去，井水黑得发稠。
仲海眯起眼，看见梳齿的一角卡在井壁的石缝里，红檀木的颜色在水里泛着黑。他解下井绳，
把铁桶晃悠着放下去，心里数着数——一、二、三...到第七下时，桶绳突然一沉，
像是勾住了什么重物。"着了！"他猛地往上拽。 铁桶刚露出水面，一股腥气就冲了上来。
仲海把桶拽到井台上，愣住了——桶里没有梳子，只有只绣着并蒂莲的红绣鞋，
鞋头绣着的"禾"字被水泡得发胀，鞋跟处沾着些黑红色的东西，像是没擦净的血。
这是秀禾的鞋。她昨天赶集穿的就是这双。 "哐当！"铁桶从手里滑下去，
砸在石板上滚了几圈，把那只鞋甩了出来。鞋里突然掉出些湿漉漉的头发，
缠在仲海的脚腕上。"仲海？" 秀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仲海猛地回头，看见她站在雨里，
蓝布旗袍的下摆沾满了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找着了吗？"她笑的时候，
眼角的痣不动了，像是用墨点上去的。 仲海指着那只鞋，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秀禾的目光落在鞋上，脸上的笑慢慢僵住。她蹲下去，用手指戳了戳鞋头的"禾"字，
突然"嗤"地笑了："这鞋早该扔了，上次去河边洗衣，被水冲走了一只。"她抬头看仲海，
眼睛亮得吓人。仲海的目光扫过她的脚——光着，脚踝处有圈青紫色的勒痕，
像是被什么东西捆过。"梳子找不着就算了。"秀禾站起身，雨珠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
"倒是你，刚才在井里看见啥了？我听三哥说，你这几天总往井边跑，跟掉了魂似的。
"井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翻了个身。仲海猛地转头，
铜片的光正好照到水面——那里浮着个影子，穿着秀禾的旗袍，正仰着脸朝他笑，
脖颈处有道深深的红痕，像被什么东西勒过。"没、没看见啥。"他把铜片揣进怀里，
后背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 秀禾没再追问，只是盯着那只鞋看。过了半晌，
她突然说："这鞋里好像有东西。"伸手去掏，指尖刚碰到鞋帮，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的指尖渗着血珠，滴在鞋面上，那"禾"字突然变得鲜红，像刚写上去的。她转身离开时，
蓝布旗袍的后襟上，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焦黑的洞。"邪门了！"三哥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
手里攥着根扁担，"这井怕是不干净，我早说过，那年挖井时挖出过骨头，就不该用！
"秀禾没理三哥，只是盯着仲海："你明天再找找吧，那梳子...我娘说能保平安。
"第二天雨停了，日头却没出来。 仲海揣着铜片再去井台时，那只鞋不见了。
他把铁桶放下去又捞上来，刚到半腰就拽不动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
"谁在底下捣乱？"他骂了一声，使出全身力气往上拉，胳膊突然一轻——桶绳断了。
铜片掉进井里的瞬间，他听见底下传来秀禾的声音，
幽幽地说："找到了……" 仲海想也没想就趴在井边，往里看。是秀禾，她眼睛瞪得滚圆，
眼角的痣变成了黑红色。 "他们说……要烧了我祭井。"她的声音从水里冒出来，
带着气泡，"你看……我的梳子……早知道了……"他看见秀禾的旗袍在水里飘着，
下摆的火焰纹正在慢慢变黑，而她的另一只手，正攥着三哥的裤脚，把他往井里拖。
三哥的脸憋得发紫，嘴里吐着泡泡，手里还攥着半盒火柴。 井水突然漫了上来，
像只巨大的手，瞬间吞没了井台。三天后，文家的人捞起了仲海。他的肚子鼓得像皮球，
指甲缝里全是泥，手里死死攥着那把桃木梳，梳齿上缠着长发。而秀禾，
有人说在柴房看见过她的旗袍，烧得只剩半件，领口别着支银簪，簪头的莲花被熏得漆黑。
第三章 墙中幼骨民国三十三年的旱情，是从立夏开始的。文幼堂蹲在东墙根下，
用树枝在晒裂的地上画圈。七岁的他瘦得像根豆芽菜，蓝布短褂的袖口磨破了边，
露出细瘦的手腕。天井里的老槐树叶子卷成了筒，蝉鸣哑得像破锣，
只有墙根的阴影里还藏着点潮气，能让他暂时忘了喉咙里的灼痛。“幼堂，过来。
” 祖父的声音从正屋传来，带着种他不熟悉的沙哑。幼堂攥着树枝站起来，
看见祖父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个新做的木鸢，竹骨上糊着青蓝色的纸，
翅膀上画着歪歪扭扭的云纹。这是他盼了半个月的东西——上次赶集时，
他在杂货铺门口盯着木鸢看了好久。“拿着。”祖父把木鸢塞进他怀里，手指有些抖，
“别往井边去，也别靠近柴房。” 幼堂点点头，眼睛盯着木鸢翅膀上的云纹。
他没看见祖父转身时，袖口沾着的黄纸灰——那是昨夜在祠堂烧的。旱情已经持续了四十天。
田里的稻子枯死了大半，村口的河底裂成了乌龟壳，连后院那口从不干涸的老井，
水位也降了半截。镇上的道士来看过，说文家老宅占了风水眼，要想求雨，得“埋童男，
镇土气”。这话传进宅门那天，幼堂听见三婶在厨房跟三哥咬耳朵：“那小的生辰八字最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