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冰冷的空气带着消毒水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蜡质与腐败前奏的气息,
狠狠钻进林默的鼻腔。市殡仪馆地下三层的VIP化妆间,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
将惨白的光线均匀涂抹在冰冷的瓷砖和不锈钢操作台上。这里是生者世界的终点站,
是告别仪式前最后的“整装待发”之所。林默,一个刚来实习一周的殡葬专业大学生,
穿着略显宽大的白色防护服,橡胶手套下的手指微微颤抖。他面前的推床上,
覆盖着洁白的殓布,下面躺着昨夜轰动全城的人物——本市首富,宏宇集团掌舵人,陈国栋。
官方通报:突发性心梗,抢救无效。“小林,别紧张。” 旁边,负责带他的老师傅老刘,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陈先生是贵客,家属要求最高规格的静容。动作要轻,要稳,
更要…敬。” 老刘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掀开殓布一角。陈国栋的面容露了出来。
富态的脸庞此刻松弛灰败,嘴唇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紧闭的双眼下是浓重的阴影。
即使失去了生命,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感似乎仍未完全消散,
只是被死亡的冰冷覆盖了一层霜。“先从面部清洁开始。”老刘递过温热的湿毛巾,“记住,
无论生前如何显赫,此刻都是需要被温柔以待的逝者。”林默深吸一口气,
努力压下胃里的翻腾和心底那点莫名的恐惧。他接过毛巾,小心翼翼地靠近。
指尖隔着薄薄的橡胶手套,轻轻触碰到陈国栋冰冷、僵硬的下颌皮肤。就在那一瞬间——轰!
仿佛一道裹挟着冰碴的洪流,毫无预兆地、狂暴地冲进了林默的大脑!
无数破碎、扭曲、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画面和声音碎片,如同失控的放映机,
在他意识深处疯狂炸开!视觉碎片: 水晶吊灯刺眼的光芒下,
一张扭曲、写满极度惊恐和愤怒的脸陈国栋!在眼前放大。
一只戴着铂金劳力士“迪通拿”腕表的、骨节分明的手,正粗暴地掐住他的下巴!
一个模糊但熟悉的身影轮廓,居高临下。听觉碎片: 嘶哑、绝望的咆哮,
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狂怒:“…你…你竟敢!下毒!那份协议…是假的!你休想…呃啊——!
” 接着是液体被强行灌入喉咙的咕咚声、剧烈的呛咳和窒息般的嗬嗬声。
感觉碎片: 喉咙深处火烧火燎的剧痛!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撕扯!
无边的恐惧和背叛的冰冷感瞬间淹没一切!最后的定格: 视野急剧模糊、旋转、变暗。
在彻底沉入黑暗前,强行灌入液体那张冷酷、毫无波动的脸,
短暂地清晰了一瞬——那双眼睛,冰冷得像毒蛇!“呃…呕——!”林默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仿佛被烙铁烫到。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他踉跄着后退,
撞在冰冷的金属工具架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一把扯下口罩,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胆汁的苦涩弥漫口腔,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脸色惨白如纸。“小林!你怎么了?
”老刘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是不是低血糖?还是受不了这味儿?
我就说你们这些学生娃…”“没…没事…刘师傅…”林默大口喘着粗气,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死死盯着推床上陈国栋平静或者说伪装得平静的脸,
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刚才那是什么?幻觉?不可能!
那冰冷的触感、那濒死的绝望、那被强行灌入毒液的痛苦…真实得让他浑身发冷!
还有那张最后定格的、冷酷的脸…是谁?!他获得了一种能力!
一种触碰死者就能读取其死亡前最强烈记忆碎片的能力!
尤其是那些充满极端情绪恐惧、愤怒、怨恨的片段!谋杀!
陈国栋根本不是死于什么心梗!他是被毒杀的!被一个他认识、甚至可能信任的人!
那只劳力士迪通拿…那张脸…是谁?!“真没事?”老刘狐疑地看着他,
“要不你先出去透透气?陈先生这边…”“不!不用!”林默猛地站直身体,
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却锐利如刀地扫过陈国栋的尸体,
“我…我可以继续。我缓过来了。” 他必须确认!必须再碰触一次,看清那张脸!这一次,
林默带着近乎决绝的意志,再次伸出手指,轻轻按在陈国栋的额心。冰冷的触感再次传来,
但这次他有了心理准备。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再次涌现,但被他强行集中精神,
死死锁定在那最后定格的瞬间。那张脸!那张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眼神冷酷如冰的脸!
是他!宏宇集团的二把手,陈国栋最信任的得力助手兼多年好友——张威!
信息像炸弹一样在林默脑中引爆。动机?张威灌毒时提到的“假协议”和“休想”?
巨额财产?集团控制权?还有陈国栋嘶吼的“下毒”…一切线索都指向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无边的寒意。他,一个殡仪馆的实习生,一个社会最底层的小透明,
竟然掌握了足以让整个城市天翻地覆的秘密!说出去谁会信?警察?媒体?
还是那些衣冠楚楚、与张威同处一个圈子的权贵?恐怕第一个被灭口的就是他自己!
接下来的遗体处理过程,林默如同行尸走肉。他机械地按照老刘的指示操作,
清洁、按摩僵硬的肌肉、梳理头发…但他的心却像在油锅里煎熬。每一秒,
他都能感受到那个秘密沉甸甸的重量和致命的危险。下午,
陈国栋的追悼会在殡仪馆最大的告别厅举行。花圈如海,哀乐低回。
政商名流、社会精英云集,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味和虚伪的悲伤。林默作为工作人员,
穿着黑色西装,默默站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他的目光却像探照灯,
精准地扫过家属区前排的几个关键人物:陈宇: 陈国栋的独子,二十出头,脸色苍白,
眼眶红肿,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偶尔流露出的茫然无助不似作伪。
苏婉: 陈国栋年轻貌美的第二任妻子,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香奈儿套装,面容哀戚,
但那双漂亮的眼睛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游离和…算计?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方丝帕。
张威: 他来了。一身笔挺的黑色阿玛尼西装,神情肃穆沉重,
正低声安慰着泣不成声的陈宇。他表现得无懈可击,
一个痛失挚友、临危受命支撑集团的好兄弟、好叔叔形象。然而,
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停放遗体的水晶棺时,
林默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极深的锐利和审视。那只铂金迪通拿腕表,
在他抬起手拍陈宇肩膀时,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就是他!这张脸,这只表,
与死亡记忆碎片中冷酷灌毒的面孔完美重合!
当张威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林默所在的角落时,林默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冻僵了。
那眼神像手术刀,冰冷地划过他的皮肤。他迅速低下头,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一股强烈的、仿佛来自地狱的穿堂风,呜咽着卷过告别厅。林默打了个寒颤,
感觉陈国栋的遗像在花丛中,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似乎正透过相框,
死死地盯着张威…也盯着他。他知道了一个足以致命的秘密。而秘密的主人或者说,
制造者,就在眼前。狩猎,或许已经开始。
2.陈国栋的葬礼像一场盛大而压抑的戏剧落幕,但林默内心的风暴却刚刚开始。
他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实习生,而是一个怀揣着致命秘密的“亡语者”。
殡仪馆阴冷的地下空间,成了他验证能力、磨砺意志的试炼场。他开始利用工作之便,
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些非正常死亡的遗体。每一次触碰,
都伴随着一次冰冷刺骨的精神冲击和一次道德边界的试探。
案例一:跳楼的女大学生编号:013。
指尖触碰到她冰冷、因坠落而部分变形的额头。涌入脑海的是天台的烈风,
屏幕上不断弹出的、充满恶毒诅咒和P图羞辱的群消息群名:“XX大学名媛扒皮群”,
一个清晰的名字“李娜”在谩骂中反复出现。最后是绝望的纵身一跃。
林默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
他匿名编辑了一条包含关键信息时间、地点、涉事人姓名、群名的短信,
发给了学校保卫处和当地一个知名的反校园霸凌公益微博号。
案例二:车祸身亡的拾荒老人编号:047。 老人身体多处骨折,面容痛苦。
林默触碰到他干枯的手。记忆碎片是刺眼的远光灯,
一辆疾驰而来的黑色轿车车牌尾号模糊,但车型是常见的某款SUV,
以及司机那张惊慌却带着一丝狠戾的脸。老人并非意外,而是被故意撞倒,
因为他无意中在一个废弃工厂目睹了一场小型毒品交易。
林默记住了司机脸上的一道明显疤痕和工厂外墙脱落的“XX化工”字样。
案例三:吸毒过量致死的青年编号:029。 骨瘦如柴,手臂布满针孔。触碰的瞬间,
是廉价出租屋的眩晕灯光,注射器推入的极致快感,
以及一个绰号“刀疤”的上线递来新“货”时,沙哑地说:“这批‘蓝冰’纯度高,
悠着点…老地方拿钱。” 地点指向一个叫“夜莺”的地下酒吧后巷。每一次成功验证,
都加深了林默对自己能力的认知,也让他心底的寒意更甚。这能力像一把双刃剑,
能触及黑暗中的真相,却也让他无可避免地沾染上死亡的气息和生者的罪恶。他能感受到,
那些强烈的负面情绪碎片,如同冰冷的毒蛇,正一点点缠绕侵蚀他的精神,
带来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噩梦。陈国栋案是他心头的巨石。警方的调查果然如他所料,
陷入了“意外”的泥潭。张威运作得滴水不漏,现场被完美清理,
医院出具的初步报告也指向心脏病突发。媒体在短暂的喧嚣后,
也开始转向对陈国栋商业传奇的追忆和对继承人陈宇的关注。林默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凶手逍遥法外,且可能随时察觉他的异常。他需要一个突破口,
一个能将线索安全传递给警方又不暴露自己的方式。机会出现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傍晚。
林默在员工通道外僻静的角落抽烟他最近才开始抽,为了缓解那股无形的压力。
一个穿着旧夹克、浑身散发着浓重烟味和疲惫气息的中年男人也在那里避雨抽烟。
林默认得他,是负责陈国栋案的刑警之一,赵铁成。警局里有名的“老黄牛”,破案执着,
但性格耿直,不太得志。赵铁成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总在陈国栋遗体附近出现的沉默实习生。
他吐出一口烟圈,声音沙哑:“小伙子,殡仪馆这地方…待久了,心里发毛吧?
”林默心中一动,掐灭了烟头,装作不经意地说:“习惯了。只是…陈先生走得太突然了。
”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赵铁成的反应,“那天给他做静容…感觉他…好像特别痛苦,
不是那种安静的走法。”赵铁成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像鹰隼盯住了猎物:“哦?痛苦?
怎么说?” 他看似随意地靠近一步,无形的压迫感传来。林默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
他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刘师傅教我,遗体处理久了,能看出些门道。
陈先生…他嘴唇和指甲的绀紫色,还有口腔黏膜…不太像单纯的心梗。
倒像是…” 他故意犹豫了一下,说出一个专业名词,“…像是氰化物中毒早期的一些表征。
而且,我好像…好像在他嘴角残留物里,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当然,
也可能是错觉。” 他补充道,显得不那么确定。同时,
他“无意”地提到了陈国栋临死前可能处于极度愤怒和恐惧的状态,“他面部肌肉的扭曲,
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让他极其愤怒的东西。”赵铁成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颤,
烟灰簌簌落下。他死死盯着林默,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审视。苦杏仁味?氰化物?
愤怒恐惧的表情?这些细节与他们内部一些存疑但苦无线索的点不谋而合!
一个殡仪馆实习生,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这些话…跟别人说过吗?
” 赵铁成的语气异常严肃。“林默。默默无闻的默。” 林默摇摇头,
眼神带着一丝“后怕”,“没…没有。刘师傅说干我们这行,多看少说。
只是…只是觉得陈先生死得有点…蹊跷。您是警察,我就…多嘴了。
” 他表现得像一个因为职业敏感而多疑、又有些胆怯的年轻人。赵铁成沉默了良久,
狠狠吸了一口烟,将烟蒂碾灭:“林默…我记住你了。今天的话,烂在肚子里。对谁都别说!
” 他深深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怀疑,有警告,但更深处,
是一丝看到线索的激动。“有什么…发现不对劲的,直接找我!
” 他快速塞给林默一张只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转身大步消失在雨幕中。
林默捏着那张带着体温和烟味的纸条,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第一步,成了。
他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实习生,变成了警方的“神秘线人”。身份开始了微妙而危险的打败。
然而,危险也如影随形。几天后,林默下班,在回租住的破旧公寓楼的昏暗巷子里,
感觉有人跟踪。脚步声很轻,但带着一种刻意的节奏感。他加快脚步,身后的影子也加快。
他猛地回头,只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黑色夹克的背影迅速拐进另一条岔路,
消失在黑暗中。一股冰冷的寒意爬上林默的脊背。
更直接的警告发生在他负责的一个普通遗体火化流程后。
他在更衣柜里发现了一张打印的纸条,上面只有一句冰冷的话:“知道的太多,容易短命。
管好自己的手和嘴。”字是用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拼贴的。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张威,
或者他手下的人,已经盯上他了!压力如潮水般涌来。林默知道,
必须尽快找到决定性的证据!他强迫自己再次沉入陈国栋死亡记忆的碎片洪流中。这一次,
他不再抗拒那些痛苦的冲击,而是像淘金者一样,在混乱中搜寻任何可能的细节。
那只灌毒的手…假协议…愤怒的嘶吼…终于,
一个之前被强烈死亡恐惧掩盖的微弱记忆碎片浮现出来:在彻底失去意识前,
陈国栋的右手似乎极其微弱地、痉挛般地,朝着自己西装内袋的方向动了一下!同时,
个模糊的地名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在意识残片中闪过——“碧波苑…柳…青青…”碧波苑!
本市有名的高档临江公寓!柳青青?这个名字…林默飞快地在脑海中搜索,
想起陈国栋的花边新闻里,似乎提过他有一个长期交往、相当低调的情妇,好像就姓柳?
住在碧波苑?!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林默脑中炸开:陈国栋临死前,
是否想暗示什么藏在内袋里?但遗体处理时,他所有随身物品都被家属收走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在毒发前,他预感到了危险,将最重要的东西转移了?
转移到了他信任的、且张威想不到的地方——情妇柳青青那里?比如…一个U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