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实习证上的钢印林舟捏着那张刚发的实习证时，
指腹把 “江城医学院” 那行字蹭得发皱。证壳边角有点硌手，钢印在灯光下泛着冷白，
像他此刻站在省一院外科楼走廊里的心情 —— 周围穿白大褂的人脚步声都比别处沉，
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时带起的风，都像是在提醒他和这里的距离。“林舟是吧？
” 带教老师张诚把一摞病历拍在护士站台面上，文件夹边缘磕出轻响，“跟我来。
今天先熟悉换药流程，下午三点前把 32 床到 40 床的术后记录整理完。
”林舟赶紧应了声，低头跟在张诚身后。走廊里擦肩而过一个穿白大褂的男生，
胸牌上 “协和医学院” 几个字晃了眼 —— 是同批来实习的周明宇，
据说高考分数比他高了近百分，此刻正拿着手术方案和主任医师说话，
声音里的笃定让林舟攥紧了手里的笔。换药室里消毒水味冲得人鼻子发酸。
张诚示范了一遍无菌操作，镊子夹着棉球在碘伏里蘸了蘸：“记住，镊子尖不能碰容器壁，
每次换药前必须核对床号姓名，这是保命的规矩。” 他把镊子递给林舟时，
瞥了眼他握镊子的手 —— 指尖有点抖。“紧张？” 张诚挑眉。“有点。
” 林舟老实回答，努力让手腕稳下来。“江城医学院的？” 张诚擦着器械，
“我们科今年收了四个实习生，另外三个都是 985。你要是跟不上，
一个月后就得回你们学校附属医院待着去。”林舟的动作顿了半秒，
碘伏棉球在托盘里洇出一小片黄渍。他没说话，只是把镊子重新捏稳了些。
那天下午整理病历时，他在护士站角落找了个空位。周明宇抱着笔记本经过，
扫了眼他摊开的病历本，忽然停下脚步：“这里，引流管拔除时间写错了。
34 床是腹腔镜胆囊切除，引流液少于 5ml 才能拔，你写的术后 48 小时，
不对。”林舟抬头时，周明宇已经走了。他盯着那行字，
耳朵有点热 —— 课本上明明讲过，是他太急，记混了。他把写错的页撕掉，重新写时，
笔尖在纸上顿了好几下才稳住。傍晚交完记录，
张诚翻了两页就扔回来：“37 床有糖尿病史，你没写术后血糖监测频率。明天重写。
”林舟抱着病历本走出外科楼时，天已经暗了。江城医学院的校门在城市另一头，
他租的隔断间离医院半小时地铁，走廊里永远飘着外卖味。他把病历本放在桌上，
从床底拖出纸箱，
带的课本和攒的手术视频 U 盘 —— 有次在图书馆看到省一院李主任做肝切除的视频，
他蹲在电脑前看了三遍，把关键步骤记在笔记本上。手机震了下，是母亲发来的：“舟舟，
累不累？要是太苦就回县里医院，妈托人问了，有编制。”林舟盯着屏幕看了会儿，
回：“不苦，这里能学东西。”他想起高三那年，父亲急性阑尾炎穿孔，县里医院没查出来，
转去市医院时已经感染性休克。手术台上医生说 “再晚半小时就救不回来了”，
那句话像根针，扎在他填报志愿的每一个格子里。他想离 “能救命” 的地方近一点，
可江城医学院是他能到的最近的地方 —— 比一本线高了十七分，
够不上那些名头响亮的医学院，只能选这个省内二本。夜里十一点，
他对着电脑看李主任的手术视频。屏幕里的手术刀划开皮肤时，角度精准得像量过。
他拿出攒钱买的缝合练习模块，在桌上铺了块布，捏着缝合针练习 —— 模块是硅胶的，
摸起来像皮肤，针穿过时会有阻力，和课本上说的 “垂直进针，倾斜出针” 完全对应。
练到凌晨一点，手指被针扎了个小口子。他吮了下指尖，血有点咸。窗外的路灯照进隔断间，
在墙上投出他低头练习的影子，像株在缝隙里使劲长的草。2 第一个夜班进科第三周，
林舟第一次值夜班。张诚交班时丢给他个传呼机：“晚上有急诊就跟着去，
没急诊就盯着监护仪，别睡死。”值班室的床比他租的床还窄，
被子有股消毒水和汗混合的味。他躺了半小时就坐起来，
诊断表 —— 白天周明宇能随口说出 “转移性右下腹痛伴白细胞升高优先考虑阑尾炎”，
他却得在心里过一遍课本才敢确定。凌晨两点，传呼机突然响了，
尖啸声在空荡的值班室里格外刺耳：“外科值班室，急诊腹外伤，准备手术！
”林舟抓起白大褂就往外跑。急诊抢救室里已经围了人，担架床上的男人腹部有个血窟窿，
血顺着床单往下滴，监护仪的滴滴声越来越急。“刀刺伤，怀疑肝破裂！
” 护士递过无菌手套时，林舟的手指还在抖。他看到周明宇已经站在手术台边，
戴手套的动作行云流水 —— 拇指和食指捏住手套边，轻轻一翻就戴好了，不像他，
上次戴手套蹭到了手腕，被张诚骂 “无菌观念喂狗了”。“林舟，递吸引器！
” 主刀的是李主任，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来，沉稳得像定海神针。林舟赶紧递过去。
吸引器的吸管吸走积血时，他看清了伤口 —— 刀尖划开了肝右叶，血还在渗。
李主任的手术刀在腹腔里移动，动作稳得惊人，止血钳夹住出血点时，
角度刚好避开周围的胆管。“止血纱布。”“持针器。
”器械传递的声音在抢救室里此起彼伏。林舟盯着李主任的手，
忽然想起课本上的肝分段图 —— 肝右叶有五个段，出血点在 V 段，靠近胆囊，
稍不注意就会伤到胆管。他看到李主任用止血钳轻轻拨开胆囊动脉，才下的止血钳。
手术做了两个小时。缝合腹壁时，李主任忽然说：“林舟，你来缝皮下。
”林舟的心跳瞬间快了半拍。他走到手术台边，接过持针器时，手背上的青筋都跳了。
周明宇站在旁边，目光落在他手上 —— 他知道，周明宇上周已经独立缝过皮下了。
“垂直进针，间距 0.5 厘米，别扯太紧，会留疤。” 李主任的声音很轻。
林舟深吸一口气，针尖刺入皮肤时，他刻意放慢了速度。针穿过皮下组织时，
阻力比练习模块大，他稳住手腕，按练习过的角度出针。第一针缝完，李主任没说话。
第二针缝到一半，他的手突然抖了下 —— 针尖差点扎到自己的手指。“稳住。
” 李主任的声音没带情绪，“外科医生的手，得比天平还稳。”林舟停了两秒，
重新调整呼吸。他盯着缝合处，想起夜里在出租屋练到指尖发麻的感觉，慢慢把针穿了过去。
缝完最后一针时，他的后背已经汗湿了。天亮时，病人的血压稳定了。李主任摘口罩时，
看了他一眼：“缝合间距还行，下次注意进针角度，别斜。”林舟点头时，脖子有点僵。
周明宇走过来，递给他瓶水：“第一次缝成这样不错了。不过你进针时手腕太用力，容易歪。
”这是周明宇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林舟接过水，低声说了句 “谢谢”。回值班室的路上，
他看到李主任在办公室写手术记录。晨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主任花白的头发上。
林舟忽然想起张诚说过，李主任年轻时是县医院的医生，靠自己考到省一院，
硬生生练出了全省最好的肝切除技术。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缝合练习模块 —— 昨晚没来得及收，就揣在白大褂里。
硅胶表面被针扎得全是小孔，像片被雨水打透的土地。
3 被退回的手术方案转正考试前一周，科里让每个住院医提交一份胃癌根治术的手术方案。
林舟熬了三个通宵，把图书馆里能找到的最新指南都翻了遍，
连国外期刊上的腹腔镜改良术式都打印出来，贴在方案后面。交方案那天，
他在办公室门口等了半小时。张诚接过方案时，随手翻了两页：“你这切口设计太保守了，
现在都用小切口，你还按老方法来。”林舟攥着衣角：“我查了资料，这个病人有糖尿病，
小切口虽然恢复快，但他皮下脂肪厚，容易感染，稍长一点的切口便于止血。
”“周明宇用的就是小切口方案，” 张诚把方案扔回给他，“你看看人家，知道用新技术。
重写。”林舟抱着方案回宿舍时，楼道里遇到周明宇。对方手里拿着打印好的评分表，
上面有李主任的批注：“术式设计新颖，符合最新指南。”“张老师说我的方案太旧了。
” 林舟低声说。周明宇看了眼他手里的方案，
指着其中一页：“你这里关于淋巴结清扫范围写得比我细。不过你没提术中快速病理，
现在都要求清扫后立刻送病理，确定切缘是否干净。”林舟愣住了 —— 他确实漏了这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