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专门治疗家暴受害者的心理咨询师。新病人沈雅芝是位完美主妇,
每次讲述丈夫殴打她时,总会说错主谓宾。“他把我推下楼梯”说成“我把他推了下去”。
“他用烟头烫我”变成“我用烟头烫了他”。我怀疑她有人格分裂,
暗中在她包里放了录音笔。当晚录音传来丈夫的惨叫和重物倒地声。
警方在沈家地下室发现她丈夫的尸体,旁边散落着虐待工具。审讯室里,
沈雅芝突然对我露出她丈夫特有的阴冷笑容。“林医生,游戏开始了。
”1星期三下午三点十五分,沈雅芝准时推开了我咨询室的门。分秒不差,
如同瑞士精密机芯的运转。她身上那件米白色羊绒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
像第二层皮肤般勾勒出纤细的腰线,领口一枚小巧的珍珠胸针,温润的光泽衬得她脖颈修长。
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清冽的、带着雨后松林气息的冷调香水味,淡雅,却极有存在感。
她每一步都踩在柔软的深灰色地毯上,无声无息,像一只优雅的猫。“林医生,下午好。
”声音是恰到好处的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如同精心调制过的背景音。“沈女士,
请坐。”我抬手指向窗边那张宽大舒适的布艺沙发,那里有最好的自然光线,
也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光习惯性地扫过她的脸颊、脖颈、手腕这些通常难以完全遮掩的地方——没有任何新的伤痕。
上次留下的那块靠近发际线的淡青色淤痕,也几乎消退了。她依言坐下,姿态无可挑剔,
脊背挺直,双手交叠放在并拢的膝盖上,一个教科书般的淑女坐姿。阳光透过百叶窗,
在她身上切割出明暗交替的线条。“感觉怎么样?”我翻开她的档案,
笔尖悬停在空白的记录页上方。她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在窗台上那盆长势喜人的绿萝上,
仿佛在组织语言。“昨晚…他回来得很晚,带着很重的酒气。”她开口,
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我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水,
想让他清醒一点。他…他大概觉得我动作慢了,或者水太烫了…总之,他突然就爆发了。
”咨询室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我屏住呼吸,
捕捉着她话语里每一个细微的波动。“他猛地站起来,”她继续说着,语速平缓,
“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力气很大,
把我整个人往地板上拽……”她的声音在这里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顿,
细微得如同冰面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纹,旋即恢复平滑,“……我把他拽倒在地上。
他摔得很重,头磕在了茶几角上,流了点血。然后…我就松手了。”笔尖在纸上猛地一顿,
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他”?还是“我”? 她刚才说的是“他”抓住“我”的头发,
然后……变成了“我”把他拽倒在地?我的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撞击了一下。
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当她描述丈夫李哲对她施加的暴力时,总会在某个关键点上,
主语和宾语毫无征兆地发生调换。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在运转到某个特定程序时,
突然跳出一个错乱的代码。“沈女士,”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自然,不带任何评判,
重新确认道,“你是说,他抓住你的头发,然后……是你把他拽倒在地,导致他撞伤了头?
”沈雅芝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快速扇动了两下,如同受惊的蝶翼。那一瞬间,
一种极其陌生的茫然掠过她总是维持得完美无缺的眼眸深处,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
那层温顺、隐忍的面具又重新严丝合缝地覆盖上来。“是…是的。”她轻轻吸了口气,
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羊绒衫柔软的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对不起,林医生,
我有点…有点语无伦次了。当时太混乱了,我吓坏了。”她抬起头,
眼圈恰到好处地泛起一丝红晕,带着令人心碎的脆弱感,“他流了血,很生气,
骂了我很久……后来自己回房了。”语无伦次?不。
这绝不是普通的惊吓或记忆混乱导致的语病。这种主谓宾的倒置,
每一次都精准地出现在暴力行为的描述点上,
仿佛她潜意识里对“施暴者”和“受虐者”的身份认同,在某个瞬间发生了彻底的错位。
人格解离?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的认知扭曲?还是……更深层、更危险的东西?
那个念头像冰凉的蛇,再次缠绕上我的脊椎。上一次咨询,
她描述李哲用烟头烫她手臂的旧伤,原话是:“那次吵得很凶,他拿起桌上的烟灰缸,
里面还有半截没熄灭的烟,就那么…就那么直接摁在了我的胳膊上。很疼,
皮肉烧焦的味道……”然后,同样是那个微妙的停顿和转换,
“……我把烟头摁在了他的胳膊上。他叫得很大声。”再上一次,
关于楼梯事件:“他站在楼梯上面,我站在下面。他骂我,骂得很难听,然后突然冲下来,
狠狠推了我一把……我把他推了下去。他滚了好几级台阶。”每一次。毫无例外。
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那些诡异的语言错乱上移开,看向她绞紧的手指:“他受伤了?
严重吗?”“额头破了个口子,流了些血,他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
”沈雅芝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柔和的、带着点歉意的平静,“今天早上起来,
他好像…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像往常一样,出门前还亲了亲我的额头。
”她嘴角弯起一个苦涩又无奈的弧度,“他总是这样,喝醉了就失控,醒了就忘得一干二净。
”完美的受害者陈述。完美的创伤后遗忘指向施暴者表现。
配上她这张毫无瑕疵的脸和滴水不漏的举止。一切都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一个精心搭建的舞台布景。“你…恨他吗?”我试探着问,目光锁住她的眼睛。
沈雅芝迎上我的视线,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盈盈欲坠,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恨?”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颤抖,“他是我的丈夫。
我们曾经…那么好。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只希望他能好起来,能变回从前的样子。
恨?也许…更多的是害怕和伤心吧。”泪水终于滑落,无声地滴落在她米白色的羊绒衫上,
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表演。一个念头冰冷地划过脑海。这眼泪,这痛苦,这无望的爱,
都是表演的一部分。精致,动人,足以骗过任何不够警觉的眼睛。
但我捕捉到了她低头拭泪时,嘴角那一闪而过的、近乎僵硬的平静线条。
那不是一个沉浸于悲伤中的人应有的肌肉反应。我的目光落在她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左手。
那只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淡粉色的珠光甲油。此刻,
那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正以一种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轮流敲击着沙发布面。
嗒…嗒…嗒…嗒…稳定,机械,带着一种冰冷的节奏感,
与她脸上凄楚的表情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割裂感。
这节奏……我猛地想起卷宗里关于李哲的描述——他在商场上以冷酷精准著称,
谈判时习惯用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节奏稳定得如同节拍器。这个动作,
是他标志性的“思考”动作。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沈女士,
”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尽量维持着专业性的平稳,“时间快到了。
今天我们就到这里。你做得很好,愿意分享这些很不容易。”我合上记录本,
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放在脚边的那个昂贵的鳄鱼纹手袋,“下周同一时间?”“好的,
林医生,谢谢你。”沈雅芝站起身,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褶,脸上泪痕犹在,
神情却已恢复了大半的平静,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脆弱。她拿起手袋,
对我微微颔首,转身离开。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那缕冷冽的松林香气。
咨询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空调的低鸣声此刻显得格外清晰。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刚才那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回放:主谓宾的精准倒错,拭泪时嘴角的僵硬,
还有那只敲击着沙发扶手、带着李哲烙印的手……混乱的线索在我脑中碰撞、摩擦,
渐渐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人格分裂?不,那太简单了。这更像是一种……寄生。
一种悄无声息的侵蚀和取代。一个“从里面坏掉”的人,无论外表伪装得多么完美,
那些细小的裂缝终究会渗出腐烂的气息。她的语言错乱是裂缝,那个手指敲击的动作,
更是裂缝中伸出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触角。我必须知道真相。在她完美的面具彻底碎裂,
或者在她彻底被那个“里面坏掉”的部分吞噬之前。我的视线落在办公桌抽屉上。那里面,
躺着一支我几乎从不使用的微型录音笔。它是银色金属外壳,比一节五号电池还小,
附带着一个强磁吸附底座。原本只是作为备用设备,用于记录某些特殊案例的督导会议,
从未想过会用在病人身上,这严重违背伦理。但此刻,沈雅芝眼中那转瞬即逝的冰冷茫然,
和她手指上属于李哲的敲击节奏,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我所有的犹豫。规则?
在可能存在的、极度危险的精神失控面前,规则有时是通往真相的绊脚石。
我妹妹林曦那张青春洋溢的笑脸猝不及防地闪现在我眼前,像一道灼热的烙铁烫在心上。
一年了。整整一年,她最后一次出现,
就是去了沈雅芝和李哲共同举办的那场该死的慈善晚宴筹备会。她作为实习志愿者去的。
然后,人间蒸发。警方查遍了所有监控,问询了所有相关人员,包括沈雅芝和李哲,
得到的只有滴水不漏的“不清楚”、“没注意”。
线索在那个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的夜晚彻底断掉。沈雅芝,
李哲……他们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了我的妹妹。现在,
沈雅芝身上这些诡异的裂缝,是我唯一能抓住的稻草。我拉开抽屉,拿出那支冰冷的录音笔。
指腹擦过光滑的金属外壳,没有一丝犹豫。我按下开关,一个细小的红色光点无声地亮起,
又很快熄灭,表示它已进入待机状态。我拉开抽屉,拿出那个小巧的强磁底座。动作轻捷,
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下午四点五十分。我提前离开了咨询室。沈雅芝每周三下午五点,
会准时出现在距离诊所两条街的“云顶”高端私人会所做瑜伽。这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
也是我唯一的机会。我穿着不起眼的深灰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混在下班的人流中,
很快来到了“云顶”会所侧门那条相对僻静的后巷。
空气里弥漫着附近餐厅排出的油烟味和城市灰尘的味道。我靠在冰冷的砖墙上,
眼睛紧盯着会所那扇厚重、擦得锃亮的黄铜色侧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五点零二分,
侧门被推开。沈雅芝走了出来。她换下了那身优雅的羊绒衫,
穿着一套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运动服,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素面朝天,却依然光彩照人。
她步履轻盈,走向停在巷子口她那辆线条流畅的白色保时捷。我屏住呼吸,
像一道影子般无声地贴墙移动,利用停靠在路边的几辆SUV作为掩护,迅速拉近距离。
距离她还有五米左右时,我停了下来。她正低头在手袋里翻找车钥匙。就是现在!
我手腕一抖,那个吸附着录音笔的强磁底座像一枚小小的飞镖,精准地滑过地面,
悄无声息地吸附在了保时捷底盘靠后的一个金属横梁上。位置隐蔽,紧贴车体,
除非趴下来刻意寻找,否则绝无可能发现。沈雅芝毫无察觉。她找到了钥匙,解锁,
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引擎发出低沉悦耳的轰鸣,白色保时捷流畅地滑出停车位,
汇入傍晚的车流,很快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靠在冰冷的砖墙上,
巷子里的油烟味和灰尘味似乎更浓了,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不是因为运动后的激烈,而是源于一种冰冷的、混杂着负罪感和强烈不安的兴奋。
录音笔的微型红灯,此刻像一颗遥远而邪恶的星辰,吸附在沈雅芝的车底,
跟着她驶向那个笼罩在迷雾中的家。我转身,快步离开后巷,脚步匆忙,
几乎带着点逃离的意味。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公寓,锁上门,拉上厚厚的窗帘,
将城市的喧嚣和光亮隔绝在外。房间陷入一种近乎窒息的昏暗。我打开电脑,
从抽屉深处翻出那个特制的微型信号接收器,它只有一个U盘大小,通体漆黑。连接电脑,
启动配套的监控软件。屏幕亮起幽蓝的光,复杂的波形图和信号强度条在跳动。
代表录音笔位置的小红点在地图上平稳移动,
最终停在了城西那片知名的半山别墅区——栖霞苑。沈雅芝的家。红点停在那里,
稳定不动了。我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窗外,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车流声汇成一片模糊的潮汐。
我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浇不灭心头那股焦灼的火焰。等待。
像黑暗中潜伏的兽,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或者……等待着某种未知的恐怖降临。
2晚上八点三十七分。接收器连接的电脑音箱,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啸叫声!
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我猛地坐直身体,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啸叫声只持续了不到一秒,戛然而止。紧接着,死一般的寂静。这死寂持续了大约十秒,
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我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然后,声音传了过来。
不是沈雅芝那柔美而带着疲惫感的声音。也不是她描述家暴时那种诡异的、主谓倒错的叙述。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最原始的恐惧。是李哲!
“呃……啊——!!”一声短促到极致的、仿佛气管被瞬间掐断的惨叫,猛地撕裂了寂静!
那声音里的痛苦和绝望是如此浓烈,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直接捅进了听者的神经末梢。
我的手指瞬间冰凉,死死抠住了桌沿,指甲陷进木头里。惨叫之后,是死寂。绝对的死寂。
连电流的底噪都消失了,仿佛录音笔瞬间被扔进了真空。几秒钟后——也可能只有一瞬,
时间感在极度的震惊中完全扭曲——一声沉闷的巨响轰然传来!“咚!!
”像是一个沉重的麻袋,或者一具失去生命的躯体,
毫无缓冲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声音透过音箱,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震动感,
清晰地撞击着我的耳膜和心脏。又是令人窒息的寂静。然后,脚步声。很轻,很慢。
皮鞋的硬底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稳定的“嗒…嗒…嗒…”声。一步,一步,
从容不迫,带着一种近乎悠闲的节奏。脚步声在空旷的环境里回荡,由远及近,
似乎正朝着录音笔所在的位置走来。我的心跳几乎停止,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
又在瞬间冻结。是沈雅芝?还是……那个在她身体里敲击沙发扶手的“东西”?
脚步声停住了。就在录音笔附近。死寂再次降临。时间凝固了。我甚至不敢呼吸,
生怕一丝微弱的气息都会惊动音箱那头未知的存在。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
也许有几分钟。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是沈雅芝的声音。但……完全不一样了。
那声音失去了所有伪装出来的温顺、疲惫和脆弱。它变得低沉,平缓,
冰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上刮过的风。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愉悦感。
“终于……”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着这个词。然后,继续流淌出来,
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蕴含着令人骨髓发冷的邪恶。“安静了。”“嗒。
”一声轻微的、仿佛开关被按下的声音。紧接着,是液体被开启、倾倒的哗啦声。粘稠,
持续。像蜂蜜,或者……更糟的东西。液体倾倒的声音持续了大约十几秒,然后停止。
又是那稳定、从容的脚步声。嗒…嗒…嗒…这一次,是逐渐远离。脚步声消失了。录音笔里,
只剩下一种极其微弱、持续不断的“滴答”声。缓慢,规律,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像水龙头没关紧,又像……某种计时器在走动。
“滴答…滴答…滴答……”这声音在死寂的背景中,被无限放大。它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更敲打在我每一根紧绷的神经上。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公寓里明明只有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