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带着点料峭的寒意,却吹不散情人节的甜腻气味。
阳光穿过林默房间薄薄的旧窗帘缝隙,像根晃眼的金线,正巧落在他紧闭的眼皮上。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薄被拉过头顶,试图阻挡这不合时宜的明亮。宿醉后的脑袋,
沉得像灌满了过期的水泥,每一个细微的转动都牵连起一片迟钝的痛。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和哥们在老旧客厅里喝到凌晨的廉价啤酒味,
混合着薯片袋子敞开口散发出的油荤气,算不上好闻。正当他皱紧眉头,渴望一片黑暗时,
那该死的门铃突然炸响。“叮咚——叮咚——”尖锐得像个淘气的孩子,一下,又一下,
固执地凿着他脆弱的神经。“谁啊!大清早的……” 林默含混不清地嘟囔,
把被子裹得更紧,像只试图缩回壳里的蜗牛。外面的不速之客显然缺乏耐心,
门铃开始持续地、连绵不绝地鸣叫,大有不把他弄起来誓不罢休的架势。林默低咒了一声,
猛地掀开被子,像根被扔进油锅的蔫油条,强行把自己从床上拔了起来。他甩甩昏沉的脑袋,
拖着脚步,一步三晃地蹭到门边。手落在冰冷的金属门把上时,还带着点不情不愿的僵硬。
吱呀一声,老旧的门轴发出轻响,将外面的世界推入一道缝隙。门外却没人。
只有二月清早的凉风趁机灌进来,让他打了个哆嗦。林默疑惑地探出头,走廊空空如也,
像从来没被谁踏足过。他刚想缩回屋子,视线下移,却猛地定住了。
一个异常精美的正方形深蓝色纸盒,被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他家门槛正中央。盒子不大,
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质感。深蓝色的硬纸盒面上暗纹流淌,像深夜的海面。最打眼的,
是上面系着的丝带——纯粹的黑色,光滑如同最昂贵的绸缎,系成一丝不苟的十字结,
端端正正地打在了盒子中央,透着一股冷静的、精准的、不容置疑的气息。
像一滴凝缩的黑夜落在深蓝色的海中,神秘又正式。这风格……林默眯了眯眼,
宿醉带来的迷雾瞬间被掀开了一角。心脏没来由地急跳了两下。他弯下腰,
指尖刚碰到那冰凉的硬纸盒表面——“叮咚——”又一声铃响!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响起,
激得他差点原地跳起来。林默愕然回头,刚才还空空如也的走廊尽头电梯处,
此刻却亮着“上行”的指示灯,红色的数字刚刚跳动了一下,开始往上升。几乎是同时,
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脚下门缝里塞进来的一点亮色。又是一个盒子!但风格截然不同。
这个盒子是纯净的白色,纸质轻软得多,带着点亲肤的质感。没有一丝不苟的十字结,
盒盖中央用一大簇蓬松跳跃的彩虹丝带,绑了个活泼得甚至有些张扬的蝴蝶结,歪歪扭扭的,
几缕彩色丝带俏皮地垂落下来,仿佛下一秒就要随着微风起舞。截然不同的两个盒子,
像两个性格迥异的表白,被精准地投送到他的门前,在晨曦里静静对峙。
林默一手拿着冰冷沉重的蓝黑之盒,一手握着轻盈跳脱的白色彩虹之盒,站在敞开的门口,
看着空荡的走廊和那闪烁的电梯指示灯,宿醉带来的最后一点混沌被彻底驱散了。
他退回屋内,咔哒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
客厅里昨晚狂欢留下的杂乱景象无声地环绕着他。他把两个盒子并排放在玄关的矮柜上,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先落在那蓝黑丝带上,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黑色缎带。
某种被时间尘封的、带着水汽和沉重湿衣的记忆碎片,
猛地翻涌上来——是那个十六岁的深秋,冷雨绵密如织。苏晚晴放学后淋了雨,放学晚了些,
没带伞,回家后就发起高热,脸颊红得不正常,蜷缩在客厅的旧沙发里微微发抖,
像只淋湿后奄奄一息的幼鸟。那年她十六岁,只比林默大一岁,
可那时却单薄得好像一碰即碎。林默刚写完作业过来串门,被那热度吓了一跳。
苏家父母临时出差,隔壁只有还在念小学、吓得手足无措的林默和烧得昏昏沉沉的苏晚晴。
“姐,得去医院。”他那时个子还没完全长开,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
他半跪在沙发前,想将她扶起。苏晚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涣散,
完全失去了平日那份沉静和掌控感。她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似乎连反驳或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门外是肆虐的风雨。林默咬咬牙,蹲下身,
将苏晚晴那异常滚烫、绵软无力的身体背到了自己并不宽阔的背上。
她的手臂无力地环住他的脖子,呼吸炙热急促,尽数喷洒在他的耳根后颈,
带着一种病态的滚烫,和窗外冰冷的雨水形成鲜明对比。雨水冰冷,
敲打着旧街窄巷的青石板路,蜿蜒的水痕像地图上的泪渍。
林默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她在雨里跑,背上是足以灼伤人的热度,
冰凉的雨水又不断灌进他的脖颈。街边小卖部油腻的灯光在雨幕里晕开,
模糊成惨淡的黄色光斑。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呼吸也愈发急促。
就在林默感觉脚下的积水就要吞没自己时,意识昏蒙中的苏晚晴似乎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她的脸更深地埋进了他的颈窝,温软滚烫的唇瓣,
隔着被雨水完全浸透、变得冰冷的薄薄衬衫,毫无征兆地印在了他的肩颈连接处。不是吻,
更像是一种虚弱至极的本能依靠。然后是微弱却清晰的齿感——她竟张开嘴,
虚弱地用细密的牙齿咬了一下,像是在品尝确认着什么。
“……默……你身上……有雨的味道……”她的声音含在喉咙里,破碎模糊,像梦呓,
又像是某种刻骨的确认,“…凉的……好重……”那股湿冷的、属于无边秋雨的重量,
混杂着她高热下呼出的滚烫气息,还有那瞬间清晰的、被咬啮的奇异触感,
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林默。他猛地停在昏暗湿滑的巷子里,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发梢滑落,
冰冷刺骨。背上的人似乎在他停顿时发出更细微的呜咽,像猫儿的低吟。
巨大的心跳声在他胸腔里如擂鼓般轰鸣,盖过了铺天盖地的雨声。他艰难地重新迈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跳的鼓点上,那被咬过的皮肤明明隔着湿冷的衣物,
却像被烙印般滚烫发热。那时的他,只觉心跳如鼓,背脊处被咬过的地方一路滚烫,
几乎要灼穿那冰冷的湿衣。那奇异的触感和那句“有雨的味道”,像一枚滚烫的印章,
随着每一次医院走廊长椅上焦灼的等待,随着点滴架上透明液体一滴滴落下,
深深地摁在了他记忆的底层。这份灼烫,如同凝固的时光,被眼前这黑缎带丝盒无声唤醒。
林默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早已消失的齿印位置。他深吸一口气,
像是暂时将那份灼热的重量推开。他的目光移向了矮柜上那个白色的、系着彩虹丝带的盒子。
几乎是瞬间,一股混合着甜腻奶油香的、更具冲击力的鲜活记忆扑面而来,
带着青春的喧闹和狡黠——那是十八岁生日的午夜十二点。老旧居民楼的窗外,
夏夜黏稠湿润,蝉鸣和远处的车流声交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
林默正在书桌前和几张试卷苦战,台灯的光圈将他略显烦躁的眉眼拢在其中。突然,
窗户玻璃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击了一下。笃、笃、笃。很轻,带着试探。他一惊,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又是连续几声轻轻的、急促的敲打,像个等得不耐烦的小拳头在叩窗。
林默带着疑惑和一点点被打扰的不快推开老旧的木框窗,晚风猛地吹了进来。
一团明晃晃的橙黄灯光映入眼帘——楼下邻居窗口的橘色光晕笼罩中,
一张明媚的笑脸清晰地悬在窗沿下方。是苏晓雨。苏晚晴的孪生妹妹苏晓雨,十七岁刚过,
整个人却像裹在盛夏的艳阳里,永远鲜活、永不疲倦。她的发丝被风微微吹乱,
几缕俏皮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生日快乐呀!书呆子!”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却像跳跃的珠子滚落在深夜,带着遮掩不住的兴奋。不待林默反应,
她一手灵巧地扒住他窗台边缘,膝盖一曲,
整个人竟然无比利落地就从那狭窄的空间里翻了进来!“喂!你……”林默下意识退后一步,
惊愕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像只轻盈的猫儿落地,动作轻巧得不可思议,甚至带点……炫耀?
“嘘!惊不惊喜?”苏晓雨根本没理会他的惊讶,
站稳后立刻献宝似的把手里一个透明塑料小盒塞到他眼前。盒子里躺着一块小小的奶油蛋糕,
一看就是手工做的。圆圆的,只有巴掌大。粉白色的奶油裱花略显笨拙,
顶上一颗鲜红的草莓摇摇欲坠。
最打眼的是整个蛋糕被五颜六色的彩色糖针和银珠子几乎完全覆盖,
密集得几乎看不到下面的奶油,散发着一种幼稚又热烈的喜庆感。“快吃快吃!
刚偷溜进厨房做的!还温着呢!”她几乎是命令的口吻,眼睛亮得像藏着两颗小星星,
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林默看着这过于“活泼”的蛋糕,
又看看苏晓雨写满了“快夸我”的表情,那点被惊扰的不快莫名其妙就消散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心底那点生日夜独自刷题的烦闷,被这莽撞的惊喜挤开了一条缝。
他顺从地打开盒子,拿起旁边的小勺子,舀起一大勺带着彩色糖针和银珠子的奶油,
送进嘴里。确实,奶油的甜腻中带着刚刚离开冰凉的空气的温度,
入口后很快化开温润的感觉。彩色糖珠在牙齿间被咬碎的颗粒感很奇妙。“怎么样?
”苏晓雨迫不及待地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两人距离骤然拉近。
林默还没来得及说话,苏晓雨的视线却突然锁在他嘴角上方,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猛地又凑近了一步,近得几乎能数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一股清爽的柠檬香混着奶油的甜腻气息瞬间笼罩了他。她飞快地伸出手,
温热的指尖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力道,轻轻拂过林默的嘴角——动作比脑子快。
林默只觉得那触感温热而带着点小小的粗糙感,在他毫无防备时骤然点落,一触即收,
快得惊人。林默下意识地微微偏开脸,呼吸都跟着顿了一下。指尖擦过的地方,
皮肤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奇异的灼热感,随着心跳的鼓动蔓延开。林默低头,
目光落在自己嘴角被刮掉的那一点点沾着彩糖的奶油上。苏晓雨动作太快了。
等林默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少女已然收回手,
指尖上带着一小点被她揩下来的、带着彩色碎屑的奶油。下一秒,
他看到她的拇指和食指捻动了一下,那点微末的奶油就消失了。她竟然极其自然地抬起手,
粉嫩的舌尖像小猫舔舐鲜奶般飞快地探出,在刚捻过奶油的指尖上轻轻舔了一下!
动作快得像错觉,偏偏又无比清晰地落在林默眼底。她咂了一下嘴,
舌尖像狡猾的小鱼儿倏忽退回口腔深处,只留下唇瓣上一点湿润的光泽。然后她弯起眼睛,
目光灼灼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挑战意味地直视着他,微微歪着头:“怎么样?我尝着,
” 她顿了顿,唇角的弧度像小恶魔,“比上次我抢你冰箱里的香草冰激凌……要甜吧?
”空气仿佛凝滞了。窗外遥远的车流声和蝉鸣像是被瞬间摁下了静音键。
林默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耳朵深处猛地嗡鸣起来。
嘴角刚才被她指尖擦过的地方,那片残留的、几乎被忽略的微小触感,
此刻却像是被无限放大,鲜明得灼热起来,沿着下颌线的肌肉一路向下烧,
滚烫的火星直直坠入心口。“呃……嗯,是挺甜的。” 林默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声音莫名有些干涩,连自己都听出了不自在。他匆忙低下头,
掩饰般地盯着手里那块过于花哨的小蛋糕,不敢再看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此刻,
玄关矮柜上的彩虹丝带盒子,静静躺着,却仿佛依旧散发着那个午夜甜腻鲜活的气息。
林默甚至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天后来草莓夹心果酱的味道是甜的略带一点酸味,
还有唇畔残留着被拂过的错觉。他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试图把那份燥热驱散。
就在他的手伸向蓝黑丝带盒子,想要解开那个一丝不苟的十字结时——门铃毫无预兆地,
再次震天响了起来!“叮咚——叮咚——叮咚!”连续的急促尖鸣,
完全不同于之前礼貌的等待。这一次,像是门铃按耐不住地敲在了林默紧绷的心弦上,
带着一种要将他从混乱回忆中彻底拽出的急躁。来了!林默猛地直起身,心跳瞬间失序。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屏着呼吸,重新拉开了那扇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门。
门外的光线倾泻而入,带着春日早晨特有的清冷澄澈。两个人影沐浴在晨光里,
并排站在他家敞开的门外。苏晚晴,和苏晓雨。一模一样的脸孔,眉眼间流淌着相似的神韵,
像是神明精心雕琢的一对造物。然而此刻,她们身上的气息却截然不同,
如同一个灵魂被割裂成了两半,各自带着强烈的磁场,
在狭窄的玄关前彼此冲撞、激烈地交锋。空气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氧气,
骤然凝固,沉重得让人窒息。林默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她们各自垂在身侧的手上。
心口狠狠一缩。苏晚晴的手中,端着一个深蓝色、系着纯黑色缎带的丝绒礼盒。
那盒子的款式,那丝带的质地和系法,几乎——不,是完全一模一样!
和他刚才收到的第一个匿名盒子,如出一辙!只不过她的这个明显更新,更挺括。
而苏晓雨的手里,则攥着一个崭新的、纯净的白色小方盒,
盒盖上系着一簇蓬松跳跃、色彩亮丽的彩虹丝带,被绑成一个同样活泼夸张的大蝴蝶结,
几缕丝带垂落下来,随着她手臂的紧绷微微颤抖着。那款式,
分明和他刚刚捡到的第二个盒子,是同一家店、同一种风格!这突如其来的现实,
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林默的胸口,
将他心底刚才还在翻涌的关于那两个盒子的所有猜测、所有隐秘的期待和一点点旖旎,
瞬间轰然粉碎!原来,他之前收到的两个盒子,根本不是什么情人节惊喜的预演。
那根本就是她们送出的东西!只是他恰好早收到一步而已!真相像冰冷的潮水兜头浇下,
让他浑身发冷。但为什么?为什么两个人都在这个点出现在这里?
还要带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无数疑问在他脑中爆炸开来。然而,
还不等他的呼吸恢复顺畅,姐妹俩的目光仅仅是对视了零点几秒,便如两柄利剑,
瞬间从对方脸上移开,齐齐聚焦在了——门内玄关的矮柜上!林默的心脏狂跳着,
顺着她们的视线猛地转头。矮柜上端端正正摆着的东西,像两份铁证,无情地陈列着。左边,
是那个他几分钟前捡到的、系着黑色缎带深蓝盒子。右边,是那个绑着彩虹丝带的白色盒子。
就在刚刚,在她们按响门铃前,他还一手拿着一个,
还在那里为“雨的味道”和“糖的甜”而心潮起伏!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默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晨光下飘浮的细微灰尘。苏晚晴那张总是带着得体距离感的脸上,
第一次清晰无比地出现了一丝裂痕。沉静的眼眸深处,惊愕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
迅速漾开,
随即又被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覆盖——一种领地意识被骤然侵犯的、冰冷刺骨的锐利。
她握着那崭新丝绒礼盒的手指,骨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出青白,指关节微微颤抖着。
那精心保养、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地、无声地陷进了柔软的深蓝色丝绒盒面的纹理里,
刮出了一道道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凹痕。她的眼神没有看林默,
而是牢牢锁定在那个先一步进入玄关的旧版黑色缎带盒子上,仿佛要将它烧穿一个洞。
“呵……”一声短促而轻巧的笑打破了几乎凝滞的冰冷。苏晓雨几乎是立刻就笑了出来。
那笑容像一把开刃的小刀,锋芒毕露。她没有去看自己手中新的彩虹盒子,
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
在玄关矮柜上那个旧的彩虹盒子、以及苏晚晴手中被攥得变形的崭新礼盒之间跳跃。最后,
那锐利的视线精准地落回林默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狡黠和赤裸裸的挑衅。
她突然毫无预兆地动了,上前一步,动作快得像扑食的猎豹。
在林默根本来不及反应、在苏晚晴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刀的瞬间,
苏晓雨的手指已经越过林默的肩膀,目标直指玄关柜上那个旧的彩虹丝带盒子!
“哗啦——”丝带被她一把扯开!她根本不去解开那繁琐的打结,
带着一丝暴烈和宣告意味的力道,直接将它撕开了!雪白的盒子纸口被强行撕开一个豁口,
露出里面包裹着彩色糖衣的巧克力一角。苏晓雨这才抬起下巴,
挑衅的目光像两束高强度聚光灯,分毫不让地迎上苏晚晴那双冷得几乎要冻住空气的眼睛。
她扬着手中的盒子,声音清亮,带着一种娇蛮的、刻意的甜腻,
在这剑拔弩张的空间里回响:“苏晚晴,瞧见了没?”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像在玩弄猎物,
“你的‘预定’……”她忽然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露出来,
像一头得胜的小兽,
目光牢牢锁住自己的孪生姐姐:“……可从来不包括我那份‘公平竞争’呀~ 是不是?
我的……姐姐?”最后的“姐姐”两个字,被她咬得又轻又软,
带着一种粘腻的、近乎嘲讽的亲密感。那个“呀”的尾音还在狭窄的玄关里拖着细小的回响,
如同尖锐的玻璃相互刮擦。苏晚晴的眼眸像两块骤然跌入绝对零度的深潭,冰冷得刺骨。
她紧紧抿着唇,唇线绷得像一条笔直的、没有温度的刻痕,仿佛下一秒就要绷断。
那锐利的目光不再仅仅钉在苏晓雨脸上,更像实质的冰锥,
狠狠刺向对方手中那个被撕开的白色盒子和里面的巧克力。
林默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她深吸一口气时,空气急促划过喉咙的细微声响。那紧绷的身体,
像一张即将射出致命箭矢的弓弩。空气像是凝固的、随时要爆炸的炸药。“够了!
”一声低吼猛地响起,像投入沸水里的冰块。林默自己都没想到这声音是来自自己的喉咙,
带着一种几乎失控的沙哑和粗暴。他甚至本能地往前站了一步,
身体在姐妹之间形成一道摇摇欲坠的分隔线。他胸口剧烈起伏着,
看着眼前两张神似却气息截然不同的脸。“都进来!”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命令,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打磨木头,“给我……坐下!
”他的视线在两个盒子、两张愤怒对峙的脸孔之间扫过,
前所未有的混乱感和一种荒谬的被掌控感席卷了他,让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痛。
他需要答案,至少现在,此刻!他猛地转身,
几乎是逃离般走向客厅里那张沾着零星油点的老旧餐桌,用力拉开了两把相对而放的椅子。
塑料椅腿与地砖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响。
苏晚晴和苏晓雨同时看向林默那道紧绷僵硬的背影。然后,她们的视线再次隔空碰撞,
激烈地交锋了一瞬。没有言语,只有眼风中无声的电闪雷鸣。苏晚晴率先有了动作。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极其缓慢地吐出来,那口寒气仿佛能将空气冻结。
她用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掠过桌上的旧蓝盒子那个她刚才送到门口被林默捡到的,
再落在自己手中被指甲刻下深深印痕的新丝绒礼盒上。最终,她没有走向林默拉开的椅子,
而是径直走到旧蓝盒子前,像放下什么需要慎重处理的证据,